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曲2

  夜曲2

  「我這個破廚房煮的東西你也敢吃?」

  許梁宜嗆道。

  陸懷洲:「餓了。」

  他嗓音很磁, 又沉,很好聽, 發出這兩個字時, 還有點可憐的意味,可許梁宜沒心軟,道:「燕城那麼大, 哪裡買不到吃的, 你自己出去買。」

  「我就要吃你煮的。」

  陸懷洲道。

  「你以為你是誰?

  我憑什麼煮給你吃。」

  許梁宜道。

  陸懷洲看了看她,走過來, 「那我自己煮。」

  「……」

  這個人到底怎麼回事。

  「你今天吃錯藥了你?」

  許梁宜忍不住道。

  陸懷洲突然捏住她的下巴, 懶散的勁沒了, 取而代之的, 是一道無形的壓迫感, 他冷混的聲也讓許梁宜愣了一剎:「對, 我是吃錯藥了。」

  吃錯藥了,才瘋了一樣追到燕城。

  如果不是陸懷洲身上一點酒氣也沒有,許梁宜都要懷疑他是不是喝醉了。

  她推開他, 「你別動手動腳!」

  陸懷洲瞥了一眼電磁爐上的鍋, 道:「水開了。」

  這句話沒將許梁宜的注意力成功轉走, 女孩走過去把方便麵丟進去, 道:「你走吧, 我不可能讓你在這吃東西,而且我這裡也沒什麼吃的, 只有泡麵, 你吃了會拉肚子。」

  她原本亂侃的一句話, 他卻不要臉地接上了,「沒關係, 我肚子沒這麼嬌氣。」

  「……」

  許梁宜側過臉看了他一下,破天慌什麼話也沒說了,她道:「那你把另外一桶泡麵也拿過來。」

  陸懷洲悶磁地「嗯」了聲,轉身出去了。

  許梁宜心想,看在她父親的份上,就讓他吃一桶泡麵吧。

  一桶泡麵而已。

  主要是,她不想再跟他那麼幼稚地吵來吵去。

  這個人,本來就是一個心血來潮的人。

  十多分鐘後,不大的出租屋裡,出現這樣一幕,一男一女,坐在一張桌子前,吃著一桶泡麵。

  這樣坐下來,許梁宜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陸懷洲額頭上冒了顆痘,她和他在一起這四年,在她的記憶里,他皮膚雖然說不上多麼好,但幾乎沒長過痘。

  之前她沒注意,還以為這顆痘,是陸懷洲吃她的泡麵吃出來的。

  但她沒開口問,沉默吃泡麵。

  陸懷洲也很沉默,好像他來她這裡一趟,真為了吃她一桶泡麵一樣。

  時間仿佛慢了不少,許梁宜覺得桶里的泡麵比以前她吃的都多,怎麼還吃不完,過了會,陸懷洲把一樣東西推到她面前。

  許梁宜疑惑地抬起頭。

  陸懷洲道:「送給你的。」

  許梁宜:?

  「你有毛病?

  突然送我東西幹嘛?」

  許梁宜道。

  陸懷洲道:「這是那天,我要送給你的生日禮物。」

  「補上。」

  他說。

  「……」

  許梁宜握著叉子的手白了一分,道:「誰稀罕你的生日禮物。」

  陸懷洲皺了下眉,捏住她的下巴,「許梁宜,你能不能對我有點耐心?」

  「在你心裡,就這麼不待見我?」

  他的聲色微沉,又啞。

  許梁宜滯了滯,他這話什麼意思。

  陸懷洲鬆開她的下巴,看著她:「這地方這麼破,別住了,跟我回明城吧。」

  這句話,渡進許梁宜耳膜的那一瞬間,許梁宜心臟不受控制地猛縮了下。

  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但他的的確確在看著她,剛才,她也聽得一清二楚。

  她承認內心起了波瀾。

  可很快又鎮定下來。

  她就知道,世界上沒有這麼巧的事,他就是特意過來找她的。

  是因為這四年,他習慣了有她的日子,所以分手到現在,也沒辦法接受她離開他嗎?

  就像一隻寵物,養久了,寵物有一天自己跑走了,主人也是不甘心的。

  許梁宜道:「不。」

  她只脫口而出這簡單的一個字。

  空氣冷窒半晌,陸懷洲倏地笑了,「行。」

  *

  之後男人沒多留,吃完泡麵就走了,許梁宜讓他把他補的那個生日禮物帶走,他沒帶,懶洋洋地說了一句:「早就買好的,放在我那也是礙眼。」

  他還說了句:「我就算了,以後,哪個男人跟在你後面,要進你家門,你一定要記得報警。」

  許梁宜心想,對啊,她剛才怎麼就這麼蠢,沒有想到用報警威脅他。

  她站在窗邊,等對方頎長的身影看不見,心裡自嘲地笑了聲。

  到底是,她骨頭賤,還愛著這個男人。

  *

  夜晚,許梁宜失眠了。

  她沒有認床的習慣,可是換了環境,總歸有些不適應。

  許梁宜打開床頭櫃的小檯燈,坐起來,視線投到不遠處的書桌。

  她下床趿拉上拖鞋,走到書桌前,拉開右邊第二層的一個抽屜。

  抽屜里,是一包用A4紙包著的東西。

  許梁宜把A4紙打開,裡面是兩張照片。

  她和陸懷洲的合照。

  當時,收拾寢室的時候,她本來想把照片扔了,可最後卻還是沒辦法扔掉。

  這個男人,魔力太大,她跟了他四年,很多東西早已經刻骨銘心,不是那麼輕而易舉地就能丟掉。

  許梁宜,你怎麼就這麼賤呢。

  女孩再次在心裡嘲笑著自己。

  窗外月光很淡,只有房裡的一盞小檯燈低調地散著光。

  *

  一覺醒來,很多情緒因為即將要陷入的忙碌被拋到一邊。

  許梁宜到了《簡談》雜誌社報導,不愧是國內Top1的財經雜誌社,工作氛圍比明城日報社更加忙碌,一個早上下來,許梁宜沒記住左右兩邊的同事叫什麼名,只對郵箱裡無縫跳出來新任務印象深刻。

  中午快要下班的時候,雜誌社第一金牌記者肖淳找到她。

  「你就是許梁宜?」

  肖淳問。

  許梁宜認得肖淳,他做過不少商界大佬的專訪,文章很有深度,對於金融行業的了解,有時候勝過金融領域的人,許梁宜看過他的採訪和文章,很喜歡他的風格,可以說新財不少學生初入這個專業,或多或少都有人過模仿肖淳的行文風格。

  《簡談》雜誌社臥虎藏龍,第一天就能見到大學裡老師常提起的優秀記者,許梁宜內心激動,只是表面還算淡定而已,「是的。」

  她回。

  肖淳道:「聽說你是老伊親自招進來的,那就讓我看看你能耐如何。」

  他說完這句,丟了份資料給許梁宜:「下午把它看了,然後下班後別走,晚上跟我一起去採訪杜笙和。」

  「……」

  不是吧,第一天就加班?

  但能夠跟大記者肖淳一起出去採訪,許梁宜不可能拒絕這個任務,她道:「好。」

  肖淳沒再說什麼,走了。

  許梁宜低頭翻他扔給她的那堆資料。

  資料有些多,採訪就是今天晚上,肖淳可能也是臨時起意要帶她一起去採訪,時間有些趕,中午吃完飯,許梁宜便沒有午休,繼續看肖淳給她的那堆資料。

  他們晚上要去採訪的是鴻毅集團的老總杜笙和,聊關於前段時間鴻毅開發人工智慧家電的事情,所以這堆資料里除了鴻毅集團和杜笙和本人的資料,還有很多關於人工智慧的信息。

  許梁宜對人工智慧完全是門外漢,所以有很多功課需要做,而給她做功課的時間只有一個下午。

  好在她看東西速度快,最後一個下午的時間也搞定了。

  下午六點,許梁宜準備去吃個晚飯的時候,桌上的手機嗡嗡地振。

  她拿過來看,滯了下。

  陸懷洲打來的。

  這個人究竟怎麼想的,她昨天不是拒絕他了嗎。

  猶豫了一下,許梁宜還是將電話接起。

  那邊很安靜,沒有人說話,是許梁宜先開的口:「幹嘛。」

  陸懷洲道:「晚上想吃什麼?」

  許梁宜道:「所以你沒什麼事對吧?」

  電話另一頭,男人沉默。

  「那我掛了。」

  許梁宜道。

  「許梁宜,你不許掛。」

  陸懷洲道。

  下一秒,許梁宜把電話掛了。

  他難道還沒有回明城嗎?

  掛完電話後,許梁宜心想。

  也太閒了,聖瑞是換副總裁了嗎。

  *

  採訪地點是鴻毅那邊定的,在一個私人酒莊,杜笙和喜歡品酒,採訪的過程中,杜笙和是微醺地接受他們採訪。

  他說這樣效果可能更好。

  以至於,這場採訪出乎意料地久,只要被採訪者不惜時,採訪者自然希望採訪的時間可以久一些,聊的時間變多,更有利於他們深挖。

  採訪到晚上十點才結束。

  肖淳道:「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許梁宜道:「不用,我可以打車。」

  肖淳看了看她,道:「打什麼車,走,我送你,在車上,我們也可以聊一聊這次採訪。」

  許梁宜的確有好多問題想請教大神,便沒忸怩了,跟著肖淳去到他車旁。

  她準備拉開后座的門的時候,肖淳道:「把我當司機?」

  「……」

  許梁宜只能坐到前面去。

  快要到許梁宜住的錦竹小區時,肖淳道:「老伊說你寫的文章比我還犀利,那今天這個採訪,你寫一篇出來給我看看,給你……一天的時間吧,明天下午我要看到你寫的東西。」

  這個要求其實有點嚴苛,但許梁宜反應還算平靜,她道:「好。」

  肖淳道:「答應得還挺爽快,年紀輕輕,還挺有自信?」

  許梁宜道:「還好。」

  她聽見肖淳笑了聲。

  「您笑什麼?」

  許梁宜問。

  肖淳道:「沒什麼,你剛才要問我什麼來著?」

  「關於人工智慧和大數據,您認為……」

  許梁宜繼續提問自己在採訪中遇到的困惑,肖淳知識面很廣,似乎都能回答她。

  只不過幾分鐘後,就到錦竹小區了。

  許梁宜跟肖淳表達過謝意後,推門下車。

  下車的時候,許梁宜目光捕捉到一個身影。

  男人站在電線桿旁,高大挺拔,今天沒有穿西裝,而是灰色短袖,黑色長褲,看起來懶懶散散,手裡夾著根煙,青白色的煙霧從他嘴裡吐出。

  他怎麼又來?

  許梁宜眼皮跳了下,想起今天下午他給她打的那通電話。

  難不成他下午就到的這裡,然後等到現在嗎。

  許梁宜收回神,對他視而不見,轉身徑直上了樓。

  想讓她回到他身邊繼續對他百般伺候嗎?

  不可能的。

  女孩的背影消失進樓里。

  沒人看得見,男人被煙霧遮去大半的雙眼發了沉。

  *

  明天去雜誌社上班,肯定還要忙其他的事,稿子最好今天晚上就開始寫,為了明天下午能交出一份稿子給肖淳,許梁宜回到住處後,就坐在書桌邊開始敲字。

  夜逐漸深了,不知道過去多久,許梁宜扭扭發酸的脖子,準備去上個廁所。

  起身的時候,卻無意間瞥見窗外,樓下,停著一輛白色賓利。

  豪車沒有什麼稀奇的,跟陸懷洲在一起四年,她見過太多豪華的跑車,只不過窗外這輛賓利里,駕駛位上坐著的人,好像是陸懷洲。

  雖然只是一個側影,許梁宜卻能認出來是他。

  他有毛病嗎?

  大晚上不回家,待在她樓下做什麼!

  他從來不是很忙的嗎,怎麼這兩天這麼閒。

  許梁宜皺了下眉,只能當做外面什麼也沒有,朝廁所去。

  上完廁所回來,許梁宜沒往窗外看,坐回原來的位置繼續寫稿。

  可是這一次,幾分鐘過去,也只在word界面上打出兩行字不到,寫了刪,刪了改。

  許梁宜端起水杯,把裡面的水喝完,朝窗外看去。

  那輛賓利還在。

  這次,她沒法再視而不見,拿起一件外套披上,下了樓。

  她覺得,她有必要再跟陸懷洲好好談一談。

  這四年,陸懷洲沒欠她什麼,甚至是她欠了他很多,她不希望他把時間浪費在她身上,同時,他這樣,也打擾了她的生活。

  車裡氣壓很低,陸懷洲抽著煙,視線懶懶落在外面。

  大晚上的,沒什麼路人,只有路燈立在那,光亮淺淡。

  陸懷洲忽瞥見一個嬌小的身影,女孩一頭齊肩的頭髮沒紮起來,隨意散著,微風吹來,輕輕飛揚,怪好看的。

  她要是沒把那一頭長髮剪了,更好看。

  陸懷洲視線鎖著她,扯了下唇。

  許梁宜來到陸懷洲的車前,下巴微抬,站在那看他。

  女孩背後是顆形單影隻的路燈,陸懷洲坐在車裡,從他的角度,許梁宜的腦袋正好擋住了燈光,但還是有一圈光暈四散出來,顯得這光,是許梁宜發出來的,而不是路燈。

  許梁宜收回目光,抬腳走到副駕駛,而後拉開車門,鑽進去。

  陸懷洲漫不經心側過臉,腔調很懶:「大晚上的,跑出來做什麼?」

  許梁宜:「你也知道大晚上的不應該跑出來?

  那你幹嘛待在樓下不走。」

  陸懷洲道:「這地盤你的?

  我不能待?」

  許梁宜沉默下來。

  她出來這一趟,不是想跟陸懷洲吵架的。

  她沉默了,陸懷洲便也沉默了。

  兩個人就這樣坐在車裡,誰也沒開口說話。

  窗外走過兩個喝醉酒的男人,他們看見許梁宜時,似想走過來,但發現駕駛位坐著人的,打了個酒隔,原地轉了個彎,往另外一個方向走了。

  陸懷洲吐了口煙,痞烈地,又冷傲地,將手裡的煙砸了出去。

  煙不偏不倚,砸到一個醉鬼的褲角上,燒出一個洞。

  「艹。」

  那個酒鬼就想上前理論。

  被另外一個酒鬼扯了下,「鬧什麼,走了。」

  那個酒鬼作罷,沒堅持上前。

  兩個酒鬼走遠。

  他們是看出來陸懷洲不好惹嗎?

  許梁宜在心裡嗤笑了聲。

  時間又淺淺慢慢地過去。

  不知道過去多久,陸懷洲側過臉,目光投到許梁宜身上。

  許梁宜能感覺得到他的目光,也終於,不再沉默,開口道:「陸懷洲,你以後別來找我了。」

  「我不可能,再回到你身邊。」

  許梁宜沒扭過頭,她直視著擋風玻璃外看不見盡頭的黑夜,道:「這四年,我其實很幸福,有多少女人想做你女朋友啊,可她們都沒辦法實現這個事情,我輕而易舉地就得到了。」

  「你可能已經忘了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天小雨,那天,」許梁宜皺了下眉,她一直沒跟陸懷洲提過梁蘭的事,現在也不太想提,「反正那天我很不開心,心情喪到下雨了也懶得躲,然後你出現了。」

  「那天之後,我沒想過會成為你女朋友,像夢一樣。」

  「我爸爸死後,你取代他的位置,成了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可是我也知道,那是暫時的。」

  「陸懷洲,你早晚是要結婚的,我也是,我們過去四年的關係,是不正常的,不可能再繼續。」

  許梁宜道:「結束吧,從今天以後。」

  想說的話,都說出來了,許梁宜沒再多留,準備下車,手腕卻被陸懷洲拽了下,她跌回椅子上。

  陸懷洲俯身而至,他什麼話也沒說,封住許梁宜的唇就發狠地吻。

  許梁宜嚇了一跳,對他又推又打,並且還往他臉上抓了下。

  陸懷洲笑了聲:「是貓嗎你,抓我?」

  見他又要吻過來,許梁宜吼他:「你是聾子嗎?

  剛才我說的話你聽不見?

  !」

  陸懷洲道:「這四年,你是喜歡我的?」

  許梁宜沒回答他。

  這個人有毛病嗎,剛才她不是說得很清楚了嗎,他還問。

  「喜歡我不跟我在一起?

  還跟我分手?

  你腦子怎麼想的?」

  陸懷洲彈了下許梁宜的腦門,痞笑。

  「……」

  許梁宜倏地眼睛紅了,一巴掌朝陸懷洲扇過去,扇完了,她砸了顆淚出來:「我剛才說的還不夠明白?

  喜歡你,和跟你在一起,是兩碼事!」

  陸懷洲:「怎麼就兩碼事了?」

  許梁宜道:「那你喜歡我嗎?

  !」

  陸懷洲道:「喜歡啊!不喜歡你當初會追你?

  這種問題你還要問?」

  許梁宜道:「你那不叫喜歡!」

  陸懷洲嗤了聲,「那你告訴我,什麼叫喜歡?

  !」

  許梁宜深呼吸了口氣,冷靜下來,「你放開我,我懶得跟你說了。」

  陸懷洲:「是你自己上的我的車,你以為上了就能這麼容易下去?」

  許梁宜:「你想幹嘛!」

  「你說我想幹嘛?」

  陸懷洲猛地又吻了過來。

  許梁宜一腳朝他的襠.下踢去,力道不輕。

  「靠,你想讓老子斷子絕孫?」

  許梁宜那一腳,成功讓陸懷洲鬆開她。

  而後許梁宜推開車門,快步離開。

  她頭也不回地上了樓。

  *

  許梁宜回去後,怎麼可能還有心情寫稿,洗了個澡後就睡了。

  她沒再往窗外看,並不知道,那輛賓利沒開走。

  還停在那。

  玻璃窗外,一輪彎月直掛在天上。

  陸懷洲擦著唇,回想著女孩在車裡跟他說的話,痞壞又懶洋洋地笑了聲。

  賓利在樓下停了一夜。

  車裡狹小,腿都伸不直,但男人睡在裡面,做了這段時間以來,唯一的美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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