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
阿勝看見了江雪寧的身影,頓時抱拳行了一禮。
「阿勝,大哥在裡面嗎?」江雪寧輕聲問道。
「是,大將軍在裡面。」
「我可以進去看看大哥嗎?」
「當然可以,娘娘請。」阿勝畢恭畢敬的側過身,為江雪寧打開了書房的門。
江雪寧拎著食盒,緩步走了進去。
剛進屋,便嗅到了一股酒味。
江雲馳喝酒了。
嗅到這股酒味,江雪寧的腳步頓了頓,只覺心中浮起一陣說不出的酸楚。
他一向極少飲酒的,身為將領,他一直以身作則,滴酒不沾,保持著該有的清醒。
而現在,無人能比江雪寧明白,他心裡一定是難受到極點,才會用酒來麻醉自己。
「是誰?」
他的聲音自內遙遙傳了出來,他抬起頭,隔著帷幔恍惚看見了一道身影。
「寧兒,是你嗎?」
「大哥,是我。」江雪寧壓下嗓間的酸楚,向著江雲馳走去。
「你怎麼來了?」江雲馳的聲音溫和,因著喝了酒的緣故,他的黑眸微微泛紅,呼吸間也充斥著淡淡的酒香。
「我做了些點心,想著來送給你吃。」江雪寧勉強笑了笑,從食籃中將點心取出,送在了江雲馳面前。
江雲馳的目光落在那一碟子點心上,他的思緒飄得遠了,隔了半晌後他方才微微一笑,說,「還記得那年我剛從北疆回來,你也總是會做點心給我當夜宵。」
「我那會兒手藝不精,很難吃吧?」
「不難吃,我從沒吃過那樣好吃的東西。」蕭雲馳的聲音極低,猶記得那個時候的江雪寧剛過及笄之年,她還小,剛滿十五歲。
他將心思隱藏,他珍惜著她的純潔,也敬重著她的純潔,生怕自己的念頭會嚇著她,只想著等她再大一點,哪怕再大一點點,他就會將自己的心意剖白。
可他終究是遲了一步,沒等他表露情思,她已是一臉嬌羞的告訴他,她喜歡上了裴玄錚。
念及此,江雲馳輕輕閉了閉眼睛,不得不用盡全力,才能將心中的悵然壓下。
見他復又端起酒盞,江雪寧眼皮一跳,想也未想便按住了他的手,「大哥,別再喝了。」
江雲馳的目光看向她的手背,他放下了手中的酒盞,卻是自嘲一笑,「寧兒,旁人都說我是什麼蓋世英雄,其實我不是,我是個懦夫。」
「我不敢告訴你,我藏了這麼久,卻一直不敢告訴你。」
聽著江雲馳的話,望著他眼底壓抑的苦澀,江雪寧的眼眶瞬間湧來一股熱潮。
她不敢由著自己落下淚來,更不敢由著自己去撲進他的懷裡。
她知道,只要她走出那一步,他便可以走出九千九百九十九步。
她撲進他的懷裡,他只會更加用力的抱住她。
可是然後呢?
讓密探告訴裴玄錚,他的皇后和大將軍在深夜相擁嗎?
江雲馳的大軍尚在北疆,他只帶了三千人回京啊。
她不能害了他。
正因為知道他為了自己什麼都願意付出,也什麼都捨得付出,她更不能害了他。
「大哥……」她顫聲喊了一句。
「嗯?」
「我明日,想帶著琅兒回宮。」
「琅兒想念父皇了。」
「那你呢?」江雲馳的眼眸布滿了血絲,深深地看著她的眼睛,「你想他嗎?」
江雪寧點點頭,她艱難的動了動唇,說了一個字,「想。」
江雲馳眼中的光滅了,他的聲音低啞,又是問出了兩個字,「是嗎?」
「是。」
「寧兒,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哪怕他有三宮六院,時常冷落於你,你也還是想著他?」江雲馳握住了她的雙肩,幾乎是喝問出了一句話。
江雪寧攥緊了自己的手指,逼著自己迎上了他的視線,對著他又是一個點頭。
江雲馳慢慢收回了自己的手。
「好,」他的聲音很輕,「等明日,我送你們回宮。」
「大哥早些歇息,我回去了。」
江雪寧覺得自己再也待不下去了,她很快起身,離開了江雲馳的書房。
回去的路上,江雪寧的淚水順著眼眶滾落,她一直告訴著自己,這一世總歸她活著,琅兒也活著,他不會再豁出命,為了她去被烈焰炙烤。
——
清晨。
毓英站在江雪寧身後,為江雪寧在髮髻上簪上了最後一根髮釵。
「小姐,我們今天便回宮嗎?」毓英小心翼翼的向著鏡中的江雪寧看去,問出了一句話來。
「是啊,總不能一直不回去。」江雪寧的聲音平和,似乎說著一件最尋常不過的事情。
「可是……」毓英猶豫片刻,終是說道,「可是這幾日奴婢能瞧出來,小姐心裡很高興,比在宮裡都要高興許多。」
「毓英,我不能只顧著自己高興。」江雪寧的聲音中帶著一絲不為人知的輕顫,「能安安靜靜的陪著琅兒,陪著大哥過了幾天的安穩日子,我已經很知足了。」
「可等回了宮,您又不能時常見到大將軍了,等大將軍回到北疆,又要很久都見不到他了。」
毓英只為江雪寧擔憂,而今江守之被革,江家勢力大不如前,前朝又一向與後宮息息相關,江家失勢,江雪寧的皇后之位亦不知穩不穩得住,江雲馳雖掌握兵權,可北疆與京師相距太遠,只怕即便他有心回護,也是鞭長莫及啊。
只怕今後,江雪寧母子情形堪憂。
「毓英,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江雪寧微微笑了,輕輕握住了毓英的手。
「小姐……」毓英還欲再說,就見一個宮人匆匆走了進來,對著江雪寧行了一禮,「娘娘,皇上來了。」
「他來了?」江雪寧的眼眸微變。
廊下。
琅兒已是邁著小腿,撲到了裴玄錚的懷裡,糯糯的喊著他,「父皇!」
裴玄錚俯身抱住了兒子,親了親孩子的發頂。
「琅兒想父皇了,是嗎?」裴玄錚凝視著孩子,眼中浮起了慈愛與溫情。
琅兒用力的點頭,清澈的眼睛看著眼前的父親,「父皇也想琅兒嗎?」
「想,」裴玄錚微微笑了,「父皇每天都想琅兒,也想你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