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員外看一眼顧蓉蓉,尤其那雙黑沉明亮的眼。
他幾十歲的人,又是做生意的,什麼人都見過,只這一眼,他心就有點發沉。
但總歸是不知底細的人,他怎麼能上來就承認什麼。
「這是我李家的事,就不勞二位費心了,」李員外沉下臉,聲音冰冷,「老夫身體不適,請二位出去。」
「若是不走,老夫也就不再客氣,到時候叫人來,或者報官,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他自以為恩威並施,軟的硬的都兼顧到,顧蓉蓉和冷星赫就會識趣,至少會有點畏懼。
不料,顧蓉蓉不但沒走的意思,反而在椅子上坐下:「臉上不好看?李家現在鬧出這種事,酒樓都沒開,李家的臉早沒了,還擔心什麼好不好看?」
「至於報官,可以,儘管報,正好見了刺史大人,我們也要說道說道,李員外為了與三當家,或者說,為了與漕幫結親,還真是費盡心機。你不想對我們說,對刺史大人是不說也得說。」
顧蓉蓉音量不大,也不壓迫,就像閒聊天,但在李員外聽來,字字像炸雷在耳邊。
他再也無法有底氣地說,他沒有半點私心。
李員外緊緊抓著手巾,咬緊牙關。
顧蓉蓉也不催促,有耐心地等著。
現在,她才是獵手。
良久,李員外緊繃的腮幫子鬆開,緩緩道:「不管親事如何,我沒有想過要害三當家,可他卻害了我的女兒!」
「就算我想和漕幫打好關係,想得一點方便,我又不是不給運輸費,三當家孤身一人,我女兒雖然身體略弱,但也不是什麼大病,將死之人,以我李家的財力,長命也不難事。」
「於他而言,有個家,有妻有子,難道不好嗎?難道我還坑了他?」
顧蓉蓉輕笑一聲,語帶譏諷:「你有沒有坑他,可不是你說了算,至少如果不和你李家結親,他今日不會在大牢中。」
「李員外,明人面前不說暗話,你李家財力是有,還說一半給女兒作嫁妝,但你又說,女兒身體不好要常住家,那嫁妝還是在你家。三當家雖然現在孤身一人,但要嫁他的可不是只有你女兒。」
「只要他願意,若是排隊,恐怕李小姐還排不上號,你說只要點方便,不會不給運輸費,岳父老泰山,臉一沉女婿都得聽話,何況,他手下那些人?」
「李員外,李小姐已逝,我不想多作評論,但恕我直言,若你的條件真那麼誘人,她會這麼多年待字閨中嗎?她會在聽到你的荒唐算計之後,會同意豁出貞節名聲,去救三當家嗎?」
「未必吧?」
顧蓉蓉笑容加深,眼中光芒卻漸冷:「你是想著分文不出,還把久病的女兒嫁出去,再霸占漕幫資源為你所用,最後,還得贏個好名聲,讓別人以為,是三當家高攀了你家,李小姐是下嫁。」
「這樣等以後你指使起三當家,指使起漕幫,才會更理直氣壯。」
顧蓉蓉看著臉色漸漸泛白的李員外:「讓我想想,你為何沒有選中二當家,因為二當家主內,為人更冷靜,頭腦更清晰,三當家主外,豪爽略有點魯莽,還好酒,更容易掌控。」
「李員外,世上沒有那麼多好事全讓你一個人占了的道理。」
李員外嘴唇顫抖,臉色青白,眼圈漸漸紅了,半晌,他用手巾蒙住臉,輕聲嗚咽。
冷星赫看顧蓉蓉一眼,悄悄豎個大拇指,顧蓉蓉的審問本事,再次讓她刮目相看。
僅憑二當家說的那些情況,就能判斷出這麼多,而且句句扎在李員外心上,讓他辯無可辯。
顧蓉蓉微微挑眉,神色又恢復如常。
片刻之後,李員外情緒穩定住,抬起臉來問道:「你們說得對,是我貪心,讓漕幫運貨,雖然安全度高,但每次的運費的確不低。」
「和漕幫打好關係之後,我聽說三當家還未娶妻,他長得不錯,雖然不是讀書人,有些粗魯,但人無完人,我想著還是好外多過壞處。」
「幸好,他好酒,也喜歡我家的酒,幾次酒喝下來,我和他就熟悉不少,關係也拉近許多,之後,我就找時機,提出讓他給我做女婿的事,誰知道,他竟然拒絕了。」
顧蓉蓉嘴角勾出譏諷的弧:「竟然?你是覺得,他會求之不得,感激涕零?」
李員外有點尷尬:「差不多,而且他拒絕之後,我能感覺他與我也疏遠了些,兩次請喝酒都推脫說沒空。」
「我心裡有點氣,他還拿喬上了,不過,之前與他關係緊密,也知道他的一些習慣,我就想出一計,雇幾個人裝刺客,然後讓他受傷,再讓我女兒去救他,男和女,本也沒什麼難的,見了面,自有三分情,再加上救命之恩,以三當家的性格,想來不會拒絕。」
「我把辦法和女兒一說,她起初也是不願意的,女孩子家,有幾個會願意冒這種險,但我與她分析利弊,她也就同意了。」
「她朋友少,曾經有兩個,但早在前兩年都嫁人了,還是嫁到外地,自然也就斷了聯繫,我知道她其實也想出嫁。」
顧蓉蓉笑容收斂,這個老頭子,披著讀書人的皮,把人心研究透了,之後就開始利用,連女兒都不放過。
「她同意之後,就按我說得做,雖然中間有點小意外,但好在最後結果都滿意。」
「如我所料,三當家見了我女兒很喜歡,再加上救命之恩,很快就訂了親。」
李員外頓一下,又抽泣幾聲,顧蓉蓉問道:「那幾個刺客,你從哪裡找的?」
「刺客?」
冷星赫接話說:「就是去襲擊三當家的刺客。」
「他們啊,都是一些熟識的後生,會些拳腳,我請了頓酒,給了點錢,也就答應了,反正都是假的,又不是真要把三當家如何,他們也沒什麼壓力。」
冷星赫擰眉道:「後生?會些拳腳?你在開玩笑嗎?」
李員外茫然道:「這有什麼問題?我說的是實話,開什麼玩笑?我都能說出他們的名字,對了,其中有一個,他父親就是我家酒莊的護院,與我兒子同歲,叫阿肆。」
「你們若是不信,我可以立即叫他來。」
冷星赫和顧蓉蓉對視一眼,隨即走到外屋。
隔著帘子,李員外也不知道他去幹什麼,只聽著像是打開窗子。
顧蓉蓉問道:「你們和胭水閣的來往密切嗎?」
李員外一愣,隨即臉上浮現怒容:「你……你一個女子,怎麼……我李家雖做酒水生意,不是多麼高尚,但也不會和胭水閣那種地方有什麼牽扯!」
顧蓉蓉看他激動的樣子,簡直莫名其妙。
眸子微微一眯,冷笑道:「利用女兒清白算計別人婚事的事都做得出,就別扯這些了。」
李員外一噎,別過臉去:「我要是知道三當家是個畜牲,我寧可自己養女兒,也不會把女兒嫁給他!」
顧蓉蓉沒理會他,這種人別看讀了書,但只學會了書里的一些心計心機,為人並不豁達,固執起來更可怕。
對付他,就得證據確鑿之後,狠狠打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