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
江雪寧迷迷糊糊的醒來,發覺自己竟已是睡在了榻上,身上還蓋著被子。
她有些茫然的從榻上起身,她記得昨夜裡自己一直守在床前,又怎麼會睡在了這兒?
還有,飛靈呢?
江雪寧剛要下床,就見帳簾一閃,飛靈已是從外面走了進來。
她看起來精神極好,比起昨夜的孱弱,簡直判若兩人。
「飛靈?」江雪寧輕聲喚了句。
「小姐,我已經恢復了體力,我們可以動身了。」
「這麼快?」江雪寧有些驚訝,「你要不要再歇息一會兒?」
「不必了。」飛靈開口,雖然她的眉宇間仍是冷漠而疏離的模樣,可江雪寧卻隱約覺得,她的聲音溫和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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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軍將士已是齊聚校場。
「諸位都是跟著我征戰多年的兄弟,你們跟著我從大梁來到北胡,不計較我的北胡人身份,我蕭雲馳不善言辭,但在心裡一直記著各位兄弟這份大恩。」
蕭雲馳語畢,向著將士們抱拳行了一禮。
「大將軍!」將士們齊齊還禮。
「如今要與梁兵開戰,我知道兄弟們心裡難免會有所猶豫,我不勉強諸位兄弟,願意跟隨我前往鎮寒關者,出列。」
「不願與我同去北寒關者,只需留在原地,我會命人給你們盤纏,讓你們歸鄉。」
蕭雲馳的聲音並不算高,卻十分的果決有力,只讓在場的將士們都可以聽清。
待蕭雲馳說完後,將士們的行動整齊劃一,腳步聲轟然作響,竟是齊齊出列,上前一步。
「大將軍,我們跟隨您,與您是梁人還是北胡人都沒關係,裴玄錚也是梁人,江守之也是梁人,就連先帝也是梁人。」
「可他們卻想誅殺我們,想把我們逼到絕境,不管是哪裡人,想殺我們的,想滅了我們的,就是我們的敵人!」
「我跟著大將軍!」
「我也跟著!」
將士們聲音高昂。
「大將軍帶著我們打了這麼多年的仗,哪一次不是身先士卒,哪一次沒護著我們?」
「大將軍自己不蓄歌姬,不納美妾,沒有任何奢靡的地方,卻給我們最豐厚的餉銀,我們不跟著這樣的人,難道要去跟著裴玄錚嗎?」
「我們要堂堂正正的回到大梁,而不是像喪家之犬一樣被追著打!」
「不錯,是皇上和太傅辜負了大將軍,不是大將軍對不起大梁。」
「說得對,不是大將軍對不起大梁!」
「不是大將軍對不起大梁!」
將士們的呼聲如浪潮般此起彼伏。
蕭雲馳目色深斂,他看著眼前慷慨激昂的將士們,看著那一雙雙充斥著信任和敬仰的眼睛,他們一腔赤忱,願跟隨著他去這世上的任何地方。
「好,」蕭雲馳微微笑了,迎上了將士們的目光,「是我將兄弟們帶出了大梁,這一次,便讓我將大家帶回家鄉,去看望家鄉的鄉親父老。」
「回大梁!」
「回家鄉!」
將士們高聲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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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仍是向著京城的方向緩緩行去。
飛靈守在江雪寧身旁,將一壺清水送到了江雪寧手邊。
「謝謝。」江雪寧接過水壺,輕輕抿了一口。
飛靈望著江雪寧的測驗,輕聲問了句,「恕飛靈多嘴,小姐為何會對江大人心生防範?」
江雪寧眸心微動,「你瞧出來了?」
飛靈點了點頭,「雖然你和大人明面上瞧著像是父慈女孝,但……」
江守之私底下曾讓她看好江雪寧,但凡江雪寧有任何異常,即刻來報。
他的語氣冰冷,絕不像是一個真心愛護女兒的父親。
至於江雪寧……雖然她這一路上面對江守之時也會像尋常閨女一樣對著父親撒嬌,但她的眼神騙不了人。
她望著江守之的目光中並沒有子女對父親的孺慕之情,不論她多麼的聽話,多麼的乖順,那些笑容總是蘊不進她的眼眸。
江雪寧微微笑了笑,沒有出聲。
「小姐是覺得我是江大人的人,所以不願和我說實話?」飛靈望著江雪寧的側顏,低低的問道。
「不,飛靈,」江雪寧想了想,說了句,「你爹爹對你好嗎?」
飛靈微怔,唇角浮起一絲極淡的笑,「我已經不記得他的樣子了。」
「我六歲的時候他就將我賣了,為了換銀子給我哥哥娶媳婦。」
飛靈的眼神中噙著淡淡的寒意,「所謂的女兒,在他眼裡跟一頭豬,一頭牛沒什麼區別。」
「原來你和我一樣,」江雪寧微微笑了,聲音中卻透著淒清的憂傷,「我爹爹……對我也是這樣。」
「怎麼會?」飛靈心思一震,「他貴為太傅,又只有你一個女兒,即使他不疼愛你,也不至於把你賣了。」
江雪寧輕輕搖了搖頭,「窮人家賣女兒,是為了銀子,為了彩禮。」
「權勢人家賣閨女……是為了更多的權勢。」
「他們將女兒當成禮物一樣送進宮,送給皇上,也可能是送給王爺……總之,誰對他有利,他就把女兒賣給誰。」
江雪寧向著飛靈看去,她的眼底淒清,蘊著淚光,「就算我已經嫁為人婦,他也還是會把我抓回去,讓我進宮做一個年輕的太后。」
飛靈眸心微震,「先帝已經去世,江大人還要把你送進宮嗎?」
江雪寧點了點頭,笑意淒清,「很可笑是不是?」
「我做了太后,他可以進一步的把持朝政,掌控新君。」
「不僅如此,我還可以做他的人質,讓他去牽制我的丈夫,」想起蕭雲馳,江雪寧的眼眶紅了起來。
她忍住淚,顫著聲音道,「果然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所以你這些日子這樣聽他的話,是想討好他,趁機逃脫嗎?」飛靈的心緒複雜,望著江雪寧的目光中有憐憫,不忍,疼惜,同情……種種情緒划過。
江雪寧擦去了腮邊的淚水,與飛靈笑道,「是啊,我知道希望很渺茫,但還是想要試一試。」
「就連你……飛靈,我也曾想過讓你站在我這一邊,」江雪寧望著飛靈的眼睛,索性與她坦誠相告,「但我後來想起,你們自幼便被要求聽從主人的吩咐,決不可背叛主人,我不該勉強你,也不該……」
「不,你說的不對。」飛靈打斷了江雪寧的話。
「沒有什麼該不該,只有願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