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贏家
廝殺數十息之後：
張耀渾身的金光淡薄，面容肉眼可見變的蒼老，眼窩深陷、皮膚乾枯開裂，髮絲都一片花白。
一次又一次的恢復傷勢，劇烈的精氣耗竭之下，讓他的身軀出現了急劇虧空，看上去很像是壽元所剩無幾的狀態。
「你已經不行了！」
宇文泰長笑一聲，拳腳攻勢愈發凌厲，要一鼓作氣、將面前的敵手斃殺。
而張耀則沉默著，承受著宇文泰連綿如海潮般的可怕攻擊，五色琉璃甲破破爛爛，渾身傷口越來越多，恢復都漸漸趕不上了，看上去格外的悽慘。
開戰以來，他就像沙包一樣，被宇文泰打來打去，幾度險死還生。
「轟隆！」
雙方在廝殺之中，生生撞破了一座小山丘，引得無數巨石崩裂，移動軌跡像是給大地開了一條壕溝。
短短片刻的交戰，在盤龍嶺深處留下了難以磨滅的戰場痕跡，狂暴的罡風氣浪摧毀了數十里的古老密林，驚的萬獸奔走、千鳥騰飛。
「死吧！」
宇文泰暴喝一聲，又是勢重力沉的驚天一拳，渾身金色光焰暴漲，宛若太古神靈揮舞巨錘砸下。
他已經判斷出來，對方的壽元燃燒太多、身軀定然虛弱到了極點，正是趁他病要他命的好機會！
然而出乎他預料的事發生了：
「嘭！」
勢若天塌的可怕一拳，竟然被硬生生的接住了。
張耀的手掌穩穩的擋住了他的拳頭，緩緩抬頭，面無表情、聲音沙啞：
「該我了！」
「什麼？！」
宇文泰大吃一驚，頓覺不妙，下意識的就要抽身而退。
然而張耀豈會給他這個機會？
「啪！」「啪！」
張耀的雙手反扣，五指關節發白，如同鐵箍一般將宇文泰的雙腕死死抓住。
宇文泰奮力掙扎了一下，渾身的金色光焰劇烈閃爍，可竟然沒能掙脫，終於變了臉色。
「怎麼可能……」
對方已經窮途末路，將壽元都燃燒的所剩無幾，力量怎麼可能還會暴漲這麼多？
「不，不對！！」
宇文泰猛然驚覺，終於洞察到身上的異樣，心中顫抖起來：
「不是他變強了，而是我變弱了……」
「我究竟是什麼時候中招了？」
到底是什麼樣的玄妙道法，竟然連他都沒能察覺到端倪？！
「你輸了。」
張耀的脊樑一點點的挺直，眼窩深陷的雙目中似乎有火焰燃燒，語氣格外冷酷：
「而且你就要死了。」
這一戰開始之前他就知道，正常交戰的情況下，自己根本幾乎不可能是宇文泰的對手。
他唯一的勝機，就是不講常理的同心同命咒！
先前，他不惜冒著開膛破肚的風險，施展落魄盪魂神光轟擊宇文泰的神魂，就是為了確認他的真正境界、確認他神魂內有沒有銘刻『萬魂牽念大陣』。
確認了這一點之後，他才沒有直接轉身逃竄、而是言語相激，主動貼身近戰、燃燒壽元，逼迫宇文泰和他近身搏殺。
雙方的激烈交戰，看似他一直在被動挨打、苦苦支撐，可實際上每一次拳腳碰撞、每一次軀體接觸，同心同命咒和敗血術的力量都在不斷滲透進入宇文泰的體內。
兩大道法相互配合的天衣無縫，無聲無息的消殺元氣、不會被人察覺，而直接針對壽元的攻擊，更是無法防禦的。
這一切的鋪墊和隱忍，使得量變終於引起質變。
在這一刻：
宇文泰體內潛移默化的血肉畸變到了臨界點，他本就所剩不多的壽元瀕臨枯竭，是真正離死不遠、走到了窮途末路的關頭。
元氣乃人身先天之根本，元氣都枯竭了，人還怎麼活下去？
「伱……」
宇文泰瞳孔一縮，心靈蒙上了一層厚重陰影，他意識到了對方的話是真的——他馬上就要死了。
局勢的反轉就在頃刻之間，剛剛還大占上風、不可一世的宇文泰，轉頭就要身死魂滅、永墜無間。
或許下一剎那、或許下一息，他就要因壽元耗盡而死，而他卻無力改變這一結果。
「怎麼會……」
宇文泰的眼神複雜到了極點，憋屈、憤懣和不甘一一閃爍，最終化為前所未有的堅定。
「啪！」「啪！」
他手腕內翻，同樣死死扣住了張耀的左右前臂，雙方頓成鉗角之勢，誰也動彈不得。
「我不是贏家，那你也不會是。」
宇文泰嘶聲開口，眸中騰起一絲絲閃著迷幻光澤的無形氣流。
「不好！魂念之氣！」
張耀瞬間認出了魂念之氣，心中悚然一驚，下意識的就要抽身而退。
反正宇文泰的壽元耗盡、已經是註定要死了，縱然他拿出三階秘寶來也改變不了這個結局，大不了這幅身軀跟著陪葬，再藉助地魂結晶復活即可。
可魂念之氣是能污染神智的，宇文泰也有這方面的手段，獨步道人的下場就是前車之鑑，他是萬萬不敢去賭這個結果。
「遲了！」
宇文泰的笑容透著一絲猙獰，拼盡身軀中的最後一絲力量，死死抓住張耀的小臂。
他的力量是如此的強橫，縱然身軀衰弱到了極點，可張耀死命掙脫之下，還是沒能第一時間掙脫出來。
就遲滯了這麼一個瞬間，一切就來不及了。
魂念之氣在宇文泰的操縱下，直接無視了神魂防護，如同一柄無形氣箭、刺入張耀的識海之內。
「啊！！」
張耀猛然感到頭顱一陣難以言語的劇痛，像是有燒紅的烙鐵在裡面攪拌。
「嘭！」
他勉強堅持了不足一息時間，便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宇文泰鬆開了手掌，身軀搖搖欲墜，望著仰面倒地、陷入昏死狀態的張耀，露出一絲奇異的笑容，喃喃道：
「我的人生，不會在這裡結束……」
一語言畢，他的瞳孔開始渙散，身軀無力的栽倒在地，氣息斷絕、已然身死。
堂堂的天寶樓之主、威震大黎的築基無敵宇文泰，就這麼死在荒僻小國的犄角嘎達里，死的默默無聞。
而在他的屍身對面：
「不、不……」
張耀的面容變幻，時而驚恐、時而憤怒、時而歡喜、時而貪婪……艱難的掙扎著。
而在他的識海內部：
無數的記憶碎片如同潮水洪流一般，在魂念之氣的作用下形成了一個個不同的念頭、想法、人格，和張耀本身的思維記憶正在混戰。
魂念之氣能承載的力量有限，張耀本身的神魂就極其強大，還占據了主場優勢，所以目前還維持在焦灼狀態。
「原來這就是他最後的底牌！」
張耀終於明白了當年獨步道人的遭遇，也明白了後者臨死前的忠告。
他苦苦維持著靈台的最後一寸清明，反覆回想自己的人生、加深自己的記憶烙印，以此來對抗這種可怕的神魂污染。
穿越至清平宮，修煉養生樁功，而後遭逢意外、逃亡下山，拜入武館修煉武道，默默崛起；
離鄉隱居、三千日夜，終於成就宗師，悠閒享受了二十載，又聽聞仙人傳說，踏遍萬水千山、尋求仙法機緣；
隱深山、登天都，蹉跎八十載歲月，又前往衛國，幾經曲折得以改換功法，又至霧隱島潛修多年；
酈國芒山開店、北上橫穿盧國邊境，天陰山中得築基丹，加入海合會歷經波折，最終得以執掌大權……
這一路風風雨雨，三百年的歲月，一點點的沉澱下來，化為鮮活而明晰的自我。
「轟隆隆……」
張耀的耳旁，似乎聽到了狂風暴雨的呼嘯聲，那聲音從宏大一點點漸至微弱。
識海之內，張耀的自我識憶終於占據了上風，開始一點點的清除那些魂念之氣分化出的念頭、人格，收回自身的地盤。
在這個過程中：
伴隨著魂念之氣被剿滅、驅逐，眾多記憶碎片也被張耀一併消化吸收，帶來了巨量的知識和人生經歷。
如果這些知識和經歷，一股腦的湧入他的思維中，勢必會令他的記憶顛倒、思維混亂，誕生出別的人格，甚至被反客為主。
但此刻，張耀在全面占據上風的情況下，卻是一點點的吸收消化，便杜絕了這種風險。
「原來是這樣……」
隨著眾多記憶的消化和吸收，張耀漸漸拼湊出了整個事情的真相，知曉了宇文泰的真正來歷。
和他先前的所有猜測都不同：
宇文泰既不是五行散人的血脈後裔，也不是五行散人的神魂轉世，他是極其特殊的存在——
就像游離在天地間的孤魂野鬼，是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殘黨。
兩千年前，五行散人劉蒼身死之前，通過秘法複製了自身的一份思維識憶，製成傳承寶物，暗中交給了自身家族支脈、並讓其流傳下去。
若是遇到合適的人，傳承寶物中的思維識憶就會甦醒，進而竊奪新生兒的軀體，達成間接的還魂重生。
可他沒想到，這一等就是兩千年。
兩千年中發生了太多事，導致他傳下來的劉家已經不是他的血脈，而他真正的後人，卻已經改姓為李、甚至凋敝到只剩最後一人了。
兩千年後：
傳承寶物幾經顛沛流離，終於遇見了合適的人選，劉蒼的思維意識進而甦醒，占據了那尚未出生的胎兒身軀。
皇帝宇文澤非常高興，親自給這個新生兒取名為『泰』，並在幾年後得到了一個更大的驚喜。
六歲時的宇文泰，神魂就已經強大的不可思議，輕易遮掩了自身的真正靈根屬性，得以進入霧隱島潛修。
九年後，他從霧隱島離開，此生再未回去過一次。
在他看來，宇文家也好、劉家也罷，既然不是他的血脈傳承，那就和他全無半點干係。
他一路橫穿諸國，來到了大黎境內，沒花多少年就修煉成了築基期，以散修的身份加入了天寶樓，又暗中開啟了五行秘境，進而展開了持續一百多年的謀劃。
「呼……」
張耀從地上坐起來，長出一口氣，神色漸漸舒緩下來。
識海中的殘留魂念之氣，已經被清繳的差不多了，他也才能騰出手來、仔細的梳理來自宇文泰的記憶。
對，就是宇文泰，而不是兩千年前的五行散人劉蒼。
「記憶終究只是記憶，不是自我神魂、更不是真靈烙印。」
「劉蒼死了就是死了，神魂早就瓦解的乾乾淨淨，縱然留下全部的思維記憶，也不再是同一個人了……」
這一點，張耀心中自有判斷，而宇文泰實際上也非常清楚。
他不止一次的懷疑過自己的身份存在，暗中做過很多測試，包括當初對獨步道人的神魂污染，也是基於這個目標，只是最後因為意外而失敗了。
他嘗試通過魂念之氣，再複製一份自己的思維識憶、用來當成底牌備份，但始終沒有成功過。
「這一次太驚險了，不過也賺大了！」
張耀站起身來，望著對面宇文泰的屍身，目光變得深邃。
「宇文泰死了，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我必須得趕快回到大黎去，將天寶樓的秘庫搜刮一遍，還有五行秘境也決不能錯過！」
宇文泰的記憶，是一筆巨大而寶貴的財產。
光是各種修道知識、境界體悟、功法的參悟、煉丹煉器的手法、各地的見聞和常識……等等，價值就已經是難以估量的了。
這相當於得到了一位金丹無敵的霸主畢生的學識，正常情況下是幾乎不可能的，也就這種極端情況下，才給了張耀撿漏的機會。
不僅如此：
宇文泰的記憶中，還有許許多多的機密，很多秘密讓張耀都有種驚心動魄之感。
而眼下最重要、最直觀的機密，毫無疑問就是即將開啟的五行秘境！
在五行秘境中：
有他需要的魂念之氣，而且品質極高，是銘刻『萬魂牽念大陣』的必須材料，能大大增強陣法威能、鋪平日後道路。
核心秘藏中，有好幾種結丹靈物和靈丹，能增加結成金丹的機率；還有幾件頂尖的天地奇珍，能用來修鍊金丹神通、構築金丹級陣法，還有好幾件現成的金丹法寶！
這一切寶物，都是兩千年前的五行散人劉蒼，為自己的後世身準備的，張耀對此是勢在必得！
而最重要的一點：
五行秘境的防護非常強大，是巔峰期的劉蒼留下的，大黎的幾個金丹期根本進不去、也攻不破。
那張耀還有什麼需要猶豫的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