屋內燃著火把,幾人喁喁而談。
時而夾著幾聲男人慘叫傳出。
一刻鐘後,屋裡慘叫聲驟停。
「這麼看來,徐州據點也不過是幌子,這山寨才是他們製作痋人的窩點。難怪咱們在鏢局竟一點異樣都沒查出。」花佑祁一腳踹向地上總鏢頭,見他是真昏死過去了才開口說道。
靈寶蹲在地上,伸手揭了於管事的狼頭面具。
看著面具下已經面目全非的臉,冉千千驚呼出聲。
「小白,這就是你們說的鬼?」
靈寶點頭,「她體內應該藏了蠱毒,剛給她解穴時,她動用體內的蠱毒自殺了,連同面貌也一併毀了。」
靈寶摸出一把菜刀,抬手要去解那人衣裳,冉千千一把拉住她,「......小白,你想做甚?」
靈寶扭頭,莫得表情,「剖屍。」
冉千千,「......」
後頭跟來的倆少年嘴角狂抽,「......」
冉千千感覺自己握住她手腕的手都有些微微發顫。
乖乖!
你一個十一二歲少女,動不動就說要剖屍??
沈苛從外面找來了兩個侍衛。
默默把屍體給抬了出去。
屋內安靜了好久,沈苛才道。
「此次,我是奉命前來徐州剿匪的。
意外得知徐州境內有多起孩童失蹤案,而本地官員卻隱瞞不上報。
便順手查了下,查到是路遠鏢局打著送鏢的幌子,私底下卻走私孩童。
一個月前路遠鏢局那批貨便是我帶人打扮成馬匪劫的。
看到是痋人後,我便猜到東巍境內混進了羅剎鬼。
如此多的羅剎鬼入境,還肆無忌憚的煉製痋人,斷然跟皇帝脫不了干係。
只是我來的晚了些,並未查到他們的貨是從什麼地方運出來的。
今日也是一路遠遠跟著你們,才找到的這山寨。」
「狗皇帝,弄這麼多痋人要做什麼?」花佑祁問。
沈苛搖頭,「暫時還不知,但不管是作何,都不能讓他得逞。」
「你的身份?」花佑祁視線看向屋外。
這時候才想起剛才相認時,他與靈寶都叫了沈苛師弟。
沈苛搖頭,看向一側少女,笑道,「無礙,這些人都是外祖父留給我的人,他們都知我身份。我若有意隱瞞,可能就得真跟師姐打一架了。
京都城如今有些混亂,我此次出京不能耽擱太久時間,不日就得回京。」
屋內正聊著,門外來人稟報,「少主!!」
沈苛轉身,拉開房門走出。
「寨子後房舍內發現大量已經死去的孩童少年!應該是還未煉製完成的痋人。」
屋內三人也聽到了......
冉千千率先跑出,小姑娘踉踉蹌蹌的差點摔倒。
靈寶皺眉,突然想到什麼,快步跟了上去。
山寨後舍。
兩排小木屋,夾道而建。
破敗,矮小。
冉千千站在一處小木屋外,顫著手輕輕拂上木門。
推門的「吱呀」聲於夜色下尤為刺耳。
旋即是一股難以形容的惡臭從門口湧來。
「姑娘,還是讓我們來吧!」身後有侍衛出聲提醒。
「我沒事」,冉千千回頭接過侍衛手裡的火把,提了口氣,走進骯髒又逼仄的小木屋。
可才走了兩步,冉千千腳下便像是被灌了鉛一樣無法動彈。
須臾,她逃也似的跑了出來,一邊乾嘔,一邊發抖。
饒是她已經做足了準備,還是被木屋裡的畫面刺激得極度不適。
少女像發瘋似的。
推門、推門再推門。
......
直到——她看到那張記憶中熟悉的面孔,還有男童眉尾那顆痣。
她木訥的站定,又慌張的奔出木屋。
她拽著門外的靈寶,眼神驚恐,臉色煞白。
她的眼淚就像決了堤,收都收不住。
她顫顫巍巍指向屋內,「小白,那......那裡那個,他......你再幫我看看,看看他右邊眉尾是不是......有,有顆痣?我沒看清。」
她哭得一句完整話都說不出,她盯著那死去的男童看了那麼久,她看到他的容貌與記憶中的樣子幾乎重疊,她看到她眉尾的那顆痣。
她記得,弟弟那顆痣小小的,是紅色。
她記得,算命先生說弟弟那顆痣寓意不好,以後會娶不上媳婦。
她記得,阿娘追著算命先生撒潑打罵,追出去二里地。
她曾怨恨過父母,為何那般狠心將她送到道觀中。
她知道這世道女娃要比男娃賤,所有人都這樣認為,可她還是怨恨他們不公。
家裡有好吃的從來沒有她的份。
在家裡,弟弟從來不用做任何事,可她三歲不到便要跟著爹娘一塊幹活。
好在,她在道觀里過得還不錯,她也很慶幸自己被送到道館,而不是被父母賣給人牙子。
老師父對她很好,教她習武、習字。
也從不苛待她的吃食。
可這麼好的老師父於兩年前還是走了,走得很突然,睡一覺便再沒醒來。
她大哭一場,撕心裂肺。
她感覺自己被所有人拋棄了。
她下山,回到坎兒村。
可父母卻早已經病逝,她坐在父母墳前,她想哭一場,可卻怎麼都哭不出來。
很多時候她都會想,自己會不會太過冷漠了?
她以為她恨父母,可她坐在父母墳前時,卻那麼的平靜坦然。
她以為她恨弟弟,因為弟弟,父母才會那般偏心。
可弟弟當時那么小,弟弟是無辜的啊。
弟弟跟她一樣,一樣活在世俗的眼光里隨波逐流。
他們誰都沒有錯,錯的是這世道。
父母死了,弟弟也已經不在村子。
她打聽了好久才打聽到,弟弟是被舅舅一家給接走了。
弟弟能跟著舅舅一家生活挺好,她小時候見過舅舅,記憶里他是個很溫和的男人。
她想再去見一面弟弟,了卻心中那份執念,見一面她便離開,獨自去流浪。
可等她找到舅舅家,卻得知,弟弟被他們以三十兩的價格賣了。
舅舅跪在她面前,說他也是不得已,他說家裡太窮,養不起了。
可她卻見著舅母頭上攢著一根精巧的銀簪子,兩個表弟身上穿的也都是細棉布。
舅母說,弟弟是自願報答養育之恩去鏢局的,還說他是去過好日子,給鏢局幹活輕鬆還有月錢領。
可她去鏢局打聽卻沒尋得弟弟蹤影。
離別尚年幼,再見已生死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