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錚默了默,道,「既然如此,朕也不願強人所難,我們今日便不提其他,只把酒言歡。」
「謝皇上體恤。」江雲馳入座後,舉起眼前的酒盞與裴玄錚遙遙相敬。
美酒下肚,卻只余陣陣苦澀。
思念的人近在眼前,卻又遠在天邊。
江雪寧在席間亦是喝了一盞酒,她一向不勝酒力,那一盞酒喝下後未過多久她便覺得腦袋有些發暈,不得不中途離席,回到了鳳華宮。
她先是強撐著去看了看孩子,見乳娘將琅兒照顧的極好,江雪寧方才放下心,回了內殿洗了一個澡,便躺在床上歇息。
半夢半醒間,江雪寧察覺仿佛有人向著自己走了過來,她睜開眼睛,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龍涎香。
自裴玄錚登基後,他的身上總會帶著淡淡的龍涎香的味道。
江雪寧轉過身,她剛要說話,裴玄錚已是俯身扣住了她的手腕,向著她吻了下去。
「裴玄錚?」江雪寧眼眸劇縮,想去推他,手腕卻壓根使不上力氣。
「你鬆手,」江雪寧躲避著他的親吻,「你別碰我……」
聽著這四個字,裴玄錚的黑眸微沉,他停下了自己的舉動,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低低的喊著她,「寧兒?」
江雪寧趁機推開了他。
不等她下床,裴玄錚已是抓住她的手腕,將她帶到了懷裡。
「你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的聲音低啞,因著喝過酒的緣故,他的眼底蘊著幾分醉意,呼吸間也夾雜了幾分酒香。
江雪寧不知該如何回答他的話。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她要怎麼告訴他,她嫁給了蕭雲馳,與他傾心相愛,攜手終身?
她心中藏著一個人,又要如何再去接受他?
「我已經和你說了很清楚,裴玄錚,我不想再做你的妻子,也不想再做你的皇后!」
「與其兩兩相怨,不如現在就放手,對外你可以說我身患疾病,不治身亡,或者說我父親有罪,我不配位居中宮,你將我廢棄都可以……」
「是因為江守之?你怨我革了他的職?」裴玄錚握住她的肩,在她的話語中仿佛看見了一點希望。
「不,不是因為他。」江雪寧覺得自己頭疼欲裂,她徒勞的想去掰開他的手,卻被他擁入懷中。
他的眼瞳是那樣的深,也是那樣的黑,他就那樣的看著她,與她一字字的問了句,「那是因為誰?」
「是誰讓你變成了這樣?」
江雪寧心中一緊,竟不敢去與裴玄錚對視,生怕自己的眼睛會傾瀉出自己心底的秘密。
「寧兒,你心裡是有我的,不是嗎?」
裴玄錚捧起她的面容,讓她看向自己的眼睛。
兩人四目相對,江雪寧從他的眉宇間看出了他心底的苦澀與不解。
是啊,她的心裡是曾有過他。
可當她九死一生誕下琅兒,尚在月中便聽聞他大張旗鼓的選秀時,當她抱著孩子,枯守著偌大的宮室,日復一日的等待時,在琅兒生病,蟒兒墜馬,在他轉身去看望長子時……她的那一顆心早已經慢慢變涼了。
而自琅兒從她懷裡死去的剎那,他便從自己的那一顆心裡消失了,即便後來曉得他沒有害死琅兒,即便曉得他用自己的心頭血救下自己的命,可是……都已經太遲了。
她的愛人是蕭雲馳。
不是他裴玄錚啊。
江雪寧向後退了一步,避開了他的手。
見她這樣的疏遠自己,裴玄錚眼中有澀意划過,他沒有再上前,只站在了原地。
帝後兩人都有片刻的沉默,裴玄錚閉了閉眼睛,說,「我知道這些日子你因為照顧琅兒很辛苦,我不會勉強你,你好好歇息。」
裴玄錚說完,轉身欲走。
江雪寧望著他的背影,卻是心亂如麻。
她躲過了這一次,那麼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她還能躲過去嗎?
她要像個傀儡一樣留在他身邊嗎?
她若帶著孩子離開他,唯有倚仗大哥,那麼,大哥與他之間定有一場大戰。
還有琅兒……他又會要一個在外人眼裡「對皇上不忠」的母親嗎?
念及此,江雪寧只覺得心裡湧來一陣酸楚,她無聲的在床沿上坐下,卻見裴玄錚快要走出內殿時,突然停下了腳步。
「大將軍難得回來一次,我知道你們兄妹感情深厚,你和他也很久沒見了,明日……我會派人送你和琅兒回娘家小住幾日,也讓琅兒好好認識一下舅舅。」
聽著裴玄錚的話,江雪寧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他,「你說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裴玄錚回眸向著江雪寧看去,他的臉龐逆著光,眉宇間落下一片淡淡的陰影,「寧兒,無論你想做什麼,我都願意盡力為你做到,只是,你不要再說那些帶著琅兒離開我的話。」
待裴玄錚離開許久後,江雪寧仍是坐在床沿上出神。
她自然明白,這世間的尋常夫妻和離尚且不易,何況他為帝,她為後,他們的孩子,還是這疆域遼闊的帝國的繼承人。
她又真的能帶著孩子離開他嗎?
清晨。
江雪寧牽著琅兒的手,母子倆身後跟著浩浩蕩蕩的宮人,一步步的走下了鳳華宮的台階。
「阿娘,我們要去外祖家嗎?」琅兒童音稚嫩,對著母親問道。
「是啊,阿娘帶著琅兒回阿娘家小住幾日,好嗎?」
「好!」琅兒奶聲奶氣的開口,江雪寧聽著只覺得心裡發軟,她牽著孩子的手出了宮門,便瞧見了那道刻在心裡的身影。
「琅兒快看,」江雪寧俯下身,向著前方那高大挺拔的身影指去,「那就是舅舅。」
琅兒點點頭,鬆開了母親的手,向著江雲馳跑去。
江雲馳的目光落在那一個小人身上,他大步上前,在孩子面前蹲了下來。
「你就是琅兒?」江雲馳的聲音溫和,他看著孩子酷肖江雪寧的眉眼,眼中有憐愛之情閃過。
「舅舅。」琅兒糯糯的喊了一聲,對著江雲馳張開了胳膊。
江雲馳抱住了那小小的孩子,唇角已是浮起了笑容。
看著他小心翼翼,用一種珍愛而小心的姿勢護住那小小的娃娃,江雪寧鼻子一酸,她當然明白,他這樣疼愛這個孩子,只因為,這個孩子是她的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