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稻葉昌生請假的這幾天時間中,橫濱對於韓啟明的暗中盯梢還在進行。
這天深夜,橫濱找到了藏匿的稻葉昌生,將這幾天的跟蹤情況進行匯報。
橫濱開口道:「韓啟明昨天又在公司里和一些同事閒聊,中午的時候去泡了個澡,踩著點去上的班,下午下班後回到家裡待了不到半個小時就出去了,在舞廳里泡了一晚上,直到很晚才回家休息。」
「這一天當中,他都是一個人在行動,表面上看上去吊兒郎當的,但是根據我的觀察,他非常的小心,警惕性也很高,我很難接近他。」
「在舞廳的時候,我曾試圖近距離的觀察他,靠的近了些,就差點被瞄上,幸虧抽身的快。」
「今天一大早,他去了碼頭,直接上了一艘貨船,我打聽過碼頭上的人了,他每隔幾天都要坐上那艘貨船。」
「為了避免打草驚蛇,等他乘船回來之後,我沒有貿然去打聽,想著過幾天再去找個機會旁敲側擊地問問。」
「對了,我聽說上次他從貨船上下來的時候,手裡多了一個皮包,不知道裡面是什麼,如果要查的話,需要一些時間……」
聽著橫濱詳細的敘述,稻葉昌生狐疑不已。
表面上看起來韓啟明是公司里吃飽昏天黑的人物,沒想到私下裡這麼多令人不為所知的道道兒。
根據稻葉昌生的經驗和直覺,韓啟明的身份估計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
幸虧發現的及時,不然不知不覺中著了人家的道兒,後悔都來不及。
跟蹤監視的要旨,是要搞清對方的生活習慣和行蹤規律,從中找出異常之處,橫濱的跟蹤經驗和技巧並不差,可即如此,也不敢輕易地靠近對方,足以說明目標的謹慎。
稻葉昌生一時間猶豫起來。
橫濱畢竟是在公司露過面的,對於一名經驗老道的特工而言,記住一張陌生的臉並不是什麼難事,一旦橫濱暴露,韓啟明就會警覺,時刻防備著。
這是其一,其二,稻葉昌生怕的是韓啟明訓練有素的行動特工,身手敏捷不同於常人,一旦發現了橫濱,橫濱極有可能遭到反噬。
他手扶額頭,想了想,開口問道:「他的住處環境怎麼樣?能摸進去嗎?」
橫濱回答道:「北華路二十七號,就在城區警察分局的后街,是一棟五層樓的公寓,每層至少有十幾間房,我還沒有搞清楚他住哪一間。」
稻葉昌生眉頭一挑:「什麼?」
橫濱趕緊解釋:「他晚上回家都不開燈的,所以我無從判斷。」
「會不會是拉著遮光的黑色窗簾,你在樓下看不到燈光?」
橫濱搖頭:「這些窗戶白天和晚上的狀態我都對比過了,不存在這種情況。周邊住的大多都是警察局的警察和家屬,行動起來肯定是有困難的,我想,韓啟明選擇這個住所是有考慮的。」
稻葉昌生原以為韓啟明的住處是獨門獨院,這樣的話,只要摸進去,即使動靜大一點,也不宜驚動旁人。
可是韓啟明的住處是相對封閉的公寓,從窗口就可直接觀察外面的情況,距離警察分局又近,有點動靜又會驚動旁人,行動難度不小。
思量了一番,讓橫濱繼續跟蹤監視的行動怕是要暫時中止了,現在正是風頭上,說不定韓啟明已經有所覺察了,需要冒的風險太大。
橫濱大概猜到了稻葉昌生的想法,說道:「組長,這個韓啟明行蹤詭異,而振興公司又和咱們日方的株式會社做生意,會不會是中國人的眼線?」
稻葉昌生點點頭,這種可能性是有的,而且很大。
橫濱繼續道:「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這個人留著對你的潛伏將會是一個巨大的威脅,我建議及早將這根釘子拔掉。」
任何對組長有威脅的因素,都必須馬上清除。
「道理是沒錯,但是這樣的話,反倒是容易暴露,此事還是穩妥一些的好。」稻葉昌生思慮更加周全。「這樣吧,暫停對韓啟明的跟蹤和監視,這段時間你把目標對準那晚我在酒會上遇到的一個年輕女人,她也許是我們的突破口。」
目前,貨船被劫的事情尚未有最新的消息,也沒有任何情況表明自己被盯上了,但稻葉昌生覺得還是不放心,又打電話續了假。
對於稻葉昌生的決定,橫濱只能服從,他點點頭,忽然想起了什麼,欲言又止。
稻葉昌生翻了翻眼皮:「怎麼,你還有什麼想法?該說的我都說了,即便不理解,你也要無條件的服從!」
稻葉昌生有著與年齡不相符的威嚴。
「組長,我不是這個意思!」橫濱連連擺手,「我有另外的事情要匯報。昨天我出門的時候,發現大批的軍警人員出動,還有很多的便衣,而他們的目標是一個旅館。」
「嗯?」稻葉昌生的臉色緩和下來,這些天他深居簡出,對外面的情況並不了解,不知道中國特工又有大動作,「抓到人了嗎?」
橫濱搖頭:「好像是無功而返,事後我打聽了一下,要找的是一個住旅館的客人,好像還有一個夥計,我猜測會不是『先生』的人?」
任何一次臨城站的出動,都會讓橫濱他們變得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稻葉昌生的眉頭緊緊擰在了一起,石原熏的手下是誰,有多少個,這些他都是不掌握的,他手裡的力量只有殘缺不全的「探針」小組。
自從福建方向調來的人接二連三地出事之後,他便決定寧缺毋濫了。
「好了,這件事我會儘快向『先生』匯報。下面我來說說那個年輕女人的情況。」
「江離,大概十八九歲的年紀,目前還在上大學,是個激進分子,她父母的情況不詳,姑姑是警備區司令的夫人,這個女人就是個普通的女大學生,應該沒有特工經驗,但是跟方如今接觸過……」
稻葉昌生雖然深居簡出,但是也沒有閒著,還是通過一些渠道打聽到了不少情況。
「是方的女友?」橫濱的眼前頓時一亮。
「即便現在不是的話,兩人之間也有一層曖昧關係,這個女人長得很漂亮。我想,以方如今的聰明,即便兩人是戀人關係,他也會刻意隱瞞不被外人所知的。」
是人就會有弱點,對於特工而言,其愛人、家人就是他們最大的軟肋。
橫濱點點頭,相比於韓啟明,江離這個目標對他而言更有價值。
方如今是導致臨城情報組織近乎全部覆滅的罪魁禍首,如果控制了他的女人,那豈不是……
橫濱想著想著嘴角不禁露出了笑容。
稻葉昌生輕輕敲擊桌面:「橫濱,依我來看,盯梢這個女人的風險會更大一些,畢竟此人和方如今的關係更加的緊密,他的手段你我都是領教過的,千萬不可大意。」
「哈依!」橫濱趕緊頓首,組長提醒的一點沒錯,自己確實有些得意忘形了,這是一種很危險的表現。
臨城站行動組的厲害,橫濱也是領教過的,「探針」小組的精英很多都折進去了,必須要引起足夠的重視。
稻葉昌生又道:「這個女人的身份特殊,一旦發現她身邊有眼線,第一時間撤離,保證自身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稻葉昌生不得不多叮囑幾句,安排橫濱跟蹤監視江離這件事,並沒有向石原熏匯報,這是一次極為冒險的行動,可以說是在刀尖上跳舞。
不過,越是如此,稻葉昌生的內心便越是興奮。
橫濱應了一聲,忽然道:「組長,我有個問題,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說!」
「我們假設這個女人就是方的女友,他們若是秘密約會的話,身邊肯定不會帶人,這不就是很好的動手機會。」
稻葉昌生冷笑了一聲:「我也這麼想過,不過有個問題,方如今這個人雖然年輕,但做事異常謹慎。對於自己的身邊人,不可能沒有保護措施。況且他也知道自己是我們的眼中釘、肉中刺,一定會伺機而動,他現在比什麼時候都警覺,是不會輕易和給我們這個機會的。」
稻葉昌生的想法就沒有橫濱那麼理想化,能夠年紀輕輕就能通過屢次破獲大案在臨城站站穩腳跟的人,豈會是為了女色連命都不顧的角色?
方如今是稻葉昌生最大的威脅,他恨不得將方如今除之而後快,上一次在城外的伏擊僥倖讓方如今逃脫了,讓稻葉昌生後悔了好一陣子。
這件事一定要好好地謀劃一下,絕對不能倉促行事。
說到底,稻葉昌生對自己的能力還是很有信心的。
如果計劃周密,行動有力,上一次方如今僥倖過關,並不代表下一次能夠順利脫身。
稻葉昌生覺得有必要跟橫濱將自己的大體思路講一講。
「我說過了,這個女人將是咱們的一個重要突破口,屆時需要動手的時候,你可不要見到人家長得漂亮而心軟啊。」
橫濱被他說得心裡直發毛,垂下眼帘不敢與他對視。
橫濱這個人頭腦還算清楚,做事也爽利,只是有個好色的毛病。
為此,被稻葉昌生多次提醒甚至訓斥,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有時候橫濱還是偷偷摸摸地去尋歡作樂。
而稻葉昌生也是看在他是自己的得力手下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潛伏的生活太壓抑了,對人的精神和身體都是一種折磨,有時候確實需要放鬆一下,對身心健康都有好處,前提是別出事。
「組長,我心裡有數!我之前是犯過錯誤,但面對這樣難纏的對手,我還是惜命的!您放心,我不會違犯紀律的。」
稻葉昌生冷冽的目光看過來,橫濱只覺得渾身都不自在,正要繼續解釋自己絕對不會貪戀人家的美色,卻見稻葉昌生笑了。
這笑容很詭異,讓橫濱身子不禁一顫。
橫濱的肩膀被他輕輕地拍了拍。
「橫濱,我還是信任你的!」
呼……
橫濱暗暗鬆了一口氣。
不知道為什麼,在組長面前,他總是膽戰心驚。
……
次日一早,韓啟明和往常一樣一樣收拾妥當,鎖好門,轉身正準備下樓。
可就在這個時候,就見自己的鄰居老董忽然推門而出,並神秘地朝著他招手。
一股酒味直衝韓啟明的鼻孔,熏得人都睜不開眼睛,他忍不住伸手在前面扇了扇。
老董也是個邋遢的單身漢,在諸多的住戶當中口碑並不好。
喝多了會撒酒瘋,有人還說他曾經偷過樓里的女人的貼身衣物,鄰居們都不願意跟他來往。
韓啟明倒是不在乎,有時候從外面拿回來的酒肉和香菸,也會分給他一些,兩人都沒有家人,倒也登對的很,所以關係一直不錯。
韓啟明猶豫了一下,還是轉過身走到了老董的面前。
韓啟明剛剛站好,老董就上前幾步,拉著他的胳膊,拽到自己的屋子內,表情有些神秘的低聲問道:「韓先生,您是不是得罪什麼人了?」
老董的話讓韓啟明一愣。
得罪人?
這是從何談起?
不過話說回來了,要說得罪人,他可得罪的多了,公司的那些人表面上和和氣氣,實則恨死他了,這些人沒少在經理面前告他的刁狀。
可那都是公司內部的事,跟老董又沒什麼關係?
老董是不可能知道這些內部的,他說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沒頭沒腦的話,一時間讓韓啟明不知該怎麼回答。
略微定了定神,韓啟明便道:「老董,你又喝多了吧,我每天就在公司上個班混日子,怎麼會得罪人?」
聽到韓啟明否認,老董倒也並不意外,眼前這位韓先生雖然看上去放蕩不羈,但熟悉他的人就會知道,他的心眼兒是極好的,這樣的人又能得罪什麼人。
想到這裡,他抹了一把臉,越發神秘地解釋道:「我這幾天沒事坐在窗戶前看……看外面……我看外面的時候,發現您回家的時候,身後有個男人鬼鬼祟祟的,好像是跟著您回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