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粵境內一喚作「黑水寨」的地界,由數座嶙峋山峰組成,間隙隔著一片片古怪密林,白日裡也是瘴霧重重,令人辨不清東南西北,不時響起野獸嚎叫,毒蟲嘶鳴。
這般窮山惡水之地常人自是不敢接近,被一群茹毛飲血,窮凶極惡,修左道普冊《五毒經》的山盜術士給占了去,還建了個黑水寨子,平日裡以五毒為食,吞吐山林瘴氣,雖個個都得了非凡異力,但也都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自身無法繁衍,便常常下山去鄰近村莊城鎮偷抓嬰兒孩童,又劫掠財貨,但有反抗便屠光人家的村子。
妖魔亂世以後這幫術士更瘋狂,寨子內景簡直與魔窟毫無二致。
不過就在半日之前,這幫凶人很是不幸,遇上個更凶的。
看清他們的做派後,張口一吐便是劍芒肆虐,不多時也將他們這寨子屠了個精光。
如今就在黑水寨那寬闊石坪之上,陶潛盤坐於一塊大青石之上,正沉浸在修煉中。
玄陰無形劍陣布在四方警戒,劍丸環繞周身,恐怖劍意隨時可激發橫掃。
小小歲與廉精兒,則各像是兩個小護法般端坐在陶潛左右,一邊東張西望,一邊則不斷進食著,洗劫了那香肉集,雖然多數異物都被毀去,也未能找到如蛟髓蛟骨這般好東西,但能拿來給他們吞噬的物事卻也不少。
兩個小東西大快朵頤,不亦樂乎,若非是怕驚擾陶潛,小小歲必是要驚呼好吃好吃,廉精兒則推算自己還有多久可得庇護之力。
主動受災後,陶潛體內靈寶妙法本就蠢蠢欲動,仙靈氣更是不斷增長,如今他潛心煉法,一字一字的靈寶真音不斷迴蕩於腦海之中,先天道種又自撞開那無形門戶,牽引來磅礴源氣而後洗鍊為仙靈之氣。
很快便又突破一百零八道這個數字,繼續往上攀升。
在其進入這般靈妙狀態時,忽而這烏煙瘴氣的黑水寨中猛地響起霹靂之音,無雲無霧,卻又憑空降下淅淅瀝瀝的甘霖雨水來。隨後更見清靈之風,驟然以陶潛為中心向著四面八方吹拂。
寨中那諸多術士屍體在之前便被陶潛處理乾淨,只餘下些血霧瘴氣,加之這裡常年累積的怨魂鬼氣、死煞魔氣等等。
但此刻,這些俱都被那甘霖、清風洗淨吹散,周遭那些常遭鮮血、穢物侵染而枯死的草木竟都開始由枯轉榮,一株株野草長出地面,一朵朵野花轉瞬盛開,這慘森森一座魔窟寨竟有向道家清修靈山轉變的趨勢。
便是連陶潛自己都還不知曉,繼那「祥雲術」之後,修煉中的他又是無意間開發出了兩種新的靈寶神通。
正是那「甘霖術」與「清風術」,按照靈寶九真圖解中的描述,此刻的陶潛已是躍升至鍊氣境中期,若再修成那「靈寶無漏身」,便可直達鍊氣圓滿境界,修為進境之快,即便是在天才輩出的大宗大派內,也屬稀罕之列。
又是過去約莫一炷香時間,陶潛幽幽醒轉。
在其睜眼剎那,那甘霖與清風也到達頂峰,將這原本惡臭熏天魔氣森森的黑水寨,徹底洗鍊成了一處山清水秀的妙地。
陶潛看著眼前景象,動念便知自己多了兩種神通,嘴角不由露出笑意。
不過讓他更欣喜滿意的,卻是體內仙靈氣的數量,如今已達一百六十八道。
「雖說鍊氣境不以仙靈氣多寡來分境界,但多一些,意味著戰力強一些,未來晉升築基境的把握也大一些。」
「不說別的,此時我再施劍訣,足可斬出一百六十八劍,若再與那蛟妖、豬魔廝殺,即便是正面對決,也未必就不能殺了。」
腦海中念及那豬魔,陶潛又是心念一動,從芥子符種內取出一物。
卻是一團腥臭無比,粉白鮮艷的肉囊,正是其上正放著淡淡螢光,濃烈的異常氣息也在溢出。
隱約可見,在那些肉縫之間,還殘存著一個個黑色蝌蚪般的古篆小字。
這些小字原本是覆滿肉囊的,只是受到劍氣消磨,已損了八九成,若非陶潛可觸發感知,還真不知曉這些小字為何。
正是那築基境妖魔「朱無心」所修根本法,喚作《食人經》的秘法。
此魔原也是個人族,意外得了這本命經,忍受不住誘惑便修了。
百年間,食人無數,異化墮落的同時,也晉升到築基境。
此魔也是狠,將自己的胃煉成儲物法器,還將根本法烙在其上,時時刻刻可觀想修行。
不過也是因了此,此物防禦力不俗,朱無心其他部位都成了肉糜,也就這豬肚完好無損,只是上面的食人經被毀去大半,兼之黏黏糊糊,比豬糞還要臭上三分。
對於那邪魔法被毀,陶潛自是一點也不可惜,隨手喚來甘霖洗淨,神念探入。
剛一進去,他面色便難看了許多,內里大半都是朱無心儲存的食物酒水,比那萬全肉鋪里的東西還要齊全,也更加噁心。
直接取出銷毀,這才在此物最深處,找到了兩樣有價值的物事。
一物喚作「豬魔砂」,巴掌大,色若血,鮮艷欲滴,好似由一粒粒紅砂組合而成,看起來邪異無比,可陶潛在觸及後便知,此物算是一種異寶,有諸多妙用,可煉製丹藥,亦可拿來修煉某些力道神通,以及其他種種用法。
不過另一物,才真正讓陶潛露出驚色。
那赫然是一柄巨型法器,也是那朱無心的廝殺武器,一柄喚作「食人耙」的九齒釘耙,由一種名為烏沉鐵的異物礦石打造而成,重達千斤,散發著極其恐怖的威壓氣息,其上鐫刻的一些血紅銘文顯示此物若揮舞起來,還可釋放出一些可怕法術。
「也是幸好,我先以九真靈音凍結了那廝的神魂軀殼,再用無我劍意斬了他,真讓他拿了這釘耙與我正面廝殺,我便只能以玄陰無形劍陣來強行將其斃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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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那樣的話,香肉集內那些個妖魔邪修,少不得要逃走大半……」
「嗯?」
陶潛正思量到此處。
忽然,讓他沒想到的變故突兀發生。
他的面色猛地變化,腦海之中,戰鼓似的悸動感洶湧而來。
隨之一起的,是冷顫。
端坐在青石上的陶潛,此刻好似受了風寒般,軀體不斷打著一個個冷顫。
這般熟悉動靜,讓陶潛立時知曉自己正在經受什麼。
代價豁免!
陶潛靈魂有異,每次豁免修行相關之代價時,總會讓他打上一個冷顫。
只是平素,一個足以。
從未有過像現在這樣,一個接著一個的冷顫,仿佛不打算停歇下來。
大量異常信息也於此刻,在陶潛腦海爆炸開來。
【正在遭受「魔晶搜魂大法」,代價豁免中。】
【正在遭受「血影返照神術」,代價豁免中。】
【正在遭受『羅剎魔神攝魂法』,代價豁免中。】
【正在遭受『聚煞搜神術』,代價豁免中。】
……
足足數十息後,陶潛才停止了冷顫。
此時他的面色已是無比凝重,腦海中念頭翻滾。
「我似乎是選了一種最找死的渡災方式啊,那日不管是殺幾個豬屠夫,或是等半個時辰,集市里運來新的生人時救下幾個,雖然都會觸發相應後果,但也算是領災渡劫,而且災劫不至於這般嚴重。」
「我偏偏沒有,只隨了自身心意,將那肉集市給屠了個精光,由此我這第一災,也是恐怖可怕得驚人。」
「剛剛那些,都是針對我靈魂的推演法,我無差別屠戮的那些妖魔邪修背後,果然不少都是有靠山根腳的,死了子孫後代,或是弟子什麼的,便都起了推算、搜魂之類的神通法術,要直接追殺抓捕我。」
「幸好我這異樣魂靈可豁免一些,只是不能全部豁免,接下來兩日內,妖魔們雖然不可能知悉我的確切位置,但極為模糊些的方位,怕是根本隱藏不住。」
想到這裡,陶潛立刻又溝通仍在那鐵佛山上的傀儡身。
果然,未過多久,陶潛便知曉了一個讓他驚訝不已的新消息:
他,被通緝了。
更準確的說,是陶潛所化的「趕屍道人」形象,被整個南粵境內諸多妖魔邪修勢力給通緝了。
他一個人族修士,依仗著某種法寶,竟然敢屠了妖魔集市?
在妖神軍以及其他妖魔邪修勢力看來,這簡直就是一種無法忍受的挑釁。
更何況那集市內被切成肉糜的許多小妖小修士,背後也牽扯出了不少強者。
是以有關於他的懸賞令,也在短短半日內,傳遍了大半個南粵。
儘管那通緝令上標註著「人族劍修,鍊氣境」等信息,可上面的懸賞獎勵等級,卻是高得離譜。
只要將其殺了,或是捉拿回去。
不論是誰,將獲得的獎勵,甚至可以比擬擊殺一尊蛻凡境的人族修士。
除了獎勵外,更別提能與那些大妖魔、大邪修拉扯上關係這種隱形大好處。
這半日,南粵境內許多遊蕩著的妖魔邪修,都是陷入沸騰興奮中。
追殺一尊鍊氣境的人族修士!
還提供位置!
在許多妖魔看來,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的大好事。
這般好事,得靠搶。
傀儡身傳遞過來的消息,許多妖魔邪修已經前往此時陶潛所在區域。
腳程快一些的,或許都到了?
這念頭剛起,陶潛腦海再度傳來悸動感。
只是這次,卻是實實在在感知到「異常生靈」後的反饋。
隔著不遠距離看去,足有十幾道不弱的妖氣魔氣,正以極快速度,朝著這座黑水寨激射而來。
陶潛驀地起身,探手將劍陣、劍丸收起。
回想了一下通緝令上的內容,以及自身魂靈異樣豁免掉的一些代價。
不由咧嘴笑了笑,而後分別在兩個小傢伙額頭一點,隨著微光閃爍,他們同時化作一個唇紅齒白,童稚可愛的小沙彌。
而他自己,則是身子晃了晃,竟是變作一個穿著百衲僧衣的寒酸老和尚。
三人竟是逃也不逃,直接盤坐了下來。
「阿彌陀佛!」
陶潛剛吐出這佛號,卻見山林呼嘯,一團團妖霧、魔雲洶湧而來,其間直接顯出妖魔、巨物,還有一個個邪氣森森有人樣,卻沒人性的邪修術士,嘩啦啦一下,將這石坪直接占滿。
剛落地,就見其中一頭人立而起,達三米高,瞪著一雙猩紅眼,腰部掛著人皮擋的猙獰虎妖,猛地湊到陶潛面前,瓮聲瓮氣道:
「老和尚,你在這裡坐了多久了?」
「可曾見過一個趕屍道人自此處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