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7章 可怕的後果

  第1517章 可怕的後果

  若非此刻百里安陷入的是昏迷狀態,滄南衣都覺得他是在故作姿態地招惹她。

  同一種手段使得多了,怎會次次生效。

  她對於個體的同情憐憫心本就極為有限,這小傢伙看樣子是又把她當成娘親了。

  滄南衣面上冷笑著,正要將他的手甩開,卻又聽見腦袋無力歪倒下去的少年,臉色蒼白地呢喃一聲:「滄……南衣……」

  滄南衣垂著幽涼的眉目,動作頓住。

  昏睡之中,所喚之人,竟然是她?

  滄南衣心起一絲異樣。

  原因倒也無他,只是她了這麼長的歲月里,放眼回望過往,世人之中,倒也真正鮮有人喚她的名字。

  而不論是對於妖仙一族還是妖族而言,『名字』所賦予的意義本就特殊。

  她這一生兜兜轉轉,親眼所見太多往來生死,行的是最絕的一條路,身邊並無太過親密之人。

  眾生在她眼中宛若雲煙,便是如今細數下來,伴她左右最是親近的輕水青玄二人,也不過是她漫長生涯里的過客。

  在她的印象之中,有人喚她娘娘,有人喚過她君上,亦有人喚過她神主、聖人、仙上。

  獨獨未有人,這般連名帶姓地喚過她的名字……

  這陡然聽起來,心中的那抹異樣竟也多是對這個名字而感到的陌生與久遠。

  滄南衣在心中失笑。

  也就這膽大包天的小子敢在意識彌留之際如此無禮了,若是換做清醒之時,借他一萬個膽子,怕是都不敢當著她的面,這般直呼其名沒大沒小。

  這會兒子倒是知曉眼前人是誰了,不亂喊娘親了。

  怎麼灌了一罈子酒下肚,腦子還變得清醒了些。

  也許是聽到了這陌生許久卻屬於她自己的名字,又或許是因為那冥冥之中的妖族契約的羈絆。

  聽到別人不含任何意義念頭,只是單純地呼喚她的名字,這種感覺微妙地令人感到一絲久違愉悅。

  這小子此刻雖是在喚她的名字,卻並未有太多的意識認知她是崑崙神主,活過百萬載歲月的妖仙之主。

  只是滄南衣。

  她並不討厭這種純粹簡單的感覺。

  滄南衣眼底的涼薄之意悄然間柔和了些,眼眉微彎,就將素日裡的清冷沖淡些。

  然而還未等她唇角勾起,拽著她手腕的那隻手掌驀然力道收緊加大,將他身子用力一扯。

  奈何滄南衣修為過人,在泉池之中紋絲不動,明眸靜靜地看著百里安不滿地皺起了眉頭來,表情竟是咬牙切齒的。

  「滄南衣你這個母老虎!竟敢想欺負我的小白和狐狸,看我不拔光你尾巴上的毛!」

  滄南衣眼底的笑意如凜冬下消失的最後一抹微陽,她危險地眯起長眸,再次緩緩勾起的唇角,卻是已然帶起的是涼薄的笑。

  很好。

  小傢伙的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

  滄南衣斜眼睨了一眼扔在泉石上的空酒罈。

  今日這一罈子酒,倒也不算白灌了。

  「嘭!」一聲勁氣爆發的響聲。

  百里安用力扼著她手腕的那隻手被毫不留情地震開。

  只見他被震開的手掌已然是通紅一片,五根手指都不受控制顫抖起來。

  滄南衣不再扶著水中百里安的身體,勁氣碰撞之下,百里安在池水之中難以坐穩,歪著身子慢慢浸入冷泉之中。

  他嗆了幾口冷水,在水中艱難地咳嗽掙扎了片刻,竟是一點點慢慢睜開了泛紅的眼睛,目光迷離著,身子骨頭軟得厲害。

  雖說屍魔不用呼吸,可這種嗆水的感覺並不好受,更何況醉酒狀態下,他無法做到清醒的調整氣息,他在水中本能掙扎撲通片刻,身子正要從水裡緩緩坐直身子浮起來。

  滄南衣目光涼幽地伸出一根手指,點在他的額頭上,那隻手指指腹溫潤指身修長,不經意間的小小動作帶著絕佳的姿勢與風華。

  她將百里安剛浮出水面的那個腦袋又慢條斯理地一點一點摁了下去,重新淹沒下去。

  滄南衣坐於水中的身姿如鶴棲靜水般優雅入畫,她烏黑眼眸,臉上表情極淡,嗓音卻是溫柔如水,好似能夠融化世間萬物,慢悠悠說道:

  「哦?吾倒是不知,你竟還有這本事?」

  女人看著水中的那張面孔,輕笑了一下,道:「你倒是不妨說一說,想如何拔去吾尾巴上的毛?」

  但凡這小子能夠在她身上拔去一根毛髮,她都算他的本事。

  竟還敢喚她為母老虎?

  這都是小君君那個小兔崽子壞事,她從不在外人面前輕易顯露本身,卻是三番兩次在這小子面前化出本體多番撩撥。

  想來也是仗著自己的本體可愛,又看透了這小子的德行對毛茸茸的生靈事物並無什麼抵抗性,才做出這種有失身份不成體統的事來。

  可憐這世人蒼生,極少人知曉她本體為何,她妖身究竟是何物,亦是這六界之中的傳聞辛秘。

  小君君倒好,竟是這般輕而易舉地就暴露給了這小子。

  十四萬年前,她為護小君君死魂不滅,自斬分身為她重新你捏了個殼子,養了十四萬年才堪堪醒來。

  雖說小君君並非她所出,可肉身血脈卻是真實地與她相承相連。

  如今的小君君,靈魂之軀本源之力卻為半魔半神,可這副肉身殼子,可謂是一隻實打實的半妖。

  通過小山君來推演出滄南衣的本體是什麼,其實也不是什麼難事。

  這小子面上不顯,原是心中早已打起了自己本體的主意,也不知這想要拔她尾巴毛的心思存了多久。

  滄南衣千算萬想,料想過他上崑崙山的目的是屍王將臣的『心臟』,亦或是神罰森林裡的那些惡妖一族。

  卻是不曾想,竟是衝著她來的?

  他倒是敢動念頭。

  百里安身體浸在水裡頭,自是無法回答滄南衣的問題。

  滄南衣自是知曉,將屍魔溺在水裡給他帶來的傷害不過無傷大雅,叫他也吃不了多少苦頭,她索性收了手指。

  伸出濕潤冰冷的手掌,扼住百里安的脖頸將他提出水面,用力抵在泉石間,掌心力道慢慢收緊。

  她的手段很是刁鑽,不緊不慢的力勢,卻是能夠讓屍魔都可以感受到窒息的痛苦。

  百里安嗆了滿腔的冷水,鼻子酸得厲害。

  可喉嚨被扼住,卻是嗆也嗆不出來,咳也咳不了,一張蒼白的俊臉很快漲紅起來,他難以抑制地面露痛苦之色。

  可莫名的,卻並未再繼續掙扎反抗。

  這也是身為崑崙神主的本事,能夠讓無需呼吸身體早已死去的屍魔這具身體,如同常人一般,感受到尋常的生老病死,窒息與恐懼。

  滄南衣落定了心思要從百里安口中探得自己想要的消息,自是不可能輕易取了他的性命。

  手掌間的力道緊到一定程度,她又慢慢鬆開幾許,讓他能夠苟延殘喘般地喘息片刻。

  她眯著眸子看他:「你去珈藍洞的目的是什麼?為何甚至連妖神都不惜暴露自己為你隱瞞一些東西?吾當真是小瞧了你,竟也願意與你合作,還有……」

  滄南衣將百里安扣在身下,所覆尚自淌落水珠的衣衫下的身體微微逼近壓低了些,她眼底透不出光,深到像是海底和天穹,淡淡說道:

  「黃金海中的那些妖族,你藏到哪裡去了?帶走它們,又是何目的?」

  「百里安,你當真是在這世間,為數不多讓本座都看不透的人,小小年紀,這般深的心思,可不是什麼好事。」

  從很久以前,久到滄南衣都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登上崑崙山中的每一個外山客,不論是主動前來,還是被召以入山來的人。

  對這山中的一切都抱有著深度的好奇與目的。

  他們都有著自己的謀算與思量。

  不論是每年來神罰森林之中參與試煉的各方修士仙人,還是今夕拜訪山中的隱士大仙,目的性都極為明顯。

  天外方外之地,六界唯一淨土之鄉?

  何其可笑的稱謂。

  這種玩笑般的說法,聽聽就好了。

  人性之貪婪,不會因為位置地理而有所改變。

  若當真是天外桃源,方外淨土,與世無爭之地。

  何以需要困以她身,在此守護千萬年之久,才堪堪不過維持不成墮山之勢。

  滄南衣一直都深信不疑,她既為這崑崙山中的天,她若身歸死去,這崑崙十萬大山的天,自然也就塌了。

  崑崙山的淨土方外之名,最後所依仗的還不過是她那不可理喻的強大。

  諸天世界,位面三千,不管在哪裡,最終都是逃不過強者為尊既可守安的秩序道理。

  這世間,本就不存在毫無理由的安穩與庇護。

  對於做為崑崙之主這個身份,滄南衣自認為自己倒也不算做得多麼完美盡善。

  可是在她活著的每一日,每一個時辰里,都不曾有過誰,在未得到她的首肯情況之下,就謀得算計到這崑崙十萬群山中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

  便是連仙尊祝斬,都不可以。

  而她也談不上有多偉大,因為能夠做到這一步,她其實是早在幾十萬年前,就已經提前支付了代價的。

  一切都是這麼的順理成章。

  可是……這個小傢伙,卻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盜走了那不得了數量的惡妖一族。

  一隻都未曾剩下,徹底打破了黃金海多年來的規則秩序。

  所以,這小子在她眼中看來再如何特殊,其實與那些入山客們也並無不同。

  一樣對崑崙山別有所圖。

  唯一的區別是,旁人做不到的事情,這小子做到了。

  滄南衣心中猜想。

  這小子在崑崙山中種種特殊的行為,也是來自於他的屍魔王姐司離所授意?

  呵……

  若說這世間還有哪個種族對她恨之入骨的,怕是也只有屍魔一族了。

  當年圍剿屍王將臣一戰,她可是出力頗多。

  便是這屍王將臣的『心臟』都在她的宮燈之中,為她親手以心火鎮壓數百萬年之久。

  滄南衣自生出靈智以來,便極少與其他種族結緣生怨,而除了惡妖一族,就屬屍魔一族是為數不多,與她結下血仇死怨的存在。

  因為將臣乃是萬屍之祖,血族之王,雖說親手殺死他的人並非是她,可是鎮壓他『心臟』這萬古歲月以來,卻已經足夠與整個屍魔一族結下刻入他們天性里的仇恨詛咒的因果。

  每一個屍魔的誕生,都是帶著對她的詛咒惡意。

  屍魔王族司離便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她恨不得食她肉,啖她血,若有機會親自下手,便是將她挫骨揚灰,鎮入不世寒淵煉獄之中,怕也是做得出來的。

  這小子被她帶來崑崙山之前,那王族司離想來也是與這小傢伙暗中取得了連繫,並且向他下達了殺死她的任務命令。

  雖說滄南衣並不在意這些。

  可是如今卻是與這小傢伙結下了契約,他抱有此等惡意心思,那契約自是會對她產生壓制的作用。

  這一點倒也是令人十分的不快。

  當然,最叫人感到不快的是……

  這小傢伙總是有著了不起的本事能夠超額完成任務。

  他就好似知曉如何能夠精準地觸怒於她似得。

  鎮壓黃金海的惡妖一族,不讓其流落在外,是她身為崑崙之主的職責。

  惡妖一族與崑崙妖仙一族早已註定是相殺不死不休的宿命。

  他們之間相生相剋,永無寧日。

  這小子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帶走這些妖族們,且她至今不知他究竟是以著怎樣的手段,將那些惡妖一族藏得分毫氣息不顯。

  但他最終的目的,好像除了是盜取得屍王將臣『心臟』,目標還放在了這些惡妖一族身上。

  這讓滄南衣不禁想到了屍魔一族天生的種族天賦,能夠不分生靈種族、血脈地賜約創造血裔。

  當年仙族付出了世人無法想像的巨大代價,才將屍魔一族打壓下來,如今種族血脈低少,青黃不接的局面。

  若是叫這小子活著離開崑崙山,將這整整惡妖一族都帶回屍魔一族所居的暗黑大陸中去。

  創造出一個新的盛世黑暗國度,卻也不過只是時間問題。

  屍魔一族的天賦能力,加上惡妖一族那可怕的戰鬥力特徵。

  一旦事成,這六道平衡頃刻之間將被打破,這後果已經不是能有『可怕』二字來形容了。

  而滄南衣,她自認為自己,卻是活不到那個時候了。

  這才是真正可怕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