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七章:貧道亦不如襄太祖

  乘龍而歸,見青山綠水。

  鐘鼓長鳴。

  人間的風采豈止幾年,幾百年就看的完的。

  重歸故里,墨淵亦是有著不同的感受,看著那青山綠水,重山疊嶂,好似回到了從前他還在山野間閒遊的日子。

  一切都是那樣的安寧。

  「先生,我們去哪?是回流雲觀嗎?」

  陳長生問道:「你想回去看看的話,那就先回秋月坊吧。」

  「嗯。」

  越是近秋月坊,墨淵就越是迅速。

  說起來,陳長生也好久沒回來了。

  二人落於那流雲山下,見那道觀之中香火直上青天。

  墨淵抬眼望去,見那上山的石階整潔乾淨,只是這麼多年過去,難免多出了些許歲月腐朽的痕跡。

  青石板上如今也多出了許多斑點。

  墨淵開口問道:「先生近些年回來過嗎?」

  「許多年前回來看過。」

  「我記得以往張小六會來掃台階,好多年前,他還給我送了燈籠跟對聯……」

  陳長生沉默下來,半晌沒有答覆。

  墨淵也明白了先生的不語。

  「不在人世了嗎……」

  「嗯。」

  墨淵嘆了一聲,心中莫名覺得有些憂傷。

  那是他少有的,記得清楚的人與事。

  他抬頭望去,問道:「那如是何人在山上?」

  陳長生想了想,說道:「也是曾經的人,你也見過。」

  「我見過?」

  墨淵回想了一下,卻是想起了幾張面孔。

  「走吧。」

  二人往那山上走去。

  再度踏上這石階,一步一步仿佛都重了些許。

  墨淵的目光望著山頂,他一直在看那道觀。

  在他看來,他只有兩個家,一個在碧波湖,另一個便在這裡。

  至那山門口,卻聞那觀中有誦經之聲。

  誦念的是道經,其聲平靜,誦經之人好似心如止水。

  但門口的三兩腳步聲卻讓那誦經聲停了下來。

  觀中坐著的人浮雲道人頓了一下。

  他的目光看向門口,隨即便聽一陣緩慢的敲門聲響起。

  他從那團蒲上起身,邁步走到門口。

  緩緩拉開道觀的大門。

  卻見兩道身影正在門前。

  一襲青衫,一身黑衣。

  浮雲道人愣了一下。

  隨即卻聽墨淵開口道:「原來是你啊。」

  陳長生看著他,沉默片刻後道了一句,「近來可好?」

  浮雲道人那平靜的心緒在這一刻顫動了起來。

  他忽的笑了,點了點頭。

  ………

  道觀里清淨。

  一切從簡。

  浮雲道人在後山開闢出了土地,種了不少東西,幾年前還買了幾根桃樹苗子種在了那裡,如今也已經掛果了。

  倒是不愁吃,吃不完的也能挑到坊裡面賣些錢財,他只是一張嘴,倒不像他師父當初那般吃力。

  浮雲道人沏了茶水,也是山上采的野茶,自己炒的。

  幾人圍坐在桃樹下的石桌前。

  「還是這張桌子啊……」

  墨淵不禁道了一句,說道:「當年這桌子壞了又壞,換了又壞,沒曾想一走一回,還是這張。」

  浮雲道人說道:「萬事萬物,不同也好,一成不變也是好的。」

  墨淵不禁說道:「道長說的是。」

  對他而言,那段時日是難以忘懷的,如今不變的桌子,也更讓他憶起曾經,都是好的。

  陳長生看著浮雲道人,不得不說,眼前的人的確看開了許多東西,或許也不能這麼說。

  有可能從一開始,那個喚作商陸的人便看的明白,看的透徹,所以他回來了。

  不管是那西蕭皇帝還是這流雲觀的觀主,都是他該做的事情。

  陳長生問道:「這些年,道觀里只有你一人?」

  浮雲道人道:「還有許多香客。」

  流雲觀一直都不缺香火。

  不管流雲觀是荒廢了多久,秋月坊的人都記得曾經這裡有一座道觀,曾經的時候,有過一位上百歲的道人,還有過一位仁善的道長,亦有過一位少年神醫行大義之舉。

  墨淵說道:「這樣也就不孤單了。」

  浮雲道人笑道:「墨居士說的不錯。」

  墨淵聽著這稱呼,不禁說道:「你現在真像一位道長了,跟當初頭一次見的時候,差別很大。」

  浮雲道人說道:「興許是道經看多了緣故,心裏面沒了朝氣,再者說,也的確老了,自然也就不一樣了。」

  墨淵點了點頭,問道:「道長沒收個弟子?」

  浮雲道人想了想,說道:「我這半路出家的道人,也就不要誤人子弟了。」

  他做過皇帝,有些念頭,終究是不同的。

  再清醒他也會留有一些曾經的痕跡,也是清楚這一點,所以他也從未收徒。

  墨淵說道:「我看道長道法自然,又怎會誤人子弟。」

  浮雲道人笑道:「人各有命,有人上山,有人下山,隨緣即可。」

  陳長生問道:「你打算一輩子都待在這山上了?」

  「是這樣想的。」

  浮雲道人覺得,這山上比哪裡都好。

  他舒了口氣,說道:「那時年少無知,如今才明白那世道是如何讓人滄桑,雖說如此,但走過這一遭,貧道這一生也算是圓滿了,從何處來,便歸於何處,塵歸塵,土歸土。」

  「道法一途。」陳長生道:「你比你師父要領悟的多些。」

  「師父他……」

  浮雲道人想了想,不禁回想起師父的一生。

  浮雲道人說道:「師父他倔強,平生數十載,師父都在山上,我這個下山的徒弟,又怎能比過師父。」

  陳長生搖了搖頭,說道:「也不是上山下山的事,只是觀念不同,你師父他太過純粹了,仿佛一張白紙上只勾勒了幾筆,他這一生都是如此,但你不同,你那張紙上儘是畫卷,二者各有千秋,所向皆是大道。」

  浮雲道人說道:「貧道慚愧。」

  墨淵開口問道:「道長有不甘心嗎?」

  他問的,自然是當初西蕭敗於大襄的事。

  浮雲道人說道:「自然也有,不過如今也已經看開了,榮辱興衰,皆是天命,運在大襄,看似不公,但實則也是暗合天數。」

  他看著墨淵,說道:「其實不管是西蕭還是大襄,短時間內都會有興盛的一面,但不同的是襄人有風骨長存,亦會因此長久,這一點,西蕭不如大襄,貧道亦不如襄太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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