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下,馬車緩緩而行。
車上馮青梔拿著剛才抄錄下來的詩詞,一字一句的斟酌品味,笑顏逐開。
「杜公子,你太厲害了,一炷香的時間,寫了三十六首詩詞。」
「我都說了,這些詩不是我寫的,包括之前在你畫上題的詩,作者其實叫王士禎,我只不過改動了幾個字。」
馮青梔似笑非笑,一副我懂的表情:「我知道公子一定有難言之隱,不便承認這些詩詞就是你寫的。」
杜蘅無奈苦笑,這世道真是奇怪,說真話反倒沒人相信了。
「公子說的那些李商隱、李清照,奴婢可從來沒聽說過。」七棱從小跟隨馮青梔,也讀過幾年書,因此相比一般的奴婢,她也讀過一些詩詞,但杜蘅剛才說的那些朋友,根本查無此人。
「那些都是隱士,你們沒聽過也正常。」
「哎喲,好公子,你就承認了吧,這裡又沒有外人。」
馮青梔笑道:「行了七棱,公子既然不肯承認,必然有他的理由,不必勉強。」
七棱沒有為難杜蘅,只是心情澎湃,說道:「受了蘅蕪詩社這麼久的氣,這次總算扳回一城,以封若顏孤傲的性子,她估計都被氣死了。」
馮青梔也有些揚眉吐氣的感覺,盈盈注視著坐在對面的杜蘅,七棱手裡掌的燭光,映入她的眼眸,像是星辰閃爍。
「姑娘在看什麼?我臉上有花嗎?」
「啊,沒有啊。」
馮青梔急忙移開目光,螓首低垂,纖柔的玉指偷偷絞著衣帶,嘴角隱隱噙著一抹淡如幽蘭的笑意,悄然種下一枚女兒家的心事。
杜蘅笑了笑,並不怎麼在意。
不久,馬車停到碧水巷的杜宅門口。
「我到了,謝謝你們送我回來。」
「杜公子,回見。」
馮青梔掀著車簾,看著杜蘅走進家門,才把車簾放了下來。
七棱吩咐車夫重新啟程。
馮青梔雙手卷著抄錄下來的詩詞,虔誠的放在心口的位置,若有所思。
「小姐,你在想什麼呢?」
「沒什麼。」馮青梔回神過來。
七棱打趣道:「莫不是思春吧?」
「死丫頭,看我不撕爛你的嘴!」馮青梔急的伸手就要去撕七棱的嘴。
「哎呀,好姐姐,饒了我吧。」
馮青梔莞爾的給了一記白眼:「你再胡說,我定不饒你。」
七棱嘻嘻一笑,又問:「小姐,你說剛才的詩,到底是不是杜公子寫的?」
「當然是他。他說的那些詩人,你可曾聽說過?」
七棱搖了搖頭:「不曾。」
「那就是了。咱們書館藏書過萬,歷朝歷代的詩集都有,就是本朝的詩人,咱們也都聽過。可他說了二三十位詩人,你我竟一個都沒聽過,合理嗎?」
「可是……既然都是杜公子所作,為何他不承認?」
馮青梔若有所思的道:「你想啊,杜公子捲入了科場舞弊案,殿試的時候一問三不知,而今忽然一炷香連作三十六首詩詞,這要是被朝廷知道,豈不是欺君之罪?」
七棱倒吸一口涼氣。
科場舞弊已然被抄家了,如果再安上一個欺君之罪,就算陛下念及杜家的功勞,不殺他,至少也得流放千里。
不過七棱立即想到另外一個問題。
「既然杜公子有此才華,為什麼科場還要作弊?」
「這我就不知道了。」
馮青梔也想不明白這一點。
猜想科場舞弊案,或許有人構陷杜蘅,又或許杜蘅本身就無心於仕途。
……
回到家中,桃笙已經等候多時,她已將擺攤需要的食材準備齊全。
杜蘅過去將一隻爐子和一隻鐵鍋,搬上了一隻板車。
「少爺,怎麼去了這麼久?」
「嗐,那些酸秀才在作詩,我多坐了一會兒。」
二人推著板車,從側門出去。
一路來到了煙火繚繞的白石街,熙熙攘攘,一些賣夜宵和小吃的小販都已經出攤了。
趙二娘特意給他在旁邊留了個位置:「小兄弟,這邊。」
「姐,今天生意怎麼樣?」
「多虧了你給的味精,你看看,都坐滿了。」趙二娘指著她攤子邊上的兩條桌。
桌子很小,最多也就坐四個人,現在都坐了六個人。
「姐,你怎麼賣的?」杜蘅怕她還是按她的原價來賣,那麼杜蘅在她身邊就不好賣了。
趙二娘笑道:「按你昨晚的價錢賣的,葷的三十,素的十五,放心吧小兄弟,我不傻。你送了味精給我,我豈能壞了你的買賣?這還是人嗎?」
杜蘅笑了笑,說:「以後你味精要是用完了,儘管跟我說。」
「哎喲,那敢情好。只是……小兄弟,這味精很貴吧?我算點錢給你。」
「既然咱們姐弟相稱,就別那麼客氣了。」
「我有你這樣的弟弟,可算是要走運了。」趙二娘合不攏嘴。
杜蘅將爐子搬下了車,桃笙也支起了一張摺疊小桌。
趙二娘看著有人排隊,就撥給了杜蘅幾個客人:「對不住啊幾位,我一時半會兒做不出這麼些菜,這位小兄弟是杜家的少爺,說起來還是我師傅呢,他手藝比我好,你們過去嘗嘗,也省得排隊了。」
杜蘅還是昨晚那三樣菜,昨晚沒賣完的濁酒繼續賣。
古代的酒存放不了太長時間,加上天氣漸漸悶熱,要是不賣出去,很快就會變質。
「杜家兄弟,你昨夜說要去參加廚藝大賽,拿到名額了嗎?」趙二娘一邊炒菜,一邊問了一句。
「近水樓舉薦我去參賽。」
「恭喜啊兄弟,以你的廚藝,一定能拿廚魁!」趙二娘很為杜蘅高興,「倒是我還能沾沾你的光呢。」
杜蘅笑了笑。
忽見街頭出現了幾個人,帶頭的竟是之前在詩會上見過的花肥,花子期身邊的跟班。
花肥帶人徑直就朝杜蘅走來。
來者是客,杜蘅出攤做買賣,依舊笑臉相迎:「素菜十五,葷菜三十,酒水另算。」
「不過普通的食材,怎麼賣這麼貴?」花肥伸手翻看了一下杜蘅放在簸籮上的食材。
「你吃過就知道了,貴有貴的道理。」
花肥冷笑一聲:「既然賣這麼貴,想必掙了不少吧?」
杜蘅早就看出來者不善,微微沉下臉色,問道:「這話什麼意思?」
「我是來收行例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