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一輛白色的豪華三門蒸汽車駛入了濟貧院。

  奧斯本慌忙不迭地出來迎接。

  先下車的是司機兼助理約克。

  豬人用手帕擦了擦額頭的汗，低聲說：「奧斯本，達尼爾先生聽說這裡出了事，連夜從卡藤趕回來。」

  「上車吧。」

  奧斯本深吸一口氣，低頭從另一側車門進去。

  車廂內一片黑暗，寂靜得讓人害怕。

  達尼爾·羅斯穿著黑色便服，靠在羊皮軟椅上閉目養神。

  「老闆。」

  奧斯本有些拘謹地說：「佐伊被海根啤酒公司的人帶走了。」

  達尼爾睜開眼。

  黑暗裡，牛頭人雙眸閃爍著黃色幽光，瞳孔內浮現出一條條不斷蠕動的細小血絲。

  「給我理由和證據。」

  奧斯本解釋說：「墓地地下室雖然沒有超凡者直接看守，但裡面布置有惰態晶警鈴，只要佐伊一靠近就會觸發鈴聲。」

  「要將她從裡面安全帶出去，只有用靈具或是聖遺物。」

  「但老闆，惰態晶警鈴沒有遭到任何破壞……」

  「這說明對方是有計劃有組織的行動，謀劃已久，而且對濟貧院的防衛和警戒非常清楚，做出了充分的準備。」

  達尼爾黃色眼球里似乎想到了什麼。

  「兩個月前，斯派克塔夫就在著手調查濟貧委員會的可疑委員。一周前，其中有兩名委員經不住鼠人的拷打，承認他們拿了外面的錢。」

  「他們都是拿了一個中間商的錢，出賣濟貧院和委員會的情報，包括濟貧院的布防圖和人員配置，已經持續了半年之久。」

  「我查過那個中間商，他在一個半月前就離開了格瑞普市，不知所蹤。」

  「他們給錢的方式包括郵寄匯票、房產與地契，中間手續複雜，根本查不到跟腳，這是海根啤酒公司的典型手段。」

  奧斯本一口氣說完自己查到的情報，就不再給出主觀臆斷。

  他知道這樣就夠了。

  達尼爾只相信自己的判斷，妄圖影響老闆的決定，那才是自尋死路。

  牛頭人貴族點上一根煙。

  「約克，說說你的看法。」

  坐在前面的豬人助理很謹慎地說：「海根啤酒公司一直是豬人控制，不過各大家族勢力複雜，很難判斷是哪個家族在具體操作。」

  「一直以來，海根公司都想要直接進軍聯邦所在的南方市場，只是被國會、其他神眷、公司阻撓，讓他們一直被卡著。」

  「加上53號修正案的發布，海根公司的南方計劃更是徹底僵住。」

  「不過，他們會盯上濟貧院並不難理解。」

  「正規供酒渠道都被聯邦各大勢力壟斷，海根公司只有一條路，那就是私酒和走私市場。」

  豬人繼續講道：「格瑞普市70%的私酒要經過手指幫，背後又是基金會，這就是繞不過去的一個屏障。」

  「最好的辦法就是拆掉籬笆。」

  他扶了扶豬鼻子上的夾鼻鏡，在黑暗中低語：「手指幫現在經手了太多生意，資金鍊和貨流壓力很大，特別是天使藥劑的仿製品『黃車票』，交貨排期都排到了明年中旬。」

  「擄走作為核心原材料的佐伊，光是資金和交貨壓力，都足以讓手指幫手忙腳亂，不得不吐出市場份額。」

  「從動機、邏輯和能力上講，海根公司都如奧斯本所言，有很大嫌疑。」

  達尼爾慢慢地吞雲吐霧。

  老闆不說話，約克和奧斯本都老老實實坐在原地，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

  思索片刻，牛頭人開口：「先解決問題。」

  「奧斯本，收縮業務，做好收尾。還有，巴克的事，幹得不錯。」

  「是，老闆。」

  「下去吧。」

  奧斯本下了車，不由大口喘氣。

  白色的豪華蒸汽車開出了濟貧院大門，朝城西駛去。

  車頂礦石燈散發出微光，驅散了車廂內壓抑遲滯的黑暗。

  手捏香菸的達尼爾看著前面後視鏡，他寬大的鼻子裡噴出兩道白煙：「奧斯本是個忠誠的執行者，不過想要手指幫更進一步，他沒那個能力。」

  「可惜沒法完全掌控巴克·卡特，否則他倒是個人才。」

  「奧斯本的副手斯派克塔夫怎麼樣？」

  約克說：「先生，我不知道。」

  「那叫你查的羅伯特，有結果了嗎？」

  豬人助理一邊開車，一邊說著：「羅伯特·萊萬是格瑞普市本地人，父親是農夫，母親是農場主家的女傭，家庭很清白。」

  「他一邊在農場幹活一邊考試，考了幾年，在二十五歲考入格瑞普大學自然生物學院。」

  「畢業後羅伯特曾在戴維斯煤炭石油公司當過工程師，常年奔波，三年後辭職，應聘格瑞普大學的講師，一直到今天。」

  「關於他的怪癖寄信，線人說沒有發現，這件事還待考證。」

  達尼爾捏了捏壯碩的鼻樑：「巴克被偷了出來，羅伯特肯定會非常警惕。這件事先放下，你也將所有精力轉到黃金城上。」

  「我已經和探險家協會的里德·雅利洛、格瑞普大學的彼得·巴特曼達成了協定，將一同參與首次探索黃金城。」

  「時間就定在十五天後。」

  「到時候你跟著一起。」

  「是，先生。」

  ……

  早上九點，馬丁去公寓大門拿報紙。

  警局封鎖了醫學院大樓，這兩天他就只能在家看書看報，做點準備工作。

  老吉米慢吞吞遞給他一份《紐倫日報》，口中含糊說著：「馬丁先生，有一位約克先生約你到隔壁三腳貓餐廳碰頭，讓你直接過去。」

  「謝了，吉米。」

  馬丁拿著報紙直接出了大門，轉彎走入隔壁餐廳。

  靠里的座位上，豬人約克正打著哈欠，同樣拿了報紙。

  唯一不同的是，他手裡拿的是《每日街報》。

  這份報紙是海根啤酒公司出資創立，內容以娛樂新聞、體育新聞、八卦緋聞、民生消費、醜聞為主的日報，創刊於40年前，近年銷量已經趕上了《紐倫日報》。

  《每日街報》採用刊登各國女郎性感相片的方式吸引讀者注意，並且也是第一個開闢了漫畫連載板塊的報紙。

  馬丁之前囊中羞澀，不多的錢只能用來訂閱《紐倫日報》，卻是對這份報紙一直很有興趣。

  「馬丁。」

  約克朝他揮了揮手，看了看手中的懷表：「我還以為你中午才會起床。」

  「習慣了，睡不了太久。」

  約克今天破天荒端著一杯黑咖啡，他神色疲倦，看起來有點睡眠不足。

  「瑪姬，給馬丁來一杯東西——你喝什麼？」

  馬丁說：「牛奶。」

  服務生小姐瑪姬一聲不吭，看起來有點悶悶不樂。

  約克等她離開才壓低了嗓音：「那混小子，也就是她男朋友又看上了一個紡織女工。」

  豬人聳了聳肩，咧嘴說：「你知道，新鮮感總是比較重要。」

  「瑪姬是很好，但是嘛……總有姑娘十八歲對不對？」

  馬丁遞給他一個小本子。

  豬人放下裝黑咖啡的玻璃杯，迅速翻閱了一下最新的幾頁。

  「昨晚關於麥克的事，我很抱歉。」

  約克合上筆記本：「那件事是奧斯本自作主張，我和達尼爾先生都不知情。」

  「好在麥克沒有受傷，我聽說他是個好孩子，好孩子運氣總是不會太差。」

  馬丁看著對方的小眼睛：「約克，我不幹了。」

  「最近出了太多事，壓力讓我睡不著覺，我總感覺被人盯著，沒有安全感……羅伯特教授對我很好，我不能這樣對他，這是我能做到的極限了。」

  「我幹不了這事了，約克，希望你能理解。」

  豬人挑了挑眉，嘴唇動了動，似乎有很多話想說。

  這時瑪姬端了牛奶放在馬丁桌上。

  她走後，約克才抿了抿寬大的嘴：「雖然我想要挽留……但我能理解，馬丁，我相信達尼爾先生也能明白你的苦衷。」

  「這件事到此為止。」

  「看來基金會之前的擔心，是有些過激反應了。」

  「不論怎麼說，我們還是得相信警方和探險家協會，相信這個社會的公正和秩序。」

  對方這麼爽快，馬丁心裡卻並不覺得放鬆。

  基金會拿到了他們想要的，至少巴克是被他們再次掌控，大大打擊了醫學院的威信。

  戰略層面上，羅伯特所代表的大學一方已經輸了。

  接下來不論基金會在董事會發力，還是藉機滲透掌控醫學院，彼得校長都很難阻擋。

  「不要有心理負擔，馬丁。」

  豬人約克喝了一口咖啡，苦澀的味道讓他用力砸了咂嘴。

  「這是一場雙方都知道的牌局，牌多牌大的一方會贏，這是很正常的事。」

  「羅伯特教授知道，彼得校長也知道。」

  「但是換一個思路來看。」

  他將馬丁的牛奶杯放在自己的咖啡杯旁，黑白兩色對比格外醒目。

  「加入我們不就好了嗎？」

  「要和贏家站在一起，這就是生存的竅門。」

  「不久我們還會見面的，馬丁。」

  約克揮手打了個響指：「小姐，買單。」

  服務生瑪姬快步過來。

  豬人遞給她一張5銀鎊面值的紙幣：「剩下的是小費，瑪姬，開心一點。」

  女服務生拿到這麼一筆意外收入，心情頓時好了許多，臉上都是驚喜。

  「謝謝您，約克先生，也祝您心情愉悅。」

  「瑪姬小姐，馬丁總是約我在這裡碰面，你知道為什麼嗎？」

  瑪姬仿佛想到了什麼，嘴角露出笑容。

  「馬丁是個很棒的小伙子，我向你保證。」

  豬人對瑪姬眨了眨眼，他扣上大衣的扣子，拿了報紙推門而出。

  瑪姬看向馬丁，女人的眼神大方而熱情：「我今天六點下班，看起來那時候天氣不錯。」

  馬丁只得說：「到時我請你喝一杯。」

  「我很容易醉。」

  正當馬丁剛要說那就算了，瑪姬又補了一句。

  「如果我喝醉了，你要送我回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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