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一個人的命運

  在神廟進修修辭學的那兩年,聖地亞哥閱讀了大量的古時文獻和當代書籍。記住本站域名

  在一片殘缺的篇章里,有一句話讓他印象深刻,至今不忘。

  「一個人的命運,既要考慮自身的奮鬥,也要考慮歷史的進程。」

  第一次看到這句話時,他覺得是故弄玄虛。

  魚人一族提倡全民勞動,勞動高於一切,如今的拼命勞作,是為了以後或者下一代能成為貴族。

  如果無法改變命運的方向,那肯定是不夠努力和勤勞。

  從神廟裡結業時,聖地亞哥又有了新的認識。

  這位古代賢者是有道理的。

  強大如水神克塔亞特,依舊被時代洪流所吞沒,和其他舊神一樣,也變成了古老傳說的魅影和被放逐的異端。

  天國俯瞰眾生,光是憑藉努力和勞動能改變這件事嗎?

  當然不可能。

  歷史的疊代到了這一步,已經無法逆轉。

  舊神之名聽起來仍然是威嚴十足,但其本質是昔日敗者。

  勝者不必言神,自然有萬千眾生頂禮膜拜。

  天國從未公開自稱神明,就連神諭都不過是天使們對外界的稱呼。

  將天國與神明相連,是讚美神明,而非拔高天國。

  天國放逐封印眾多舊神,凌駕於神明紙上。

  這就是歷史的進程。

  直到不久前,聖地亞哥對賢者的話有了更加具體實際的認識。

  他接到古德曼命令,拿著一袋狗糧行走在大街小巷上,尋找艾鐸。格瑞普市不算很大,但要以一個人的雙腿丈量每一片區域卻是項浩大工程。

  聖地亞哥沒有偷懶和消極怠工。

  這是從小養成的習慣。

  他就是靠著不偷懶、咬牙堅持,在其他人覺得可做可不做時去做,才能抓住那稍縱即逝的機會,以平民身份進入神廟修行。

  聖地亞哥原本還有幾分傲氣,作為留里克的正式職員這也正常,在外時常能有高人一等的感覺,這在留里克內部已經是一種理所當然。

  可在荒丘鎮獵場處,他撞見了馬丁·威爾遜,對方那幾槍徹底將他的高傲和優越打碎。

  失去強大組織名頭的庇護,自己不過是一個脆弱的普通魚人。

  面對性情乖戾、喜怒無常的監事古德曼,聖地亞哥越來越膽戰心驚。

  他實在不確定,什麼時候自己就會說錯話,或者僅僅是被看不順眼,變成古德曼施虐的對象。

  能出來出差,反而讓他感到安心。

  尋找寵物犬艾鐸不容易。

  聖地亞哥這次放低了姿態,他和每一個普通人平等地交談,非常客氣溫和地請教,有時候請人喝一杯,有時候讚美對方,有時候買一些對方賣的東西。

  他得到了很多的建議和回復。

  「狗嗎?你去北區到磨坊鎮的鐵軌,那邊經常有野狗出沒,說不定在那兒。」

  「好的,謝謝。」

  「港鎮的狗基本上在巷子裡的垃圾堆趴著,等吃的呢,比如說北角的垃圾灘,你去看看,但不保准。」

  「垃圾灘……我明白了。」

  「狗這種東西到處都有,白狗的話,我送你一隻好了。你給個2銀鎊就拿走。」

  「不了,這是替上司找寵物……」

  變得平易近人、融入這座城市後,聖地亞哥對格瑞普市的認知也漸漸改變。

  城市的平民讓他想起了噩夢海溝的底層魚人同類,同樣有苦中作樂的樂觀,勤勞又安心地滿足於一日三餐。他們既不卑劣,也不高尚,為了生存而在名為城市的高牆裡出賣自己的力氣和頭腦。

  聖地亞哥在這座城市走街串巷,目睹眾生相。

  他渴了就喝水壺裝的海水,餓了就啃幾口麵包,簡單的食物平復了浮躁的內心。

  聖地亞哥被看起來天真可愛的孩子偷過錢,也被面目可憎的醉鬼幫助過,有人對身為神眷的他諂媚,也有人對他表現出深深敵意,有人希望借他狐假虎威……

  這些立場與行為都是如此真實直接,讓他感覺到一種鮮活的生氣,不僅僅是報表與紙質資料上的那些簡單記載。

  短短半個月時間裡,聖地亞哥不再心緒難平,也不再憤憤難安。

  不知是上天的恩賜還是命運的錯位,聖地亞哥在布篷區找到一條和艾鐸一模一樣的白色小獵犬。

  它身上的毛色、體型和耳朵和尾巴形狀都與艾鐸一般無二。

  聖地亞哥試著舉起手裡的狗糧袋。

  「艾鐸?」

  小獵犬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目光里毫無靈性,身上也沒有任何超凡力量波動。

  「是你嗎?」

  聖地亞哥的招呼沒有得到狗的回應,倒是被其他孩子回答。

  「這位先生,它是狗,不會說話的。」

  一個名叫雪莉的純潔小女孩說:「而且它不叫艾鐸,叫汪汪。」

  她揚起手裡的骨頭:「汪汪,過來。」

  小獵犬一下子跑到她腳下,討好地圍著她轉,眼巴巴看著骨頭。

  小姑娘還有兩個夥伴。

  谷鍊

  一個髮際線有點後移的孩子,叫道爾,一個穿著乾淨整潔的孩子,叫做溫德。

  他們聽了聖地亞哥的尋狗事跡後,告訴他,這地方的狗都是有主人的,不然沒法呆在這裡,敢隨便來布篷區的野狗都被燉成了湯。

  最後聖地亞哥忍不住問他們:「這條狗一直都在這裡嗎?」

  「當然了。」

  那位名叫雪莉的小女孩如此說:「它是我們養的,用來抓老鼠和看門。」

  她看起來很誠實,那雙清澈的眼睛就不像在說謊

  世界上或許真的有兩條一模一樣的狗。

  聖地亞哥離開了。

  ……

  他在這座陌生的城市從早到晚地遊蕩。

  聖地亞哥去過了北邊的磨坊鎮,他在那裡從一片片長著小麥和玉米的農田路過,也在長滿果實的果樹林裡尋覓,他朝幾位牧場主打聽消息,旁觀他們養的牛羊,與他們忠誠的牧羊犬。

  他去了荒丘鎮,繞過羅斯基金會的高堡,在獵場外圍詢問了駐守的士兵。

  他們說,跑進去的狗有,出來的都是魔物。如果有這樣一條白狗,他們會記得,不過可惜,沒有。

  最後他還去了這裡最後的一個小鎮,沙鎮。

  那個鎮子聽說是狐人們居住的地域,聖地亞哥過去拜訪了幾位狐人,被告知那裡不會有狗出沒,因為狐人厭惡狗這種生物。

  任何狗靠近那裡,都會被宰掉,狗們能感覺到,不會靠近那地方。

  聖地亞哥一無所獲。

  但他好像又得到了什麼。

  有一天,他正在向一個麵包店的老闆買麵包,忽然有一位魚人警衛找來。

  對方讓他去南方海運部報導,說這是最新命令。

  聖地亞哥過去,發現接待他的是常務秘書喬金·格魯。

  這位實際意義上的南方海運部二把手告訴他:「南方海運部已經決定了,由你來當部長生活秘書,負責拉森部長的日常生活。」

  「人事調用函通知已經發回總部,從今天開始,你就開始熟悉新的工作。」

  聖地亞哥聽得愣住了。

  「喬金先生,可是我從沒有當過秘書……」

  「你最近的一舉一動我們都有關注。」

  喬金臉帶微笑:「犯錯並不可怕,怕的是犯錯後什麼也不敢做。」

  「部長需要一個做事認真、負責、有耐心、敢於認識到自己局限性的新秘書。」

  這位多年坐鎮南方海運部的常務秘書緩緩說著,他眼裡閃爍著一種光澤:「你滿足我們的基本要求。」

  「做得好的話,以後我的位子就是你的。」

  聖地亞哥立即明白。

  是眼前這位常務秘書選擇了自己。

  他心中更多是忐忑和不安:「非常感謝您的抬舉……但現在古德曼監事給我的任務還沒有完成。」

  「不必了。」

  喬金輕聲說:「古德曼監事的事已經結束了。」

  「現在,去南方海運部辦公樓的秘書部報導吧。」

  於是聖地亞哥就變成了部長拉森的生活秘書,隨時隨行。

  雖然他經常被部長各種嫌棄,和常務秘書比起來這也不行那也不夠好,但部長在薪水上卻從不剋扣,而且福利極好。

  比起喜怒無常的監事古德曼,拉森部長正常得讓聖地亞哥都有些不習慣。

  ……

  最近一個月發生的種種,讓聖地亞哥又想起古代賢者的話。

  「一個人的命運,既要考慮自身的奮鬥,也要考慮歷史的進程。」

  他看向旁邊。

  蒸汽車裡,部長和馬丁·威爾遜兩人在商量什麼,兩人看起來都賓主盡歡。

  自己歷史進程的開端,就是從那次獵場被馬丁抓住開始的。

  部長說:「聖地亞哥,來一支雪茄,要小葉雪茄。」

  「是,部長。」

  聖地亞哥趕緊提著包朝旁邊的辦公樓跑。

  小葉雪茄只在雪茄櫃裡還有一盒。

  途中他和一個戴帽子的男人撞了一下。

  「抱歉。」

  對方只是點點頭,表示無礙。

  聖地亞哥跑了一截,才忽然想起,剛才那個人似乎有點像是失蹤的羅伯特·萊萬。

  是眼花了嗎?

  他這位騎士團騎士竟然還敢滯留在這?

  這不重要。

  部長需要小葉雪茄,這才是頭等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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