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許蘇白低頭,印下一個吻……

  許蘇白記不清那是高一還是高二了,只記得是個灼熱沉悶的夏日傍晚。

  他在教學樓天台的陰影處,手掌托著後腦勺,靠著牆,癱坐在地上小憩。

  這個地方,因為常年用鎖鎖著,所以沒什麼人會來。

  除了他。

  自打學會用鐵絲開鎖後,他偶爾會過來這邊,極目遠眺,放空自己。

  這裡相當於他在這校園裡的一處秘密基地。

  半夢半醒間,他聽到了音樂聲。

  當時播放的,應該就是這首曲子。

  大街小巷都在放,哪怕聽不懂,也能跟著哼兩句「GEEGEEGEE」和「NONONO」。

  許蘇白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再加上最近睡眠不足,其實他還挺想罵人的。

  循聲看去,一個齊肩發女生背對著他,跟著音樂跳舞。

  她穿著荷宿高中的校服,上衣衣擺紮起,露著一小截雪白柔韌的細肢。

  身量不高,比例卻很好,露在肥大校服褲外的腳脖子,纖細小巧。

  夕陽落在斜對面。

  他能看到她泛紅的耳朵,形狀秀氣。

  一滴晶瑩的汗水,順著臉頰往下淌,頸間濕漉漉的,閃著水光。

  看了會兒,許蘇白的火氣散了個一乾二淨。

  他往後一倒,後背抵著冷硬的牆面,眺望遠方魚鱗般的晚霞。

  他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也無所謂跟人分享這一隅的僻靜。

  在他浩瀚無垠的回憶里,這只是非常短暫、不值一提的一幕。

  他鮮少會在天台撞見她,能記起來的,就只有兩小段記憶。

  其中一段是她在跳舞。

  另一段……

  許蘇白眯起眼,目光重新聚焦在雲棲久身上,眉頭蹙起,拇指一下一下蹭著食指的銜尾蛇戒指。

  她看著人挺小的,問題卻不小。

  雲棲久跳完,眾人歡呼鼓掌。

  她雙手交疊在身前,躬身道了聲「謝謝」,坐回原位。

  許蘇白向後挪,回到她身旁,不言不語,只是看她的眼神,多了點探究。

  雲棲久也不主動跟他搭話,而是回應另一個誇她跳舞厲害的女孩子。

  眼見這一茬就要過去了,許蘇白驀然想起一件事,扭頭沖一男生說:「哎,你不是說要表演倒立喝水的嗎?」

  許蘇白一提,大家這才恍然想起,吵著鬧著,非要那男生表演。

  男主急得臉紅脖子粗,「不是,我不會倒立啊!」

  許蘇白不放過他,故意大聲攛掇:「那可不行,人家一小姑娘,說要跳舞就跳了,你怎麼能耍賴呢?還他媽是不是個男人了?!」

  一群人附和:「還是不是男人了?!是男人就上啊!」

  男生無法,只好乖乖起身去前面,接受懲罰。

  所有人看熱鬧不嫌事大,熱烈鼓掌,催促:「趕緊的啊!」

  男生只得找個大塊頭男生幫忙,彎腰,雙手撐地,讓大塊頭抱緊他的腿,幫助他完成倒立。

  然後,旁邊有個人走過去,擰開瓶蓋,給他餵了一口水。

  男生被水嗆著,一直在咳嗽。

  大塊頭急忙放下他。

  他還在捂嘴咳嗽,咳出了要死不活的架勢。

  雲棲久惻隱之心泛濫,「會不會太過分了?」

  許蘇白冷眼看著,譏笑:「又沒人逼他大放厥詞,話都說出來了,當然要做到。」

  遊戲還在繼續。

  接下來又上去了幾個人。

  無論哪個人,都比許蘇白的話要「複雜難猜」。

  他們又玩了一兩個小遊戲。

  最後一個是「你畫我猜」。

  所有人分成幾列人數相等的隊伍,第一個人看到成語後,就在下一個人後背上寫字,一直寫到隊伍末尾,讓最後一個人,說出那是什麼成語。

  全程禁止出聲提示,但是可以通過搖頭示意,讓對方再寫一遍。

  用時最短,且猜中成語的隊伍獲勝。

  其他隊伍,根據排名,將會有不同程度的懲罰。

  雲棲久所在的這一隊,基本都是女生。

  她站在隊伍最末端,許蘇白故意且執意地要站在她後面。

  她惴惴不安地等著,偷偷用餘光瞄向身後,只能看到許蘇白衛衣的一抹白。

  她從圍觀群眾的表情判斷,他們這一隊的速度應該不慢。

  很快,一根手指,隔著衣服,點到了她的後背。

  剎那間,她似被觸電了般,脊骨酥麻,身體僵直。

  這是許蘇白的手指。

  雲棲久深知他的手有多好看,骨節分明,如玉雕成,還曾被人互傳舔屏,道是「手控黨福利」。

  他的長指在她後背,緩緩滑過,一筆一划地寫著。

  感覺有點癢,雲棲久不由繃緊了身體,肩膀微微瑟縮。

  在某個地方,他停住,一秒後,接著書寫。

  直到寫完。

  雲棲久心思恍惚,搖搖頭,要他再寫一遍。

  「呵……」許蘇白很輕地笑了聲,指尖再次觸碰她的身體。

  雲棲久這次費了點神,然後她發現,這次的比劃和上一次,好像不太一樣。

  她皺著眉,面露難色。

  許蘇白寫完,收回手去。

  「可以了嗎?」團長問她。

  雲棲久頷首,耳朵尖有點紅,「可以了。」

  團長瞥了眼秒表,問:「你們這一隊的成語是什麼?」

  耳廓的緋紅逐漸蔓延至兩頰,雲棲久磕磕巴巴地說:「喜歡……蘇白。」

  「臥——槽——」有人驚叫,「這是借著遊戲在表白?」

  「雙十一嘛,當然得趕緊想辦法脫單啊!」

  聽到「表白」二字,雲棲久慌張擺手,「不是,是他寫的!」

  她迫切地看向許蘇白,像個急於證明自己清白的小孩子,「你就是這麼寫的!」

  許蘇白一言不發地看著她笑,蔫兒壞。

  團長「噓」一聲,讓大家靜下來,慢條斯理又不失調侃地說:「久久,不能詢問其他隊友的哦,你確定是『喜歡蘇白』嗎?」

  雲棲久看看許蘇白,勾頭去看其他隊友。

  她們都在瘋狂搖頭。

  團長用手擋掉雲棲久的視線,不讓她發送求救的信號,「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們這隊的成語是什麼?」

  肯定不是「喜歡蘇白」。

  雲棲久只好胡謅一個:「誨人不倦。」

  團長掐下秒表,道:「不是哦,正確答案是『孜孜不倦』,用時六分五十秒,這是要墊底的節奏啊。」

  雲棲久內心愧疚,跟隊友們鄭重其事地說了聲「對不起,是我拖累了大家」,垂頭喪氣地走回原位。

  一個女隊友在小聲安慰她:「不關你事,都是許蘇白在搗亂。」

  雲棲久趁機把鍋甩回給原主:「要不是他欺負我,我肯定能答對的!」

  她鼓了鼓腮幫子,嘟著櫻桃小嘴,仿若一尾小金魚。

  許蘇白一個跨步,從她身後躥出,抬手掐住了她的兩頰。

  原本鼓著氣的小臉,立馬癟下去。

  「唔!」雲棲久乜斜著他,眼睛瞪得溜圓,口齒不清地說,「你幹嘛?」

  許蘇白無視其他人的窺視,附耳低語:「告訴你個秘密。」

  不論多少回,雲棲久都不大能適應他的靠近。

  她想把臉撇向另一邊,奈何被他鉗制著,動不了。

  「什麼秘密?」她問。

  許蘇白用氣音,一字一頓,溫吞道:「你的肩帶,掉了。」

  雲棲久:「!!!」

  她驚慌地摸向自己的肩膀。

  雖然還能摸到肩帶的形狀,但是,的確是松的,後面的鉤子沒掛上!

  可能是之前玩遊戲時,不小心扯開的。

  難怪許蘇白剛剛寫字時,在那個地方,頓了一下。

  她臊得滿面通紅,拍開許蘇白的手。

  力氣有點大,「啪」的一聲特別清脆。

  許蘇白的膚色太白,只一下,就浮現出紅色的印子。

  有幾秒,氣氛凝固成冰。

  雲棲久趕忙道歉,說話隱隱帶有鼻音,似要哭出來了般。

  許蘇白沒吱聲兒,只拿一雙晶亮的眼眸瞅著她。

  雲棲久不敢抬頭看他,邊道歉,邊捂著胸口,跑去洗手間弄衣服。

  等她出來,已經進入懲罰環節了。

  他們那一隊的人,排成一排,高高低低地站在人堆外。

  隔得遠,雲棲久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只見大家突然哄堂大笑,風聲送來「許蘇白」「懲罰」等幾個模糊字眼。

  雲棲久耷著眼皮,有點蔫巴。

  許蘇白是真的很受歡迎。

  不論好事壞事,人們都要提及他。

  走得近了,一聲聲氣勢磅礴的「接吻」,灌入雲棲久的耳朵。

  她不明所以,歸入隊伍里,就站在最邊兒上。

  大喊著「接吻」的聲音,戛然而止。

  眾人愣愣地看著雲棲久。

  雲棲久迷惑不解地眨巴著眼睛,也看著他們,小心翼翼地問:「怎麼了?」

  「他們說,是我害我們這一隊墊底的,所以,要我玩一把大的,抵了所有人的懲罰。」許蘇白為她解惑。

  他就站在雲棲久右邊,她一仰起頭,那張牙舞爪的文身就撲入眼帘。

  雲棲久似懂非懂:「那,懲罰你什麼?」

  許蘇白賞給她一個餘光,「他們要我跟離我最近的人,接吻。」

  緊挨許蘇白站著雲棲久,愣住,腿腳比腦子的反應要快,怯怯地旁邊挪開了兩步。

  許蘇白差點被她逗笑。

  下方一個女生瞧見了,舉起上一輪遊戲留下來的一個氣球,瘋狂甩動,用上了激將法:「許蘇白,你不會是玩不起吧?!」

  「損色。」許蘇白笑罵。

  一群人笑,又開始嚷了:「許蘇白,你快點挑一個啊!」

  拿氣球的女生,把氣球砸出去,「哪用挑啊,明明就是南蓉離他最近,好吧?」

  南蓉?

  雲棲久探頭,越過許蘇白,看到了他右邊的女生。

  她認得她。她全名叫「尤南蓉」,好像是音樂學院的,長得很漂亮,聲音也甜美。

  尤南蓉笑得靦腆羞澀,為難地說:「討厭啦,你們怎麼能這麼……這麼過分!」

  嘴上說著「過分」,但她絲毫沒有不情願的意思。

  雲棲久莫名懷疑,她跟那個拿氣球的女生,是串通好了,特地給許蘇白設了個圈套。

  所以,許蘇白會跟她接吻嗎?

  種種令人面紅耳赤的場景在雲棲久的腦海翻騰,她心間發澀,屏住呼吸,躡手躡腳地往許蘇白那兒,挪了幾公分。

  「既然你覺得過分……」許蘇白拖腔拉調地說,扭頭,面向雲棲久,沖她眨眨眼,痞痞地壞笑著,「要不,換你陪我接受懲罰?」

  聞言,雲棲久一口氣提上來,堵在心口,吐不出去。

  是她聽岔了?

  雲棲久懵然看他,視線自他的星眸,緩緩下移到他的唇。

  他的唇形堪稱完美,色澤鮮紅,看著很軟,讓人想……親上去,咬一口。

  她怦然心動,紅了臉。

  許蘇白淺笑:「要是連你都拒絕了我,那我該怎麼辦才好呢?」

  雲棲久默然,攥了下裙擺,鬆開,磨磨蹭蹭地蹭到他身側,肩膀擦著他的臂膀,離得很近。

  他嗅到了她發上的清香,心旌蕩漾。

  「雲六三。」

  殘陽收斂最後一抹餘光,操場燈光乍亮。

  他難得正經一回:「你怕不怕流言蜚語?」

  雲棲久與他對視,嗓子乾澀,音色輕軟,卻出奇堅定:「不怕。」

  話落,一隻溫熱乾燥的大手捧著她的臉頰。

  許蘇白低頭,印下一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