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連鍋碗瓢盆都沒了?

  ......

  京都東直門內街,突然飄起的大雪,讓街道上行人紛紛加快腳步。

  一輛檻車停在城門下廊道內。

  男人閉眼背靠柵欄坐在檻車內,一身長棉襖被鞭子抽得血跡斑斑,一頭亂髮披散落於行枷之上,一張臉上青紫交錯,嘴角還殘留著乾涸血漬。

  從早上莫名其妙被捕,到現在全家被判流放,這一切都好像被人安排一般。

  他自問在官場上絕沒有得罪過誰,更沒有仇家,那又會是誰誣陷自己?又或是說替哪個權貴背了鍋?

  他的媳婦兒,他的靈寶,還沒出月子就得陪著自己在大冬天裡受罪,還有倆崽子跟爹娘。

  早知如此,當初就應該留在縣城裡,黎誠盛死死咬著牙,內心逐漸由憤怒不甘變得絕望,無力。

  城門口,兩個解差,手拿公文正跟守城門的禁軍聊著什麼。

  「娘的,剛還晴空萬里,咋又突然下起雪了,這天氣啊,流放嶺南,三千里路啊,兄弟你倆可得遭罪了」

  「可不嘛,這人一倒霉啥破事都能遇到」

  好不容易遇上個好差事,苦一點倒也無所謂,誰他娘知道竟是個抄了家的,這下連一點油水都撈不著了,這要真死半路上,他們兄弟倆反倒還省了事。

  「阿爹」

  「爹爹」

  稚嫩童聲響起。

  檻車內,黎誠盛陡然睜眼,強撐著坐直身子看向不遠處朝自己走來的黎家人,頓時紅了眼眶。

  「爹爹,您,您受傷了?疼嗎?」

  話剛問出口,黎文張嘴哇的一聲直接哭出了聲,黎韜聽著哥哥哭,小嘴一癟,也跟著哭了起來。

  黎誠盛想伸手摸摸倆崽子腦袋,無奈行枷加身不便,只得開口安撫。

  「爹爹沒事,這點小傷不疼,過兩天就好了,你們倆都是男子漢大丈夫,哭哭啼啼地多丟人,不許哭了」

  倆崽子邊抹淚邊點頭,雖然還在抽泣,好歹是沒聲了。

  黎老太雙手扒著柵欄,嘴唇輕顫,半晌講不出話來,她能猜到黎誠盛會在牢里吃苦,卻沒想到會傷得這般重。

  黎老漢站在黎老太身側,一手托著有些腿軟的黎老太,一手扶上柵欄。

  「誠盛,你的傷……」

  「爹,娘,我沒事,傷不重,倒是連累你們嘞」

  眼見著老兩口要落淚,黎誠盛忍著渾身火辣辣疼,勉強擠出一抹笑意,將整個上半身傾向柵欄,雙手緊緊握住二老手背,安慰著。

  許姝惠站在老兩口身後,她的視線落到黎誠盛手背上,鞭傷很深,皮肉外翻,頓時疼得她心尖兒滴血,卻又死咬著後槽牙沒哭出來。

  丁香與錢婆子一左一右站在許姝惠身側無聲抹淚。

  「行了,行了,要敘舊路上多的是時間,再不走,晚上可就到不了驛站,老子可不想在大冬天露宿野外」

  冷硬呵斥聲,將檻車邊上幾人拉回現實,兩名解差走到檻車前,一左一右跳上車板坐下。

  「駕」,檻車緩緩朝著城門外駛離。

  黎家人相視無言,低頭默默跟上。

  「阿奶,咱們以後還能回來嗎?」

  黎文黎韜被老太太一左一右拉著前行,回頭看向身後越來越小的城門,咬著牙,默默將手裡倆崽子攥得更緊了。

  「會的,咱們會回來的」

  老太太說完,終究還是繃不住潸然淚下。

  黎誠盛坐在檻車裡,呆呆望著城門方向,倒不是他有多不舍這個地方,而是心有不甘卻又無能為力。

  大人們都明白,回來,不過是安慰小孩子的善意謊言罷了,他們這輩子怕都是回不來了。

  ......

  是夜,寒冬的夜晚更顯靜謐。

  文人巷黎家小院內,一陣冷風帶起正屋門口一角門帘,透過縫隙,一男人手持長劍正立於屋內。

  「大人」

  「進」

  門帘被撐開,黑衣男子蒙著面看不清臉上神情,進屋後躬身行禮。

  「大,大人,院內並沒發現任何可疑之物」

  豈止是沒有可疑之物,這院子裡就像是被人洗劫過一般,除了床和柜子,就連衣服棉被這些顯眼之物也不見了。

  可從黎家人離開院子後,他們的人一直守在此處,根本沒發現有人進過院子,門上的封條也是完好無損的。

  阿四緩緩轉身,臉色鐵青,他環顧一圈被翻得底朝天的屋子,除了幾條破布,竟連一個銅板都沒找見。

  錢財就算了,他也看不上,可那灶房裡的吃食,甚至連鍋碗瓢盆都沒了,他們是如何將這些帶走的?

  詭異,這一家子處處都透著詭異,再聯想到那神秘消失的刺客,阿四擰眉,狹長眸子溢出絲絲殺意,這種千端萬緒的感覺讓人有些抓狂。

  深吸口氣,阿四緩緩開口問道。

  「算算時辰,他們也該到長水驛站了吧?」

  「回大人,按他們的腳程,一個時辰前就該到了」

  阿四抬腳,越過黑衣男子往門口走去,院子裡沒找頌神圖,若是在黎家人身上也搜不到的話,那是不是說明他們的方向找錯了?

  ......

  另邊廂,距離京都城三十里外的長水驛站,正值臘月,驛站門可羅雀。

  除了大堂內正在吃飯的兩個解差,便只剩下一名驛卒在櫃檯後打瞌睡。

  大堂方桌前,兩名解差就著昏暗的燭光吃著晚飯,一碗羊雜湯,四兩燒酒,外加兩個燒餅。

  「張哥,你說咱兄弟倆怎的就這麼倒霉,娘嘞個西皮,這一趟虧死了」

  姓張的解差嘴裡咀嚼動作一頓,一雙三角眼眯起,呼呲帶油的嘴角勾起一抹邪笑,他望向驛站柴房方向。

  「錢是撈不著了,不過......那倆娘們還算水靈,你我兄弟倆,一人一個,這一路上倒也能解解悶不是?」

  「桀桀......張哥,一會兒弟弟讓您先挑」

  「算你小子懂事」

  櫃檯後驛卒將二人對話聽在耳里,抬了抬懶散的眼皮,又繼續閉眼假寐,好似已經見怪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