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章 希望

  程佑堂感覺自己睡了很長時間,但他又不太敢相信。

  他已經許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

  就在剛剛,他原本渾身炙熱,五臟六腑都像被放在火上炙烤的感受,像是緩和了些。

  就像下了一場小雪,那種小雪粒粒,不大,讓他稍微感覺到一點清涼。

  為什麼會忽然出現這種錯覺?莫不是他大限將至?

  應該是吧。

  他這麼想著,竟然覺得想鬆口氣——終於要解脫了,要不是川霖那孩子,一直不肯放棄,求醫問藥,他恐怕早已經離開人世。

  睜開眼,眼前有點模糊,見是個年輕人,還以為是川霖。

  「程老爺子,您醒了?感覺如何?」

  這一問,程佑堂的意識漸漸清晰,眼前的人影也變得清楚。

  不是徐川霖。

  是個俊俏的小哥兒,陌生人。

  「你是……」

  顧蓉蓉收回手說:「我和我家先生,是徐公子帶來給您治病的。我家先生醫術高超,剛才為您行了針。」

  顧蓉蓉給席述遞個眼色,席述快步過來。

  「老爺子,您感覺怎麼樣?」

  程佑堂這會兒完全清醒,想客套地說一句好些了,但他又止住。

  外屋的徐川霖聽到聲音,隔著帘子問道:「大夫,我能進去嗎?」

  席述看一眼顧蓉蓉,顧蓉蓉上前給徐川霖掀起帘子。

  「公子請進,老爺子醒了。」

  徐川霖點點頭,快步到床邊:「外公,您覺得怎麼樣?」

  程佑堂沉默一會兒,他在仔細感受,徐川霖卻緊張起來。

  「外公?」

  程佑堂緩緩開口:「我覺得……確實好些了。」

  他說「確實」,徐川霖就知道他不是敷衍客套。

  徐川霖心頭大喜,想抓住他的手,又忍住。

  程佑堂病情特殊,皮肉之下像是包著炭,別人可能感覺不到,但他自己能,別人一碰他,他就更加痛苦,如同被燙傷。

  顧蓉蓉注意到徐川霖的動作,瞄一眼席述。

  席述說:「公子莫急,老爺子病得太久,得慢慢調養,過些日子,您就能碰他的手了。」

  徐川霖眼神熱切:「先生此言當真?」

  「當真。」

  程佑堂也聽得真切,眼中閃出久違的光彩:「大夫,老夫這病……有治?」

  席述淺笑點頭:「有,您現在是不是感覺好一些?」

  顧蓉蓉在後面補充說:「有沒有感覺,身體裡像下了一場小雪,雖然不夠大,但確實有。」

  程佑堂眼中光亮更甚:「有有,確實如此,方才因此才醒來,我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並非錯覺,」顧蓉蓉肯定道,「您且放心,安心讓我家先生行針治病,配合吃藥,不日就可康復。」

  徐川霖喉嚨艱澀,努力忍住哽咽:「外公,您聽到了嗎?您會好的,千萬要配合,好嗎?」

  「好,好,你放心,我哪有不配合過?」程佑堂也滿心歡喜。

  誰能不想活呢?何況,他還有很多心愿未了。

  顧蓉蓉輕輕碰一下席述,席述回神道:「徐公子,聽說你去參加競買,不知可買到想要的藥材了?」

  徐川霖也沒詳細解釋:「是去參加了,雖然有點小狀況,但我拿到了……一枚治病的果子。」

  他本想說長命果,又忍下,吳掌柜手中一枚果核,都能引得整個余州城的藥行藥鋪爭相去看,去競買,若是被人知道,他手裡長命果,還不定會惹多少人心生貪念。

  他倒是不怕,但如果讓有心人知道,他的長命果與冷星赫有關,勢必會給冷星赫帶去麻煩。

  冷星赫現在身份特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因此,他只說果子,沒說長命果。

  他的心思,顧蓉蓉一眼看透,非但沒怪他隱瞞,反而覺得他考慮周全,不會輕易讓冷星赫陷入危險中。

  看來,沒有幫錯人。

  「我能看看嗎?」席述問。

  徐川霖沒隱瞞,把剩下的果子拿來:「先生,請過目。」

  席述裝模作樣認真觀察半天,驚喜道:「這是……」

  徐川霖見他馬上認出來,低聲道:「先生,這就是個果子,您看是否有用?」

  他一說,席述眨眨眼,像明白了他的暗示,點頭道:「有用,此果多汁,能令人口舌生津,煮水煎藥,對病人有好處,正好我寫下藥方,請公子派人去抓藥吧。」

  徐川霖對他的識趣有眼色十分滿意。

  「那就多謝大夫。」

  徐川霖把藥方給老管家,老管家親自去抓藥,也不用出府,自從程佑堂病後,府里就有個小藥庫,專門存放徐川霖買來的各種藥材。

  稀缺的有,大眾常見也有。

  老管家經常親力親為,抓個藥不在話下。

  雖然程佑堂的精神比平時好了些,但徐川霖為他著想,避免他著急,還是沒把真實的情況告訴他,更沒有告訴他,母親也是死於此毒。

  一想母親也曾有機會活,但他們沒人知道,沒能及時救回母親,讓母親受盡煎熬痛苦而亡,徐川霖就心如刀狡。

  想必,外公若是知道,一定會更加受不了。

  還是等他身體康復之後再說。

  程佑堂又喝了一小碗紅果子煮的水,甜酸可口,香氣也濃,感覺更加舒坦,精神更好了些。

  顧蓉蓉和席述退到外屋,讓徐川霖在屋裡和程佑堂說話。

  席述小聲問:「你有沒有覺得有點奇怪?」

  顧蓉蓉正觀察屋中擺設,覺得程老爺子家資巨富,這屋裡的擺設,顯得普通了些。

  聽席述一問,她收回思緒:「哪裡奇怪?」

  席述看看屋裡,又看看院裡,聲音壓得更低:「咱們來了這么半天,我看到除了老管家以外的其它人了嗎?」

  「我是指,程家人,老爺子的家人。」

  顧蓉蓉一愣,還真沒看到。

  「許是老爺子久病,總不能時時守著。」

  席述搖搖頭:「我之前跟著爺爺和父親去行醫,見過人和事也不少,大戶人也有,一般家裡老人病了,大夫來,都會聚到一起,問長問短。」

  「這麼說吧,如果家中和睦,那自是不必說的,早早都守著,等著大夫看完了問。」

  「如果家中不和……」

  「如何?」

  「那更得裝出和睦的樣子,比和睦的問得還多,還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