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四章:今日所講,聊齋胭脂

  金三爺走了,沒有再留在茶樓。

  身無長物,唯一帶著就是手裡的酒壺還有一塊玉佩。

  那是娘親留給他的。

  他的親娘是妾,當初在府里的時候就不得寵,也只是在生下他後才稍微有了這麼點地位。

  但是那寬門深宅,到底也不養人。

  在他仍在襁褓中時候,娘親突發惡疾,沒熬過那天夜裡便去了。

  自小他是被奶娘帶大的,而這玉佩,也是娘親唯一的遺物。

  夜色迷離,金三來到了當鋪,將玉佩當了去。

  但到了當鋪這裡,原本二十餘兩的玉佩最終只當了八兩銀子。

  叮囑當鋪的掌柜說他往後會來贖後他便匆匆的去了。

  金三的臉色像這夜色一般平靜。

  他先是回了一趟茶樓,見了莊掌柜後拿出了二兩銀子。

  「金三爺,你這是……」莊掌柜有些茫然。

  金三將那二兩銀子遞到了掌柜手中,說道:「勞煩到時候曹發上台時候掌柜代我賞給他,餘下的便當是謝過掌柜近來的照顧。」

  「金三爺你這是要去哪?」莊掌柜愣了一下道。

  金三搖了搖頭,他什麼都沒再說,轉身便離去了。

  莊掌柜連忙追了上去。

  「金三爺!!金三爺!!」

  「金三爺你別想不開啊!」

  可任他怎麼追都沒能跟上金三爺的步子。

  掌柜停在那街上喘息著,只能抬眼望著金三爺逐漸跑遠,消失在了這夜色之中。

  莊掌柜看了一眼掌心之中的二兩銀子,心中是五味雜陳。

  他輕嘆了一聲,獨自一人回了茶樓。

  ……

  當曹發得知金三爺走後心中萬分愧疚。

  他將這一切都歸結在自己身上。

  若是那天沒有說那些傷人的話,那金三爺也不會這樣。

  曹發多方打聽,幾乎將整個青山城都找遍了,始終都沒有一點消息。

  一日,兩日,半個月……

  一個月……

  曹發甚至於去青山城外找過,進了山林里找過,但凡有新墳他也會留意一眼。

  什麼都沒有……

  曹發徹底放棄了。

  自那往後,他便再也沒有對任何人說過狠話。

  心中的愧疚始終在於心中,難以忘卻。

  莊掌柜道:「想開些,你了解金三爺的,興許只是出去了。」

  曹發道:「掌柜不用安慰我什麼,我都知道的……」

  莊掌柜不禁嘆了口氣,再沒多說什麼。

  因為金三爺的事,曹發本該上台的事也耽擱了將近兩個月。

  不知道什麼時候,曹發也有了喝酒的習慣,莊掌柜經常看到他喝的伶仃大醉不省人事。

  但這樣的狀況也不是一直的。

  慢慢的曹發喝酒的次數少了起來,他不是忘了,而是將這些事情收了起來,藏在了心裡。

  他不想辜負莊掌柜,更不想辜負陳先生。

  轉眼間秋去冬來。

  青山城下了一場小雪,來往的人身上都掛著些許風霜。

  茶樓里除了幾位常客便很少有人來了,天冷了,出門的人少了。

  也是在那個小雪紛飛的夜裡,莊掌柜將那本《聊齋》交給了曹發。

  時隔大半年,茶樓又有了說書先生。

  「啪!」

  不知何時,醒木啪嗒在那桌上。

  茶樓里的客人紛紛抬頭,才知曉那空蕩了許久的檯面上,竟站上了一位說書先生。

  「在下乃是茶樓新來的說書先生。」

  「曹發,見過諸位。」

  眾人愣了愣神。

  「說書先生?」

  「有些面熟啊。」

  「這不是,這不是夥計嗎!」

  「夥計來說書?」

  眾人臉色頓變,喚起了掌柜。

  「莊掌柜,你就算找不到說書先生,也不能隨便找個人湊數吧。」

  莊掌柜賠笑道:「哪敢啊,諸位怕是不知道,這台上的人可是得了酒茶先生的真傳的,一會聽了便知曉了。」

  「酒茶先生?」

  「誰啊?」

  有些後來的茶客們對這個名字感到有些意外。

  畢竟酒茶先生都已經走了大半年了。

  但仍舊記得的人聽到這話便是眼前一亮,說道:「當真!?」

  「比真金還真!」莊掌柜笑道。

  「好好好!那…說不說《聊齋》了?」

  「你聽。」莊掌柜笑道。

  卻見那台上的說書先生開口道。

  「前人有書,名曰《聊齋》又名《鬼狐傳》共十二卷,四百餘篇章,書有精怪狐妖仙佛鬼神,篇章各有千秋,曹某今日所講乃是其中篇目《胭脂》。」

  只此一言,那台下之人便是愣了一愣。

  尤記許久之前。

  那台上站著的青衫先生,開篇亦是道出了這樣一句話。

  聊齋,聊齋……

  「好!!」

  台下竟是有人拍桌而起,興奮不已。

  又有人茫然,不明白好在何處。

  僅是開場,又有何好的?

  曹發拱了拱手,隨即開口將那書中的故事娓娓道來。

  不多時,台下眾人的目光便都聚集在了那說書先生身上。

  時隔大半年,如今的曹發已是非比尋常,在這半年歲月里,他查遍了書籍,又在青山城中尋得一位說書的前輩,多方請教,其功底已經圓潤飽滿,各處細節拿捏的恰到好處,台下亦是縷縷叫好。

  一篇《胭脂》,舊篇再訴。

  勾起許多回憶,台下許多人也不禁恍惚了。

  他們想起了《聶小倩》,想起了《連城》,想起了那段茶樓里人滿為患、熱鬧非凡的日子。

  「像……」

  「太像了……」

  有人木訥的望著曹發,以為是那位陳先生回來了。

  「他好像,比當初的酒茶先生都更勝一籌!」

  眾人回神,再一細品。

  好像真是如此!

  台上的先生的確要厲害一些。

  「當賞!」

  這一日,茶樓慌忙了起來。

  客人不多,但卻收了一籮筐的賞錢。

  牛大也不禁愣神,待到曹發下台過後拉著他激動的大喊道:「曹大哥!你成了!成了!」

  曹發看著那籮筐里的賞錢不禁愣了一下。

  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

  他恐怕真的要成為那曹先生了。

  「還有賞錢。」

  莊掌柜走了過來。

  「掌柜。」曹發恭敬拱手。

  莊掌柜將那一兩銀子放進了籮筐里。

  曹發愣了愣,「掌柜,這可使不得。」

  莊掌柜嘆道:「這是金三爺走的時候留下的,說是等你上台這日,讓我帶他賞給你……」

  曹發伸手拿起了那一兩銀子。

  他看著掌心之中的一兩銀子,久久沒有開口。

  ……

  在那天夜裡。

  曹發喝的個伶仃大醉,如先前一般,不省人事。

  酒醉之間,他的口中呢喃著。

  「三爺,我真的要成曹先生了……」

  「你到底還活沒活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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