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燈4
許梁宜去超市買了條狗鏈,再回宿舍抱著小狗出門,她打了個車,十分鐘不到,就到達了和對方約定的目的地。
可能因為她給小狗買過吃的,小狗在她懷裡特別乖,一點也不怕她,時不時用舌頭舔她的手指,尾巴輕輕地搖動著。
她以為路上會堵車,但並沒有,早早到了咖啡館,現在離兩點還有二十多分鐘,許梁宜便點了杯咖啡。
幾分鐘後,她手機振了下。
【我馬上就到咖啡館了,嘟嘟還好嗎?
】
看見這條信息的同時,透過咖啡館的玻璃,許梁宜注意到一個身影。
對方一身酒紅色連衣裙,頭戴漁夫帽,臉蒙口罩,還戴著墨鏡,捂得嚴嚴實實。
許梁宜起了身,從包里掏出狗鏈拴住小柯基的頭,將它放到桌上,將狗鏈另一端拴住桌子腿。
之後拿上包離開。
小柯基雖然跟她只相處了短暫的時間,但下意識想跟著她一起走,可是桌子太高,它又不敢跳下去,在桌子上急得轉圈圈。
許梁宜沒有回頭。
墨鏡女人匆匆走進咖啡館,一眼就捕捉到自己的愛犬,飛撲過去,「嘟嘟!」
小狗見到她也興奮得不行,毛茸茸的尾巴快搖成篩子,還汪汪叫了兩聲。
易芷嫣差點哭出來,心頭全是和愛犬團聚的喜悅,過了會,才想起來尋找把狗送還給她的恩人,但左右看看,周圍的人好像都不是。
她摸出手機準備給恩人發簡訊問問,這時,忽然聽見有人說:「你看,她不會是易芷嫣吧?」
「那隻狗也跟嘟嘟長得好像啊!」
易芷嫣頓了下,將帽子往下拉了拉,把手機放回包里,抱上小柯基就準備離開,她還沒走出咖啡館的門,一個服務員跑過來,「女士您好,您朋友點的咖啡還沒有結帳。」
易芷嫣疑惑地抬起頭。
服務員道:「是這樣的,剛才有個女生,就是將這隻柯基犬館抱進我們店的一個女生,她說,她點的咖啡,等會來取這隻狗的人會結帳,就沒有付錢就先走了,所以麻煩您結一下帳。」
「……」
易芷嫣扭了下臉,匆匆從包里掏出一張毛爺爺塞給服務員,「不用找了。」
計程車里,許梁宜收回落到一人一狗身上的目光,道:「司機,走吧。」
「好嘞。」
窗外,只聞風動的行道樹穿梭起來,許梁宜靜靜地看著。
她在想,那條小柯基其實很幸運,最終回到了主人的懷抱,可是她的大黃就沒那麼幸運了。
計程車沒法開進明大校門,只能在學校大門口停下,可是這時候外面飄起了小雨。
「美女,外面下雨了,不然我帶你兜一圈?
等雨停了再送你回來。」
司機道。
司機又說:「車費給你打八折。」
「……」
許梁宜還有約,可沒有福氣做計程車兜風,她道:「謝謝了,不用。」
用手機掃碼付了錢,許梁宜將衣服後面的帽子扯起來罩住頭,推開門下車。
明大校園太大,從校門口走到她們宿舍得十幾分鐘,許梁宜便刷了一輛共享單車。
剛解開鎖,她看見有個男生撐著傘,朝躲在一顆樹下的女生跑過去。
這一幕,仿佛觸碰了記憶的開關。
……
許梁宜和陸懷洲第一次見面,就是在這樣的雨天。
霧蒙蒙的天,小雨,微風。
那會她剛大一,一個人從惠城青竹縣那樣的小地方來明城讀書。
而且那段時間,她心裡產生了極大的落差。
這個落差,來源於她的母親梁蘭。
許梁宜原本的家庭是很幸福的,父母在鎮上共同經營一家小店,雖不富裕,但平淡的小日子常有樂趣,可是她讀小學二年級那年,父母不知道什麼原因,開始經常吵架。
有一次她抄小路去上學,看見梁蘭從一輛銀色的轎車上下來,手裡提著一個蛋糕。
快要上課了,時間來不及了,她就沒有喊梁蘭,拔腿繼續往學校跑。
那天她生日,她原以為那個蛋糕會出現在她面前,可是沒有,那天晚上樑蘭沒有回家,更沒有什麼蛋糕。
再後來,梁蘭跟許梁宜的父親離婚了。
她去了明城,嫁給了明城一個有錢的珠寶商,過上了富太太的生活。
這個珠寶商也有個女兒,比許梁宜大兩歲,她的名字叫易芷嫣。
許梁宜一直很想梁蘭,所以心裡有個執念,她要去明城讀大學。
因為梁蘭在明城。
她成了別人的妻子,別人的母親。
可是她也還是她的母親。
但是來到明城,再見到梁蘭,許梁宜發現很多東西已經被時間磨平和崩塌了。
那天,許梁宜在博物館當志願者,遠遠地看見手挽著手,悠閒逛博物館的梁蘭和易芷嫣。
她們妝容精緻,打扮時髦,開心地在聊著什麼。
梁蘭的目光忽捕捉到她,許梁宜沒有迴避她的目光,手心出了一層汗。
她看見她滯住了,但很快,她收回目光,拉著易芷嫣逛去別的地方。
她明明認出了她,卻假裝不認識。
許梁宜從博物館回到學校的時候,下起了小雨,綿綿細細,吹來的風比雨要涼一些。
她走在雨中,有些走神。
雨漸漸變大。
前方忽然有輛自行車急衝過來,她的手腕被人拉了下,她猝不及防地跌進一個人懷裡。
對方舉著一把黑色的傘,胸膛又硬又冷,身上有股煙味。
她抬頭,映入一張稜角分明的臉,那時陸懷洲還是極短的寸頭,青青一茬,左耳上方剃了兩條斜槓,整個人看起來很硬朗。
他眼瞳漆黑,唇角淡扯著,低頭在看她,眼尾帶了點玩世不恭的笑,「投懷送抱?」
他聲音懶慢慢的,不輕不重,粗混低磁,伴隨著雨珠打在傘面的滴答聲,卷進許梁宜耳蝸。
許梁宜覺得,她聽過最蘇的聲音,就是陸懷洲的,他只出口了四個字,她的魂就要被他勾了去,酥得發癢。
這並誇張,就是當時她內心最真切的反應。
許梁宜遲鈍地從他身前退出來,雙頰浸紅,慌亂的視線找不到地落腳,她輕輕出聲:「是你拉我的。」
「噢,好像是。」
陸懷洲低低笑了聲,凸出的喉結緩緩滑動了下。
許梁宜轉身就想走,頭頂的傘跟著移動,他追了上了,「大一的?」
許梁宜臉很紅,點了下頭。
至今,她都不想承認,她對陸懷洲一見鍾情。
抬頭看見他那一刻,心裡就狠狠抽出顆芽來。
這顆芽,在後來,野蠻生長,成了她心裡的參天大樹。
「小學妹啊。」
陸懷洲擦了下唇。
許梁宜問他:「你也是明大的嗎?」
陸懷洲:「是啊,你不認識我?」
許梁宜當時腹誹,他可真夠自戀的。
他在學校里很出名嗎?
她如實際回答,「不認識。」
她聽見陸懷洲輕笑了聲。
「給學長留個微信吧。」
他摸出手機。
許梁宜心跳加快,她半天沒有回他話。
「不願意?」
陸懷洲低頭看她。
許梁宜沒有再猶豫,她說可以,將自己的手機也掏了出來。
他們第一次見面,就這樣加了微信。
陸懷洲一直將她送到寢室樓下。
「小學妹,再見。」
陸懷洲走的時候,漆黑的眼盯著她。
後來她才知道,那時候,她就成了他眼裡的勢在必得。
雖然兩個人加了微信,但誰都沒有先找對方聊天,她一直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他也沒問她叫什麼名。
是某天,室友在熱火朝天地討論學校的風雲人物,有個室友提到他,並且很瘋狂。
「這個陸懷洲長得真的很帥嗎?」
她其實對這些風雲人物都不感興趣,但不想因為自己不參與話題而顯得異類,就隨便問了句。
「一一沒看過他的照片啊?」
室友聶桉桉道。
「沒。」
許梁宜在網上找著兼職,回道。
聶桉桉飛速躥到她旁邊,從相冊里點開一張照片給他看:「來,瞅瞅。」
「陸懷洲不喜歡別人拍他,會發火的那種,所以他流傳在論壇里的照片就一兩張,還有點糊,你湊合看看,他本人可比照片上好看多了!」
聶桉桉道。
許梁宜瞟了眼,這麼一瞟就呆住了。
居然是他。
怪不得,他那天會疑惑她不認識他。
她剛來學校報導的時候,就聽室友議論過他。
陸懷洲這個名字,在明大能颳起一陣風。
他大四,聖瑞集團的太子爺,出生優渥的貴公子,從小在雲端長大的人物。
許梁宜噢了聲,「是挺帥的。」
「是吧,每次他在學校打籃球,球場都是圍滿的,擠都擠不進去。」
聶桉桉道。
……
再見面,是在KTV,方沁過生日,寢室四人訂了個小包間,陪她過生日。
中途許梁宜電話響了,是她做家教小朋友的家長,包間太吵,她走出來接的電話。
這個家長很能嘮叨,跟她扯了好久才掛掉電話。
剛結束這個電話,許梁宜發現前面多了個人。
對方背倚牆,頭頂細碎的燈光灑在他身上,他頎長的身或暗或明,他嘴裡咬著根煙,身上是件黑色體恤,神色懶散又淡,渾身還有股痞勁。
有點像魔王降臨,慵懶痞烈的魔王。
他骨節分明的手指將煙夾下來,吐了口,白色煙霧籠罩住剛毅的側臉。
許梁宜有一剎的失神,大腦空白。
過了會,她收回目光,徑直朝自己的包間返回,路過他時,她視而不見,卻被他喊住。
「哎,小學妹。」
他懶洋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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