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火6
第二天下午四點三十九分, 許梁宜背上包出門。
受輔導員之託,她今天下午需要去財新樓跟大一的學弟學妹做一個分享。
走出她所住的宿舍區大門時, 許梁宜目光捕捉到一輛深藍色的跑車。
是輛保時捷。
陸懷洲有很多車, 他的車比她的衣服還要多,對於他經常開的,許梁宜會有些印象, 不過不是每一輛她都能記得車牌號, 那輛深藍色保時捷讓許梁宜有一剎的瞬間,以為是陸懷洲的, 但這樣的想法很快消失。
應該不是他。
明大也有很多家境不錯的學生, 學校里有豪車不算什麼稀奇, 許梁宜只是看了一眼, 收回視線, 繼續往教學樓走。
她幾乎是踩著點到輔導員安排的大教室, 這種分享活動不是強制的,而是自願的,許梁宜以為沒多少人, 但她一進教室, 烏泱泱一大片人, 全坐滿了。
許梁宜是淡定一掛的, 內心可能會起點情緒, 但她很少往臉上放,她不慌不忙地走上講台, 把包放到講台上。
她往包里掏U盤的時候, 目光不經意間瞥見窗戶外面, 懶懶走過一個高大的身影。
男人一件白T恤,黑色過膝短褲。
許梁宜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抬起頭認真看過去,可人走沒影了。
收回神,許梁宜將U盤插到投影儀上,講台下面,差不多有五六十雙眼睛盯著自己,這讓她很快集中了注意力。
見也已經到時間了,許梁宜等PPT的畫面調適好,戴好小蜜蜂,跟大家做了自我介紹。
輔導員給她安排的時間是一個小時,演講半個小時,剩下的時間用來跟學弟學妹們交流。
短短半個小時的演講時間很快過去,許梁宜把握得很精準,沒少講一分鐘,也沒超。
等下面的小學弟小學妹們給她激烈地鼓完掌,許梁宜沒寒暄,她沒有幽默細胞,直入了主題:「你們有什麼問題想問我嗎?」
舉手的人不少,許梁宜掃了眼,點了一個穿著大紅色裙子的女生,她的裙子實在太亮眼了,許梁宜演講的時候就注意到她。
不過小學妹的性格可能跟她的穿衣風格不太一樣,她說話細潤得像一場小雨,許梁宜沒聽清她問的什麼問題。
許梁宜走下講台,把小蜜蜂遞給她。
「我剛才沒聽清,麻煩你再問一遍。」
許梁宜道。
「學姐,我剛才問的是,就是你會給自己制定計劃嗎,用備忘錄或者紙寫出來的那種,你制定的計劃一般都會完成嗎?」
小學妹柔細的聲音通過話筒放大。
許梁宜從她手裡接回話筒,道:「我大一大二那會會,因為那個時候自制力不強,會把計劃寫出來督促自己完成,並且制定的計劃會比較詳細,細到什麼時間點,我必須做完什麼事,現在不會了,我制定的計劃,一般都能夠完成。」
「謝謝學姐。」
小學妹說道。
而後她提了下她的小紅裙,坐了回去。
「學姐,我我我!我要提問!」
這時候傳來一道喊聲。
許梁宜還沒問「還有人要問問題嗎?」
已經有人率先舉起了手。
是個穿黃色衣服的男生。
對方那麼熱情,許梁宜沒理由不給他這個機會,拿著小蜜蜂走過去。
許梁宜走近的時候,黃衣服肉眼可見地紅了臉,不過他提問的時候沒跟他臉紅的速度成正比,說話一點也不吞吞吐吐,開朗大方,而且嗓門特別大,不用話筒其他人可能也聽得見。
「學姐,我可以問你一個比較私人的問題嗎?」
小學弟道。
許梁宜道:「那要看是什麼問題。」
小學弟道:「學姐,請問你有男朋友嗎!」
它這個問題問出來,傳來好多人的起鬨聲,氣氛一下子被炒熱了。
這個問題雖然私人,可沒什麼不好回答的,許梁宜道:「沒有。」
教室的門外,依靠著牆的男人輕扯起唇,嗤了聲。
小學弟:「不會吧,學姐這麼漂亮,怎麼會沒有男朋友?」
許梁宜道:「現在沒有。」
小學弟道:「我相信學姐很快就有了!」
許梁宜道:「你的問題問完了嗎?
下一個。」
舉手的人比之前更多,許梁宜這回挑了個看起來很斯文,戴著黑框眼鏡的男生。
他問的問題卻不怎麼斯文,跟之前那個男同學是一個路數的,只是能從他輕顫的聲音里感受到他的害羞和緊張,「學姐,請問,請問你談過幾個男朋友呀?」
許梁宜耐心很足,沒跟這群小男生一般計較,她道:「我不回答具體數字,你說個範圍。」
「哇哦!」
又是一片起鬨聲,還有人尖叫。
教室門外,男人靜靜地把這群小毛孩的笑聲和激動聲收入耳膜,反應不大,只是眉稍輕扯了下。
眼鏡小學弟嗯啊了一下,開始給範圍:「二到三個,三到十個,十個……十個以下,還有……十個以上!」
有人道:「太少了吧,學姐這麼漂亮,一個月換一個,四年可以談四十八個男朋友的!」
「怎麼會,學姐不像這麼花心的人!」
這屆大一的,一個二個嘴巴都挺溜,許梁宜覺得他們可能都還沒去逛學校論壇,所以覺得她長得乖,就膽子挺大,許梁宜聲色淺淡:「十個以下。」
有人拍桌子,「這麼少!學姐,你暴殄天物啊!」
許梁宜:「請不要亂用成語。」
好在半個小時一會兒就過去了,許梁宜堪稱最無情最冷漠的分享者,踩著點來,卡著點結束,她道:「時間到了,今天就這吧,大家可以散了。」
「不!學姐,我們的問題還沒問完!」
有個小學弟用書捲成話筒,昂起頭大喊,有人立馬應和她:「對對對!學姐,你再跟我們交流交流嘛!」
「學姐,你太漂亮了,我們捨不得你!」
許梁宜發現這屆大一的小韭菜都很活潑,她道:「你們捨不得我也沒用,這個分享是無償的,我能花一個小時陪你們已經很無私了。」
教室里傳來爆笑,大家都以為她在開玩笑,沒人覺得她說的是真心話。
許梁宜走回講台,把U盤拔了下來。
見她真的要走,最跳的那幾個男生也沒勸了,然後有好多人衝上去問她要微信,男的女的都有。
許梁宜最先注意到的那個紅裙子小學妹也擠在其中。
「學姐,我可以加你微信嗎?
!」
「學姐,我們加個微信吧!」
「學姐,告訴我你號多少!」
「學姐,你有微博嗎!嗚嗚告訴我你微博名叫什麼好不好!」
問她要聯繫方式的人實在太多,許梁宜乾脆拿起粉筆,到講台上寫了自己的163郵箱。
「有什麼事,給我發郵箱吧。」
許梁宜道。
「……」
「……」
「學姐,你好高冷。」
有人道。
許梁宜道:「你才發現?」
「……」
許梁宜本來就不是一個很熱絡的人,兩個三個她還能應付,這麼多熱情的小韭菜,她有點招架不住,收好包後,她就離開了。
小韭菜們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有人說:「哇,學姐太酷了。」
「我也覺得。」
……
許梁宜沒想到躲過了那群熱情的小韭菜,走出教室的門,會在走廊上遇見陸懷洲。
男人倚著牆,樣子痞懶,額前的碎劉海錯落有致,似乎長了些,側臉硬朗。
許梁宜留意了他一會,收回目光,從他身前走過。
對方嗓音嘲諷:「連人都不認識了?」
許梁宜停了下來,側過臉去,「我覺得你應該不是來找我的,所以就省去了打招呼。」
陸懷洲低笑了聲,走過來,「那可真不巧,我就是來找你的。」
有嘰嘰喳喳的聲音傳來,「天了,那個男的好帥,是學姐的男朋友吧?」
「學姐不是說她沒有男朋友嗎?」
「學姐她騙人的!」
「學姐的男朋友好帥好帥喔!跟她好般配!」
許梁宜:「……」
許梁宜懶得理陸懷洲了,也沒理那些嘰嘰喳喳的小韭菜,徑直往教學樓外面走。
她發現陸懷洲跟在她後面。
對於陸懷洲,許梁宜有太多複雜的情感,他們雖然分手了,可她做不到從那以後就把他當陌生人,這四年,可以說,他是她最親密最熟悉的人,沒有之一。
跟他分手,也不是因為恨他,或者他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而是她知道她和他的那段關係不會長久,才主動提出分手,這對她和對他,都沒有什麼壞的結果。
許梁宜停了下來,回過身去,等陸懷洲來到面前,對陸懷洲道:「你有事?」
陸懷洲聲音很磁:「十個以下?」
他痞里痞氣地笑了聲,「這四年,不就只有我一個?」
許梁宜反應了半秒,才反應過來他在說的什麼玩意,道:「你早就到教室門口了?」
陸懷洲一點沒有被揭穿的羞愧感,吊兒郎當,「是挺早。」
許梁宜陰陽怪氣:「陸總今天很閒嘛。」
陸懷洲的目光終於投到她剪短了一大截的頭髮上,此時許梁宜扎著馬尾,馬尾小小一戳,又短。
男人面部微不可察地痙攣了一剎,抬起手薅了下,聲音很渾濁,又惡劣:「好他媽丑。」
許梁宜打開他的手:「管你什麼事,你現在還管得著我嗎!」
陸懷洲臉色變得冷冽:「許梁宜,你就這麼絕情?」
「我絕情?」
許梁宜不明白陸懷洲怎麼說出這樣一句話。
「頭髮都剪了你不絕情?
說分手就分手你不絕情?
我他媽這麼多年白疼你了?」
許梁宜:「疼我?
你是指花在我身上的那些錢嗎?
對不起,我沒辦法賠給你,我一個月就那麼點工資,如果你還想讓我回到你身邊,繼續像狗一樣,我也不可能,陸懷洲,這四年,我是欠了你很多,可我也給了你你想要的東西。」
許梁宜知道陸懷洲在不甘心,他那麼高傲的一個人,不可能接受別人先離開他,可是她也有自己的驕傲,早晚要斷的關係,她不想一直拖著。
「像狗一樣?
你在說什麼幾把玩意。」
陸懷洲沉了聲。
「是不是你心裡不清楚嗎?」
許梁宜眼睛忽地有些紅,她懶得再跟陸懷洲說,抬腳走了。
從教學樓到她住的那片宿舍區有些距離,附近正好有輛小電驢,許梁宜走過去用手機刷開小電驢,騎上去。
她沒回頭看陸懷洲一眼,紅著眼睛啟動小電驢,誰料她剛騎了一段距離,感覺到有個人跳了上來。
是陸懷洲。
這個瘋子。
「你不要命了!」
許梁宜吼他。
陸懷洲貼到她耳邊,呼吸熱烘烘,頑劣地笑:「你說呢。」
兩個都不是什麼善茬,既然陸懷洲都跳車了,許梁宜知道他的性子,趕是趕不下去的,她乾脆加快車速,猛地往前開。
陸懷洲似乎沒坐穩,差點被她甩下去,但他反應極快地摟住了她的腰,又坐得穩穩噹噹,一點事沒有。
因為剛才那一剎那,許梁宜沒再加快車速。
她就這樣載著一個挺重的狗玩意,一路來到寢室樓下。
陸懷洲比他先跨下車,聲音痞混:「車技不錯。」
許梁宜沒理他,停好車後,準備回宿舍。
陸懷洲拉住她,將她拽回來,「你還沒把話說清楚,剛才什麼意思?」
「說清楚什麼,這麼多年,我們的關係到底是怎樣的,你自己不明白,要我跟你說清楚?」
許梁宜道。
陸懷洲皺眉。
許梁宜道:「你真的有把我當過女朋友嗎?
還是一隻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狗?
還是既可以陪你睡覺又可以陪你浪,然後還給你端茶倒水的小保姆?」
「陸懷洲,你從來沒有平等地看待過我不是嗎?
這個不是我們之間都清楚的事情嗎?」
「我這不是在抱怨,而是你自己剛才在那問,那我就回答你。」
「給你當牛做馬我應該的,因為當初沒有你,我父親不會多活五個月。」
「給你當了四年的狗,還不夠嗎?」
許梁宜一口氣說完,卻不覺得心裡舒心,反而堵了一團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幾乎將她的心臟纏起來,透不過氣。
有些東西宣之於口了,更撕裂開本來就沒發癒合的傷口。
陸懷洲眉宇緊繃。
好半晌,他聲音沉冷,又低啞:「這四年,原來你一直都是這麼想的?」
許梁宜掀眼看他,「你不是嗎?」
陸懷洲臉色很難看,未置一言。
許梁宜將掉出來的一絲烏髮挽到耳後,從包里掏出校園卡,淡淡道:「走了」。
她木著臉轉過身,刷卡進了宿舍樓,頭也不回地上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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