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辭晚竟以三昧真火消除了虎頭人的詛咒,當下,戰況便發生了關鍵性的顛倒。
虎頭人嘶聲怒吼,不可置信:「你竟然有三昧真火?不可能!這怎麼可能?」
話音未落,那座一直在搖晃中的山神像,忽然便在搖晃中消失了。
下一刻,山神像直接出現在宋辭晚手上!
這一幕其實顯得非常古怪,山神像有著類人高度,是一座足足兩米高的威武神像。
而宋辭晚雖說並不算矮,但也只是尋常高挑女子的身形,摸約一米七而已。
她一米七的個子,卻手托著一座兩米高的巨大神像,乍看去,一時間竟很難分辨究竟是她托著神像,還是神像下「長」了個人?
但此刻這一切都不是重點了,同一時間,隨著神像的離位,山神廟上空那一道暗金色的光罩也終於消散了。
轟隆隆!
雷海之下,山神廟哐啷一下,瞬間倒塌。
廟頂上的虎頭人虛影在怒吼聲中轟然跌入了山神廟的廢墟中。
與此同時,廢墟的煙塵里飛奔出了十數條身影。
仔細說來,這一共是十一條身影:正是郭老薑等商隊十一人!
這十一人奔出廟來,臉上儘是種種怪異神情。
或是驚恐,或是訝異,或是迷茫,或是痛苦……不一而足,交互複雜,實難形容。
尤其是郭老薑,他轉身看著那座在雷霆下倒塌的山神廟,臉上竟落下了兩行血淚。
下一刻,所有「人」臉上都落下了血淚。
鮮艷的血色淚痕從這十一人慘白的臉上直直流下,划過他們的脖領,蜿蜒流入他們的衣裳裡頭。
看起來,他們的衣裳裡頭又都是空蕩蕩的,明明是十一條壯漢,此時站在山神廟前,卻「人人」都生出一種「人在衣中晃」的奇異感覺。
倘或是秀麗的美人兒「人在衣中晃」,那自然是弱不勝衣的柔弱美,可是十一條壯漢「人在衣中晃」,卻只會令觀者覺得,這些人的衣裳底下,似乎已經沒有了活人該有的血肉!
那衣裳底下,或許是一具乾枯的身軀,更或許,根本就只余了一具枯骨……
至此已經十分明了,這十一個,通通都不是人!
那麼,不是人,他們又是什麼?
大白鵝再次撲扇翅膀,「亢亢」大叫起來。
不過這一次它不再是懼怕地叫,而是在示威地叫,鬥志昂揚地叫!
宋辭晚還抱著大白鵝,輕拍鵝背安撫它。
雷霆的海洋仍未停止,不過刻意避開了衝出山神廟的十一「人」。
說來也是奇怪,這山神廟塌了以後,雖然廢墟凌亂,虎頭人也不見了蹤影,可是在持續的雷霆雨下,那些凌亂的廢墟材料卻依然堅挺存在,而居然沒有被這漫天雷霆劈成齏粉。
郭老薑等「人」怔怔看著雷雨下的山神廟,血淚流盡以後,郭老薑忽地回頭,對著宋辭晚苦笑說:「原來小娘子竟是如此了得的仙家人物,怪不得不願進山神廟。」
宋辭晚未答話,大白鵝「嘎嘎」叫,對郭老薑這些非人的異類始終保持著十二萬分的警惕與排斥。
宋辭晚輕撫鵝背,似是安撫,似是縱容。
郭老薑見宋辭晚始終不答話,便兩手抱拳,忽地對著宋辭晚彎腰躬身,一揖到底。
「對不住,仙子。」郭老薑誠懇道,「小的們原先並非有意欺瞞,只因有眼不見真人,誤將仙子當做了凡人小娘子,這才一再相邀。
但小的們絕無惡意,我等家中也是有妻有子,有兒有女的。見了小娘子年紀輕輕獨身在外,不免擔憂一二。是小的們多事了,求仙子勿怪。
先前我等不表露自身非人,也並非是惡意欺瞞,只是擔心嚇到小娘子……仙子若不信,也請勿責怪旁人,便責罰小人罷!」
說著,他的腰彎得更低了。
宋辭晚道:「你們都死了,家中怎麼還有妻有子,有兒有女?」
這話可太戳人肺管子了,真不是一般的難聽。
一下子就惹來了隊伍中脾氣暴躁的常衛道:「便是死了,活著的時候我們也是人!既是人,有妻有子,有兒有女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宋辭晚道:「人鬼殊途,既是死了,你們生前的妻子兒女自然就不再是你們的妻子兒女了……」
「呸!」常衛暴躁地怒吼,「什麼鬼話?我們雖是鬼,卻還沒有你鬼!你、你、你……你是修仙者,高高在上,一言便斷了我們的妻子兒女,斷了我們的家,你憑什麼?」
說到後來,他暴躁漸去,卻是悲從心起。
想著自己終歸死了,從此要與家人、與人間陰陽相隔,便再也按捺不住。
他帶著哭腔,又流下了兩行血淚。
這等情態似乎打動了宋辭晚,宋辭晚不再提人鬼殊途之事,只是一嘆,道:「對不住,屬實是我不該。只不知諸位是因何而死,又因何在這山神廟中徘徊不去?人有人道,詭有詭途,諸位如此流連,只怕對人對己都非好事。」
常衛抹了一手血淚道:「我是被自己兄弟殺死的,我不甘心,我怨氣難平,我無法不流連。」
是的,有的時候詭異逗留人間,還真不一定是詭異的「本意」。或者說,這並非是他們顯性的本意,而是他們隱性的本能。
怨氣不平,本能難消。
但是郭老薑這十一人又有許多古怪。
一般的凡人,死了以後縱然化詭,最初的時候也都是灰游級詭異。
灰游級詭異是不可能擁有完整神智的,這種詭異就像是一個混亂的怨氣團,在天地間四處漂蕩。
他們往往不知來歷,更不知生前為何,又要去向何方。
而像郭老薑等人這般,等級低,卻神智完整的,幾乎沒有。
至少宋辭晚沒聽過,也沒見過。
說實話,初來山神廟時,宋辭晚第一眼就看出了廟中諸位不是人。
她當時雖未表現出來,但其實是驚訝的。
宋辭晚問起常衛眾人死因,常衛哭了一通以後,便詳細描述起來。
他道:「仙子既問,也為我等評評理。小的當時不過是說了幾句不中聽的大話,結果卻被自家兄弟一刀砍了!這究竟是何道理?小的當真便罪大惡極,至於要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