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標停在「select=2」,電腦因長時間未操作而暗了屏幕。
窗簾裂縫泄出的金光,漸漸轉紅,斜斜地照射進來。
投在男人流淌熱汗,布滿緋紅抓痕的肩背上。
兩隻小手攀緊他的臂膀,指甲反射著餘暉的紅光,摳進他的皮肉,震顫,緊繃,骨節因用力而發白。
良久,終於鬆懈下來,軟綿綿地垂下。
食指輕輕一勾,似在撥動那一縷光線。
跌宕起伏的世界在這一刻恢復原狀。
室外的蟬鳴依舊聒噪,小孩們在追逐打鬧,碰到了別人家的電動車,警報聲沒完沒了地吵。
隔著一扇玻璃窗,空調還在嗡嗡低鳴,源源不斷地輸出冷氣。
呼吸聲交織起伏,隔壁隱約傳來電視機的聲音,伴隨著「球進了」的驚呼,和啤酒罐敲擊茶几的脆響。
雲棲久仰躺在床上,喉嚨沙沙地疼,眼皮懶懶耷著,眼角濕潤,似睡非睡。
因那聲脆響,陡然驚醒。
許蘇白安撫似的拍拍她的頭,翻身坐起,順手給她蓋上被子,後背一倒,挨著床頭。
屈起一條腿,伸手去夠床頭柜上的煙盒,抖出一根,叼在嘴裡。
由內而外散發著懶倦的氣息,額角的汗順著下頜線條滾動,滴落。
床單被洇濕成深色,媲美下午那場陣雨後,還未烘乾的地面。
那束斜陽此時就落在他的唇角,菸草隨著他的呼吸,明明滅滅。
雲棲久抬眼,看他抽菸,搭在他腿上的手指勾了勾。
他的目光垂落下來,眉毛一挑。
她攀他的脖頸向上爬。
莫名的,讓他聯想到家裡最乖順粘人的那條暴風雪玉米蛇。
但她分明比那小蛇更勾人,肌膚奶白柔嫩,還附著著一層被他惹出來的黏膩香汗和妖冶瑰色。
她拿走了他叼著的煙,送進嘴裡,紅唇含著菸蒂,眯著眼,渾渾噩噩地吸了一口。
許蘇白順著她汗濕的發,失笑:「怎麼總搶我的煙?」
「不知道……」雲棲久勾著唇,拿著煙,左右看,「總覺得你的煙看著比較好抽……但,還是算了,太嗆。」
她把菸嘴轉進他嘴裡。
許蘇白拿開煙,親了下她的唇角。
雲棲久躲了一下,「別鬧,我真累了……」
「親一下就鬧你了?」他笑說。
雲棲久不搭理他。
枕著他的肩膀,看著窗簾縫,發呆。
有過肌膚之親果真不一樣。
兩人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親密。
而且,她能接受的恥度也變了,連帶著她的三觀也在顛覆重建。
放縱原來是這種滋味。
恬不知恥地說句真心話,她還挺喜歡的。
她伸手去抓散逸的煙,「我發現,我其實真的很不乖。」
「嗯?」
「不聽家裡人的話,繼續學舞,」她一一數著自己的罪行,「抽菸喝酒,去酒吧KTV,在大學期間談戀愛,才剛交往就跟人上了床……還跟家裡人鬧絕交。」
許蘇白:「那你做這些事,感覺爽不爽?」
雲棲久思索一番,「除了最後一件事。」
他沉默地掐滅煙。
雲棲久拉起被子,重新躺下,閉眼補覺。
擱在枕頭邊上的手機呼吸燈一直在閃。
許蘇白拿起,看消息。
他們那一圈人的群里,淨在聊他的事。
組局記得叫我:【20號晚在一起,22號零點才搞上,許公子這一波不行啊,慢了慢了。】
對A要不起:【就說是三天之內吧,你們一群急吼吼的,還他媽一個鍾就搞上床,一個鍾連開房脫衣服都不夠。給錢給錢!趕緊給錢!】
大喬:【@X還以為哥哥會對軟萌小仙女雕下留情的,嚶~】
火丁:【@大喬你他媽也賭?】
大喬:【賭的一個月啊,虧死了,你呢?】
火丁:【不賭穩賺。】
就沒個正經的,雖然他也不是什么正經人。
許蘇白退出群聊。
下一秒,就收到了喬陸的邀請。
喬陸在小群里發話:【@X弄到現在才醒?牛!】
火丁:【@X禽獸!】
床墊輕晃,雲棲久翻了個身,身體蜷縮著,一頭海藻般的長髮鋪在枕頭上,雪白的肩背在髮絲的掩映中,露出兩排齒痕。
那是他咬的。
當時他覺得沒咬多大力,畢竟這蠻勁都往另一處使了。
但她那印子真挺明顯。
他收回眼,在群里回:【她不虧。】
火丁:【[白眼]】
X:【你嫂子覬覦我四年,交往不到三天,就把我給睡了,多牛逼。】
大喬:【就是!咱哥要是掛牌上崗,估計軟萌小仙女這輩子都睡不到。】
X:【閉嘴。】
火丁:【@X反正你就一禽獸。】
許蘇白沒回,把手機拋一邊,起身去洗澡。
直到周一早上,雲棲久才出了許蘇白的房間,穿的是生日那晚的衣服。
下樓的過程有些艱難,她的腰腿還有些酸軟。
臨近一樓門口時,隔著旅館的門,就聽到外面一堆人在議論——
「我昨晚出門的時候,聽到有人說,他們隔壁房的人在滾床單,動靜很大,沒完沒了……」
「是許蘇白那屋麼?」
「應該吧,那人從四樓下來的。」
「咦~許蘇白這麼猛的嗎?」
「他一看就很會好嗎!荷爾蒙爆棚!而且,那麼多女朋友呢,經驗豐富,活兒應該不會差。」
一人幽幽來了句:「或許……小頂大順,你們聽過沒?許蘇白那種,一看就很有本錢。」
「瞧你這蕩漾的,想跟他睡啊?」
「就你不想……」
「那個……」有個女生插話,「其實周六早上,我看到房間裡有男生的衣服。」
這個聲音很耳熟,雲棲久一愣。
是王靈凡。
女生們譁然。
「許蘇白的衣服嗎?」
王靈凡:「嗯……還有一條男士內褲。」
「哇靠!那就是說,周六凌晨,他倆就搞在一起了?」
王靈凡:「不知道,我那時候睡著了。」
有人提醒:「你以後多注意點,指不定雲棲久會把人帶你們屋裡亂搞呢。」
王靈凡:「不會吧?許蘇白不是自己一個人住麼?在他那兒,不就行了。」
「你懂什麼?做那種事,就是要在陌生的環境才刺激!」一個女生反駁她,「我隔壁宿舍一女生說,她室友有一回,趁著放假,把男朋友帶她們宿舍里了,她們宿舍里還有很多東西沒收呢,全被那男的看到了。」
女生這麼一說,一群人都勸王靈凡提防著點,還調侃她說,如果真撞上了,偷偷拍幾張福利照給她們飽飽眼福。
雲棲久站在門口前方的第四級台階上,看地面上的四邊形亮光,猜測那幾道擠擠挨挨的影子,分別是哪一位。
「叮——」
打火機敲了下不鏽鋼金屬扶手。
輕微的震感從她掌下傳來,卻能麻掉半個身體。
不用回頭,雲棲久也知道,許蘇白在她身後。
他一步一步走下來,打火機在他的把玩中,發出響聲。
很快,他與她並肩。
頭一偏,薄唇擦過她的耳尖,好笑又好玩地說:「她們說的的確刺激,你想試試嗎?」
「不想。」
許蘇白壞笑了聲,一手環住她的腰,帶她下樓,走出旅館的門。
原本還在八卦的人頓時僵化,看著他倆,大氣不敢出。
或者說,是看到了許蘇白。
許蘇白對他人的注目禮,習以為常,概不理會,仍是那副痞里痞氣的富家公子兒模樣。
雲棲久旁若無人地往前看,不緊不慢地向前走,腰背挺得筆直。
那天過後,其他女生對她的態度,變得微妙。
察覺到她們的排斥,雲棲久便儘量減少和她們的接觸。
反正她已經不是第一次遭人排擠了。
吃過晚飯,許蘇白陪她上樓,胳膊搭她肩上,「她們在嫉妒你。」
「嗯?」
「你得到了她們得不到的男人。」他沒臉沒皮地說著。
雲棲久:「……」
「你有沒有嫉妒過誰?」
「有。」她承認。
「誰?」
「你啊。」
許蘇白饒有興趣:「嫉妒我什麼?」
「長得好,身材好,頭腦好,家世好,不管做什麼,都能輕而易舉獲得成功。活得灑脫自在,不在意他人眼光。眼界高,見識廣,善於交際,身邊朋友成群……」
雲棲久數著他的優點,最終來一句:「……很多時候,我在想,為什麼我不是你。」
被人夸總是能令人心情愉悅的,許蘇白笑說:「你還有一點沒提到。」
臨近房間門口,雲棲久邊走,邊低頭翻出房卡,「什麼?」
「床上功夫也好。」
許蘇白話音剛落,門被人「咔噠」打開。
雲棲久掏出房卡,正要說他臉皮怎麼這麼厚。
一抬頭,就見王靈凡一手摸著門把手,從房間出來,杵在門口,怔怔地看著他們。
她握緊了斜挎包的包帶,忽地急匆匆折回房間,馬尾一甩,帶著怒氣。
雲棲久讓許蘇白先回去,獨自進了房間。
窗簾還沒拉開,落日餘暉被擋在外面,屋裡一片昏暗。
她插入房卡,燈光亮起。
王靈凡一聲不吭地卷著衣服,一股腦塞進行李箱裡。
行李箱在她的拖拽中,乒桌球乓地響。
「雲棲久,我不管你倆感情是有多膩歪,反正你絕對絕對不準放他進來!你要知道,這裡不是你一個人的房間!」
雲棲久不卑不亢,輕聲細語:「靈凡,我知道這裡是我們的公共區域,所以我保證不會亂來,我更不會帶許蘇白進來。他剛剛只是送我上樓而已,我們什麼都沒做,也沒打算做什麼。」
王靈凡在砰砰炸開的大動靜中,鎖上行李箱,一腳踢到床尾,三兩步跨到她面前,急得臉都紅了。
「誰知道啊?所有人都說你是新聞系的白月光女神,就連你自己也說沒談過戀愛,結果呢?剛跟許蘇白談戀愛,就跟人搞在一起了。之前你貌似跟牧天也有一腿吧?後來還害得他們兄弟反目成仇。雲棲久,我看你經驗才是真的豐富。」
雲棲久垂在身側的手悄然握拳,指甲掐進掌心,有點疼。
「我跟牧天什麼關係都沒有。至於許蘇白,我和他是正常交往,就算有點親密行為也不足為奇吧?更何況,也沒當著你們的面,礙著你們的眼。」
王靈凡雙手環在身前,坐在床上,胸腔起起伏伏,「我不管,我現在不太能接受跟你住在一起。我很擔心哪天回房間,正好撞上你們的破事。」
雲棲久看了她兩眼,牙關咬緊。
手機鈴聲在這時響起。
她看了眼來電顯示,接通。
那頭,許蘇白漫不經心地說:「這幾天都在下陣雨,估計很難陪你看星星了,所以……我們約個日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