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暗道里的顧蓉蓉聽外面的腳步聲遠去,心頭的壓抑仍舊沒有退去。
冷星赫握住她微涼的手:「沒事吧?」
這種事於冷星赫而言,衝擊不大,遠比顧蓉蓉受到的小得多。
戰場無情,敵軍偷襲,血洗小村莊,邊境百姓之苦,他見得太多了。
朝堂冷酷,滿門抄斬,九族盡誅,血滿菜市口,他也見過太多。
顧蓉蓉點頭:「沒事。」
兩人正要走,忽然聽到一聽極為輕微的痛吟。
是有人,沒錯。
這個暗道隱秘,能藏在這裡的,一定是府里的主子,知情人。
顧蓉蓉拿出小手電,冷星赫在前,拉著她慢慢往裡走。
約摸走了幾米,左邊是一處開闊間,還安了扇門,不知道裡面是什麼。
他們腳步未停,慢步往前走。
走沒多遠,果然看到一人趴在地上,渾身是血,面朝下,一時根本看不清是誰。
冷星赫提劍在手,時刻警惕,到近前用劍鞘把他翻過去。
顧蓉蓉拿手電一照,這張染滿血的臉,正是老城使。
顧蓉蓉上前,摸他頸側脈動,尚有一口氣,指尖釋放修復力。
老城使悠悠轉醒,睫毛都有血,好半晌,他才看清楚眼前有兩個戴著面具的人。
他眼睛睜大,盡現驚恐,但已無力掙扎逃脫。
冷星赫摘下面具:「是我。」
老城使驚恐散去,燃起求生的欲望:「救……救我……」
「是誰要殺你?」冷星赫不答反問。
已經傷成這樣,能有一口氣已是奇蹟,根本沒有再活的可能。
「我也不知道,回來以後,我哪也沒有去,就在房間裡,誰知道……」
顧蓉蓉問道:「你是怎麼跑出來的?」
「我在房間裡修了機關,直通這裡。」老城使咳嗽一聲,「他們太厲害了,把我府中上下的人都殺了……」
「你好好想想,有沒有懷疑的對象?」冷星赫快速且冷靜,「我可能救不了你,但你有懷疑的人,如果真有你的仇敵,說不定可以報仇。」
老城使快速喘息幾下,眼睛裡迸出狠意:「要說對我最不滿的,除刺史蕭萬,就是副城使洪存亮。他當初……也想坐護城使之位,實力還要勝張攀亮一些,但當時張攀亮已經和我女兒談婚論嫁,我只能選張攀亮。」
「洪存亮和張攀亮,並稱雙亮。」
顧蓉蓉:「……」這是什麼中二名字。
「還有誰?」
「別的,沒有了,」老城使搖搖頭。
冷星赫又問:「外面那間屋子裡,裝的什麼?」
「原來裝的是金銀之物,後來修好新倉庫,這裡就沒東西了。」
說話間,上面隱約有敲擊之聲。
似乎還有人在說話,但聽不太真切,只隱約聽到「暗室」「不見了」之類字眼。
不用猜也知道,這是外面的黑衣人發現老城使不見了,他滿身血,定然在外面留下痕跡,恐怕是被人順著痕跡發現了暗室。
冷星赫和顧蓉蓉對視一眼,立即決定離開。
老城使已經說不出話,能說這麼多,已是全靠顧蓉蓉給他的修復之力。
一道聲音從不遠處上方傳來:「找到了!」
顧蓉蓉和冷星赫從這邊走出假山。
府里一片死寂,連風聲和鳥鳴似乎都停了停。
冷星赫握緊顧蓉蓉的手:「走。」
兩人沒走正後門,從採買走馬車的角門,快速離開。
踏出府的那一刻,像是踏入另一個不同的世界。
顧蓉蓉壓在心口的氣慢慢吐出,回頭看看,很清楚裡面的一切並沒有因此而消失。
這是真實血腥殘酷的存在。
回想初見老城使,他也算熱情周到,帶親自帶他們去過大牢,順利見到三當家。
終是財帛動人心,一場本以為雙方受益的交易,最終卻是慘烈決裂的開始。
事情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顧蓉蓉也說不清楚。
至於這裡什麼時候被人發現,又會由誰來查案,給出什麼結果,她也不清楚。
回到住處,顧蓉蓉都有點鬱鬱寡歡。
並非只因為老城使之死,而是她意識到,有些抗爭,能改變事情有向,有些抗爭,卻根本無能為力,猶如螳臂當車。
現在想想,能救下長寧王府上下,冷氏一族,當初真是走運。
運,不是來自顧蓉蓉的本事能耐,而是來自上位者的一句話。
冷星赫察覺她的情緒,倒杯熱茶給她:「這件事與你無關,蓉蓉,對於老城使,我們已經仁至義盡。」
「我明白,」顧蓉蓉笑笑,「我只是覺得,人何其渺小,在上位者眼中,我們就是只螻蟻。」
冷星赫微訝,捧著她的臉:「這可不像蓉蓉說的話。」
顧蓉蓉的臉在他溫暖掌心裡有點變形,聲音也變了:「怎麼說?」
「蓉蓉向來是雄鷹,是展翅高飛,傲視一切的,怎麼會說自己是螻蟻?」
「再說螻蟻雖小,也能幹大事,千里之堤,還潰於蟻穴,端看要怎麼做。」
顧蓉蓉眼睛睜圓,臉在冷星赫手裡也被擠成包子。
「世子此言,振聾發聵,讓我汗顏。」
「我……」
冷星赫笑著低頭,咬住她的唇。
天色漸暗,顧蓉蓉心裡的情緒,被冷星赫一點點撫平。
院裡掌起燈的時候,金玉滿堂的酒席也送來了。
大家在王妃的院子裡齊聚,熱熱鬧鬧,團團圍坐。
顧蓉蓉從空間拿出點果酒,一桌一小壇,能盡興,也不至於酒醉影響明天的行程。
金玉滿堂的酒菜香,果酒香,在院子裡混合著眾人的說笑聲,飄蕩不散。
肖州雖好,但在這裡也沒能做生意,大家還是想儘早上路。
路早完得走完,還是要掙錢為上。
菜過三旬,酒過五味,顧蓉蓉和冷星赫也悄然離席。
冷慢慢隨後跟上。
他們得去李家看看。
李公子又撿回一條命,這回的毒殺更是連遮掩都懶得有。
要不是暗衛在,他真就當場歸西。
即便被救下,他也嚇得夠嗆,上回是沒感覺,直接昏睡,這回是真切感受到。
他在房間裡,哪裡也不敢去,也出不去。
戰戰兢兢一直到顧蓉蓉和冷星赫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