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2章 偏差

  第1542章 偏差

  近來,小山居的日子有開始不太平起來。

  蜀辭離去之後,自那春秋宮內的長明燈,終日未熄,可見小山君的險境也並未渡過。

  固然這大半個月下來,百里安再也未見過滄南衣。

  可他也並未一直待在小山居中,也是日日前往忘塵宮內夜讀『天下卷』,並未有一日懈怠。

  小殿下的拜師之路十分坎坷,而山中四方而來的隱世大仙,倒也耐得住定性鍥而不捨,並未就此離開山中,也就此閒了下來,一心寄情於崑崙山水之中。

  滄南衣自從入了那春秋宮,便再未出來過了。

  山中日子本應清閒,可隔著宮牆,百里安卻是都感受到了輕水、青玄二位女官近日以來的不安生。

  幾日下來,百里安倒是在忘塵殿中時常見到神情隱忍焦灼的青玄女官,手拿冊子,與宮人們認真記錄著什麼。

  看那模樣,似是在完成著什麼大動作,只是看起來過程出乎意料的艱辛坎坷,導致她素日裡本就嚴肅不大好的脾性,此刻更是變得愈發不安定了起來。

  隔著老遠,百里安甚至都能夠感受到她那張冰冷麵容之下所壓著的可怕火山之勢。

  這樣的臉色並不常見,便是百里安這樣不愛多管閒事的人都忍不住在宮中的仙侍那打聽了兩句。

  才得知輕水、青玄二女近日以來,竟是在徵召崑崙子民前往崑崙聖域,收集妖族源血,開啟聖域之門。

  便是打聽一兩句,百里安便知曉,這必然是為了滄南衣而做出如此行動來的。

  看這模樣,果真是那擎翱真人將守境者們的後事料理得乾乾淨淨,叫那青玄半點痛腳也未抓著。

  這日,青玄女官入忘塵殿內取一案本,正自坐在書案前夜讀的百里安忽然放下了手中的『天下卷』,抬眸看著在書架間翻找的青玄女官,忍不住提醒道:「若關於紫魔蠱的推斷是正確的,山中崑崙子民,大多皆受以叩靈之力,體內若是種有紫魔幼蠱,可是會對那血池造成影響?」

  青玄女官手中翻找的動作微微一頓,她轉過半張臉頰來,目光幽幽地看著百里安:「你向宮中其他女官們打聽我如今在行之事了?」

  百里安失笑道:「青玄大人與輕水大人二人行事這般風風火火的,想不知曉也難。」

  青玄皺了皺眉,並未計較百里安瞎打聽的事。

  畢竟此番召集族人,共開崑崙聖域之門的事,也並未打算瞞過其他此人,此事想瞞也瞞不住。

  只不過她聽出了百里安話中委婉的示警之意,青玄女官收回目光,自書架間找到了自己要用的那捲案本。

  她捧著書卷案本,自木架梯子上一步步行下來,撣了撣衣裙間沾染的灰塵,平靜說道:「我知曉你想提醒我什麼?燕破雲有問題此事毋庸置疑,那些守境者身上的問題此刻尚且成迷,自燕破雲強行上山以來,我即刻前往天干山查詢,卻並未在任何一人身上探查感知到紫魔蠱的存在。

  而做此探查測試者,乃是我崑崙雪宮醫官雪鶴大人,他醫術高超,放眼整個崑崙無人能及,能夠在他面前耍花樣的人,並不多。」

  青玄曲起指節抬起做敲打狀,淡淡道:「尚昌所言的那個法子我也試了,並未有什麼異樣?」

  百里安目光微詫,道:「青玄大人覺得是尚昌在說謊?」

  青玄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反問道:「你覺得呢?」

  百里安失笑搖首:「若是青玄大人當真認定是尚昌在說謊的話,此刻便已經將他捉拿審問了。」

  可是她卻並沒有這麼做。

  想來也是自己覺得其中種種之事,太過蹊蹺了些,縱然毫無實證,也並未輕易遷怒於旁人,武斷做出決定。

  而且看她這副模樣,對真仙教的懷疑之心也並未打消。

  「我知曉你在擔心什麼,但開啟崑崙聖域的血池並非凡物,縱然我崑崙子民當真為真仙教假借著叩靈的名義種下了紫魔蠱,但這並不會影響我族的源血質量。

  如若體內當真有蠱蟲幼卵,落入那血池之中,也會被淨化乾淨,畢竟我開啟我崑崙聖域的血池,並不會接受我族源血以外的事物,這一點倒也不必擔心。」

  如今不過是擔心種在崑崙子民體內的紫魔蠱會在無知無覺的過程中成長起來,將他們的內臟大腦蠶食殆盡。

  但這個成長過程到底是需要一定時間的。

  反而是娘娘的事,迫在眉睫,不容耽擱了。

  聽青玄女官這般解釋,百里安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對她如此決定,也是有了幾分理解。

  「我是聽聞那崑崙聖域,是六界方外之中,唯一不受天地法則桎梏之地,娘娘若是進入其中渡過劫期,必然能夠降低風險,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不過……」

  百里安目光流轉,看向青玄女官,輕聲問道:「青玄大人如此大張旗鼓行事,若真仙教當真存有異心,不擔心他們會從中作梗嗎?」

  青玄說道:「怎麼?你難不成認為真仙教還能如此大膽,百無禁忌地生出弒神之心來?」

  百里安不予反駁,只是定定地看著對方,平靜問道:「青玄大人以為呢?」

  青玄沉默良久,她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索性坦言說道:「若當真存有異心,不論我是否大張旗鼓地行事,以真仙教在崑崙山中布下的多年耳目,根本就瞞不過他們。

  既然如此,索性不如求個師出有名,張揚行事些,真仙教縱然想要作梗,卻也不得不收斂幾分。」

  百里安說道:「不過看青玄大人的樣子,似乎此事並不是很順利?」

  青玄面上一僵,眉頭蹙得更深了些,垂眸間,模樣顯得心事有些沉重:「竟是連你都看出來了。」

  她長嘆了一口氣,道:「我雖知曉開啟聖域之門,只需娘娘一滴源血便可開啟,可實際有旁人行來此事,卻是千難萬難,集崑崙千千萬萬子民的源血之力,怕是才能夠比得上娘娘那千般強大珍貴的一滴源血了吧?」

  百里安卻是知曉,這聖人源血源自於來自眾生信仰之力凝聚而成的精源之血,十分難得珍貴。

  而做為信徒信奉者,他們的源血與聖人的源血卻是信仰與被信仰的關係。

  若是信仰之心足夠,所獻祭出來的源血便越發的精純強大。

  百里安知曉青玄女官的難處在哪裡,若是數十萬年以前,崑崙山中上下一心,供奉信仰聖人,祈願在心間,禮聖虔誠心。

  而那時的崑崙山中,並未聯姻,並未迎來其他外族亦或是其他雜質鬥爭。

  所匯聚的源血之力,自然精純強大到難以估量。

  可如今,卻怕是今非昔比,縱然收集源血數量不成問題,但百里安能夠感受到崑崙山中子民的人心浮動,信念動搖。

  如此一來,開啟崑崙聖域之門,怕是還有一定的難度。

  青玄女官眼底一片憂慮之色,她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案本,卻並未急著離開。

  也許是因為身處於娘娘的寢宮之中,也許是因為夜深了,百里安坐在娘娘案前讀書的模樣,又讓她想起了往日娘娘與他掌燈夜讀,她在殿外侍奉的日子。

  在這幾分莫名的懷念之意下,她忽然深感疲倦,理了理衣裙,姿態懶散隨意的坐在案前的一張蒲團上,自顧自地為自己倒了一杯茶,愁容滿面。

  百里安見狀起身,去書櫃後方摸出一壇酒來,酒罈不大,青瓷雕花,繪功精緻清雅,以紅綢封口。

  他彎腰取過青玄女官手裡的那杯茶,輕笑道:「夜裡雪寒,我來陪大人喝兩杯吧?」

  青玄女官愣愣地看著百里安翻來一盞空杯,摘了紅綢封口,酒液倒滿杯盞,推杯於她的手邊。

  她眸光驚詫地看著百里安,道:「娘娘竟然還在這宮殿中藏了酒?」

  百里安坐在案前,低頭喝茶,輕輕一笑,道:「娘娘酒量雖淺,卻也有幾分好酒之意。」

  青玄面帶異色,似是無法理解:「我侍奉娘娘十萬年余載,都不知曉她會在殿中藏酒,你才入山多久,竟連娘娘藏酒的地方與習慣都摸得這般清楚?」

  「這不一樣。」百里安無奈。

  「哪不一樣?」青玄不甘之心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百里安眉梢輕抬,道:「這與來的時間長不長並無關係,我可以睡娘娘的床,青玄大人也可以嗎?」

  這話一出,頓時將青玄女官激得面色漲紅,拳頭捏緊,她一下子坐直身體,正要發作,卻又見百里安噗嗤一聲輕笑了起來。

  「我開玩笑的,娘娘這般自律清心之人,如何會行藏酒之事,這酒是我入宮夜讀後來時所藏,我發現娘娘到了夜間,睡眠淺短,總是不得好眠,便常備一壇酒,她微飲兩杯,夜間好得入睡一些罷了。」

  夜燭燈光里,少年笑意清朗,像夏日夜間的風一樣輕柔,細看他笑起來的時候臉頰間原是生有梨渦的,在他臉上淺淺的一個,沁著月光的面容清雅俊秀,非常溫柔。

  青玄看得不由一時愣神,煩躁的心中不由蹦出一個詞來。

  別致。

  過往她還不能理解,娘娘為何要夜夜將這小子召到自己的寢殿中夜讀,如今鬼使神差的,居然有些理解娘娘的快樂了。

  夜間俊美的少年郎君,總是帶些沉斂的誘惑……

  青玄用力搖晃了一下腦袋,將那些不安寧的、亂七八糟的想法驅散出去,看著百里安在那一口一口地抿著茶水,不由忍不住譏嘲笑道:「你便是你說的陪我喝酒?」

  百里安輕咳一聲,道:「我酒量很差勁,這點娘娘是知曉的,如果大人有需要的話,我也是可以喝一些的。」

  青玄眼皮一抽,果斷閉嘴,並未做出回應。

  她可是清楚記得這小子喝醉了酒是什麼德行,一杯倒,扔泥巴,隨便抓著一個女人就亂喊娘親。

  她可沒有娘娘的耐心,應付不來這種場面。

  青玄啪的一聲打落百里安摸向酒罈的手,好沒氣道:「算了,喝你的茶吧。」

  百里安很識趣的不碰那壇酒了,淡淡一笑,道:「青玄大人有煩心事?」

  絲絲冰涼的酒液入喉,清甜的酒香卻成了一片愁苦滋味。

  青玄心情有些低落,她輕輕搖晃著杯中酒色朦朧,輕聲道:「正如你所言,開啟聖域之事,並不容樂觀。」

  百里安勸慰道:「何為劫期,劫期乃是命盤之中命數所定,難逃之劫,若是能夠叫青玄大人輕易開啟,那如何還能夠是叫劫期?」

  「你說得這般道理我如何不懂。」青玄又倒了一杯酒飲盡,雪白的面容已經起了淡淡的暈紅色澤。

  「只是我不曾想到的竟是,這源血收集的數量,竟是連我心中預期的一半都不曾比及。這可真是……太可笑了。」

  百里安微微一怔,但很快目光恢復平靜,「青玄大人的意思是,你已經放出消息,開啟聖域大門,便可解娘娘身劫,可受召而來的崑崙族人的數量,卻是不盡人意?」

  青玄目光淒淒:「何止是不盡人意,我甚至都不敢想像,若是娘娘知曉此事,該會有多難受。」

  百里安沉默片刻,後道:「我想不管事實有多現實殘忍,娘娘她……約莫是永遠也不會知曉『難受』的滋味。」

  青玄白了他一眼:「就你懂娘娘。」

  百里安說道:「我不明白,取以源血,雖是傷自身根基,可在一定數量之下,並不會危及性命,若娘娘出事,山崩界域,家園故土一朝散盡,那才是大事,為何他們會如此避諱此事?」

  按照常理而言,娘娘若成功渡過此劫,崑崙山可保安然無恙。

  守護家園,乃是每個人身上必須所背負的職責。

  如此淺顯簡單的,他們又怎會不懂。

  「我不明白……」青玄心中清苦至極,借著夜色酒意都難以舒緩,愁眉似鎖難開,她索性棄了杯盞,單手拎起酒罈,揚起雪白的頸項猛灌了一口烈酒,眼眸都開始朦朧泛紅了。

  「我不明白,如今的崑崙山究竟是怎麼了?」一時之間,青玄女官的嗓音竟是哽咽了。

  (北北真是個大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