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八叔不是重口欲之人,一貫雲淡風輕的溫雅君子。
此刻聞著那煙火味,不免心中感慨萬千,若不是當年慘遭橫禍,他們的人生必然是不同的。
雲八叔說話間和穆雅的視線對上了,他只一眼便移開了眼神。
穆雅心中一動,這人的眼神好熟悉。
只是長相陌生。
再落在雲八叔的腰間,看到了那熟悉的玉扣。
她心裡不禁詫異:是恩人嗎?
穆雅的脖頸處染上了緋紅,懊惱當時說出那麼不禮貌的話。
事後很後悔。
想要道歉卻再也沒見過。
穆雅端著木盆,心不在焉地清洗裡面的枸杞葉。
不時打量雲八叔,越看越覺得心裡愧疚。
想到了她這些日子,做了好幾套衣服鞋襪,只想著見到恩人的時候送給他。
如今……。
穆雅按捺住心裡的疑惑。
「穆雅姑娘,你再這麼用力洗枸杞。這枸杞也成碎末了。」
唐雲出來催促穆雅,一眼瞧見了她還在大力揉搓。
趕忙出聲制止了穆雅。
看著盆里的水都變成了綠色,穆雅不禁懊惱的皺眉。
「對不起啊。」
「穆雅姑娘,你這是怎麼了?」唐雲關切地詢問她。
「嫂子,我沒事。方才發了呆。」穆雅低垂下頭倒了盆里的水,「這枸杞葉可怎麼辦?」
「不怕,涼拌著吃。弄點辣椒油,可以吃兩大碗飯。」
「行。那我去涼拌吧。」
「穆雅姑娘,少夫人那裡有客人過來。你去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事情,我來做涼拌枸杞。」唐雲說話間接過來穆雅手裡的盆。
穆雅深呼吸了一口氣,收斂起心頭的異樣。
她抬步朝沈雲玥走過去。
沈雲玥和雲八叔、雲九叔打了招呼,「八叔九叔喜歡吃什麼?今天中午再喝點酒。」
雲九叔不假思索地點頭,「好。不醉不歸。」
「夜蒼大夫可不讓我們喝酒。」
沈雲玥輕笑:「我這有適合八叔九叔喝的酒。等回去的時候,帶一罈子送給七叔,再送一壇給夜蒼。」
雲九叔擰緊的眉峰鬆動了些。
瞧著涼亭里的幾個老人,雲九叔輕語:
「玄珩,去拜見一下長輩。」
「好。這邊請。」
傅玄珩做了個請的手勢,帶著雲八叔和雲九叔朝涼亭走過去。
雲八叔眼尾掃到了穆雅有些微紅的臉龐,那一雙剪水眼眸中盛滿了歉意。
想到了小姑娘當日說的那一句「好醜。」
雲八叔收回了如墨的目光,跟上了傅玄珩他們的腳步。
「少夫人。這位是奴婢的恩公嗎?」
穆雅站在沈雲玥旁邊輕聲問道。
沈雲玥知道穆雅這段時間做了很多衣服,說是再見到恩公的時候送給他。
「是的。你可叫雲八叔。」
穆雅嘟著嘴巴道:「還是叫雲八爺吧。」又不是她的叔叔。
沈雲玥點點頭,「叫八爺,另一位寒冰臉叫九爺。你不是給他做了衣服嗎?」
穆雅:……。「都是二夫人的一張嘴,奴婢做什麼都說出來。」
「哈哈哈。現在不住在一起。你做什麼,她也不知道了。」
穆雅耳垂紅了顏色。
她袖子裡的手緊緊握成拳頭,「奴婢端幾樣點心送過去。」
「把那個肉脯,還有桃花糕送過去。」沈雲玥吩咐穆雅,「中午再添兩道菜,你看著做。八叔和九叔很少吃這種菜,你再做個飯後甜點。」
「好,奴婢明白。」
瞧著沈雲玥朝涼亭走過去,穆雅才去了廚房。
穆雅自從跟了沈雲玥,就一直在學廚藝。她認為凡事不能讓主子動手,否則要她這個奴婢有什麼用。
穆雅忙拜託歐若央拿排骨出來。
「歐嫂子,有兩位貴客過來,少夫人讓我再做幾道菜。」
「我做一道椒鹽排骨,再來個海鮮賽螃蟹。」穆雅手腳麻利地拿盤子裝梅花糕。
又去掐了幾朵野花在盤子旁邊做了個造型。
歐若央拿了排骨放在粘板上剁,嘴裡還笑道:「真正的是兩位翩翩貴公子。咱們在京城中的時候,也是見過一些貴公子。」
唐雲接過話頭,「不如這兩位一個溫潤,一個冷漠貴氣。」
「就是年紀大了些。不然咱們這裡多少未出嫁的小姑娘。」
唐雲點頭表示贊同,「也該是成家了。說不得孩子都有穆雅那麼大了。」
穆雅原本砰砰的心冷靜了下來,她送衣服給成家的男子好像不太好。
將兩盤點心放在大的方形木盤裡,穆雅端著木盤走出去。
沈雲玥和傅玄珩以及雲八叔、雲九叔、榮廷幾個人坐在涼亭的東側。
盧家主幾個人坐在西側。
「什麼?青幫的人來鬧事?」雲九叔殺氣頓起。
他們雲家莊的人不喜過於高調。
恐惹來大周皇帝的注意,這麼多年一直安分守己地待在深山老林里。
不代表他們沒有能力。
沈雲玥輕笑:
「九叔。那些腤臢貨被我打回去了。打死了他們幾個人,估摸著不會善罷甘休。」
「打的好。」雲八叔也拍手稱快。
沈家兩個老人家自然不敢多說什麼,只聽說那些人無惡不作。
打死了那些人,這下雲玥會不會吃虧?
沈老爺子心疼自家孫女,忙開口:
「雲九,你們在這裡時間久了。我家雲玥和玄珩不知道永和鎮幫派的厲害之處,還請兩位多關照他們。」
沈大老爺也附和:
「對。我們兩位老頭子厚著臉皮拜託兩位了。」
雲八叔忙輕抬手臂,「兩位老先生別這麼說。玄珩和雲玥是我們晚輩,既然叫了我們叔叔自然是站在他們這邊。」
傅玄珩介紹雲家的時候,只說了在這裡認識的朋友。
並沒有多說什麼。
盧老爺子握著茶杯的手骨節泛白,他心裡猜疑雲八和雲九是什麼人?
聽說當年有人逃了出來。
只是被大火燒傷嚴重,太醫署的院判皆說活不了。
這兩位是嗎?
雲八叔講了青幫的一些事情。「石寒州的張知州是青幫的靠山。」
「南理國有不少細作在大周,永和鎮的青幫就是細作的一個據點。」雲八叔並沒有瞞著他們,「這幾年也探聽到一些消息。」
「張知州最寵愛的小妾就是細作。還有大營里幾位將軍的小妾都是南理國的細作。」
傅玄珩心頭一驚。
南理國布局頗深,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原來,大周國的叛徒這麼多。
盧家主神色頓時暗沉了下去。
「這幫蛀蟲。」
隨即啞然苦笑,「可惜我們的皇上偏偏相信他們。咱們再忠心又如何?」
「換來的還不是抄家流放。」
盧家主笑著笑著停了下來,「廢太子滿心熱血為天下黎民百姓,文武天賦非同凡人。
肅清朝堂毒瘤,不也落得家破人亡的結果嗎?
那麼驚采絕絕的,如旭陽光明磊正的廢太子。卻被皇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斥責辱罵,說他是黑心賤婦所生。」
盧家主渾濁的眼角濕潤了。
傅玄珩眼底涌動瘋狂的猩紅,手握成拳頭攏在袖子裡。
其餘的人皆是不說話。
只有雲九叔眼底譏諷洶湧,「大周的那個皇帝本事沒有,猜忌心倒是很重。
良弓藏,走狗烹。
偏偏這種壞事做盡的狗皇帝才長壽。」
雲八叔故意用拳頭抵在鼻子下面,輕輕咳嗽了一聲。
瞥見了盧家主若有所思的神色,雲九叔眼底閃過殺意。
傅玄珩輕語:
「盧家主是自己人。」
一陣寒意湧上了心頭,盧家主忙抱拳道:
「兩位英雄,我盧家一如既往的追隨傅公子。」
雲九叔沒說話。
沈老爺子他們覺得詫異,這幾個人怎麼了?
二人覺得在這裡待著有點拘謹,忙藉口要出去散散步。
待沈老爺子和沈大老爺子離開後。
榮廷也如坐針氈,「沈雲玥。」
「你不用離開,榮牧和榮治兩兄弟是你的死對頭。」沈雲玥狡黠的眸子亮了亮,「你如今必須發展自己的勢力。」
「榮少主即使醒來,只怕很多事情也有心無力。」
沈雲玥沒說太多。
榮廷明白了他們的意思,他知道陪著沈雲玥二人走的是一條危險的路。
只是……。
榮廷覺得他動心了。
幾個人在這裡說了一會話。
穆雅過來福身道:
「少夫人。午飯準備好了。在涼亭里吃?還是去東屋吃?」
沈雲玥想了下道:
「東屋備一桌給幾位爺吃飯喝酒。」
「咱們就在西邊的涼亭里吃,那裡靠著小溪流別有一番景致。」
雲八叔微微勾起唇角,如石泉微風的聲音道:
「雲玥,你跟我們一起吃飯吧。就去你說的涼亭,也讓我跟你九叔享受下別樣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