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長生跟魔君在這輪迴之中下了大概一甲子的棋。
相比起從前,魔君的棋藝遠遠要強盛許多,輸贏參半,二人在棋盤之上爭鋒相對,絲毫不讓。
有趣的是,二人都喜歡下快棋。
又或許是因為這輪迴的無趣,故而讓二人都執著於此。
棋盤上棋子不斷的落下。
「啪嗒,啪嗒,啪嗒……」
不斷的有聲音響起,二人全神貫注的都看著那棋盤,快棋不同於其他,一步錯,步步錯,但正是如此,才足夠有趣。
棋至第一百零三手。
魔君卻忽的停了下來。
二人同時抬手,卻是無奈搖頭。
「只有和棋了。」
陳長生亦是點了點頭。
魔君長舒了一口氣,投子入壇,說道:「沒意思。」
陳長生笑道:「難道不是勢均力敵,才是最為有趣的嗎。」
「我往前,你亦往前,輸贏參半,和棋經常,始終沒有萬全的把握將你斬於馬下。」
魔君搖了搖頭,說道:「我跟你不一樣,你是君子論棋,我只是想贏而已,不以碾壓之勢席捲而來,那這棋也就沒有了意義。」
陳長生聽後頓了一下,說道:「我與你同出本源,但卻又像是兩個極端。」
魔君聽後笑了一下,說道:「怎樣的極端?善惡嗎?」
陳長生搖了搖頭道:「應當是對於事物的看法。」
魔君微微點頭,他舒了口氣,卻又恍然間回過神來,問答:「多少年了?」
陳長生回憶了一下,說道:「幾十年?」
魔君看著他,說道:「這輪迴之中,並無歲月,你我二人也對弈了不少年了,卻不知那蟠桃如今是何境地了。」
陳長生道:「他自從將你我關在此地後,便再沒有見過了。」
魔君摸了摸下巴,說道:「不見最好,這小子心念通達,說不定比我更狠,比你也更加果斷,由他來結束我們這潦倒的歲月。」
「想死了?」陳長生問道。
魔君舒了口氣,說道:「是啊,活著沒有意義。」
「蜉蝣長生,卻又是詛咒,死的不過是一段記憶而已,倒不如接著活下去,往生,來世……」
「你不正是如此嗎?」
魔君看向陳長生問道:「若是讓你重頭再來一遍,你會希望再像這樣不斷的輪迴往生嗎?」
問到這樣的話,陳長生卻又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在片刻的沉默後,陳長生卻道:「或許你是對的。」
「無論怎樣,我們都會活在一世又一世的過往之中,難以分清那個才是真的自我。」
魔君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說道:「自我,唯我,那是魔道的想法。」
陳長生抬起頭來,說道:「似你我這般無法忘卻六欲七情的人,只要踏足修行,最終都將墮入魔道。」
「說的好。」
魔君深吸了一口氣,「你我之所以還活在這世上,無外乎是因為心中還有些許牽掛。」
說到這裡,陳長生卻忽的頓住了手。
「牽掛嗎?」
陳長生不禁思索了起來。
好像剩下的已經不多了。
他看向魔君,問道:「你還在牽掛什麼?」
魔君頓了一下,舒了口氣後道:「大概,是那個蠢丫頭吧。」
陳長生明白他說的是誰。
可轉言卻道:「可她似乎對你很是失望。」
「這樣才對。」
魔君說道:「縱觀這歲月之中,總是有著她的身影,我也希望她能早日放棄,與其追逐著我這樣一個虛無縹緲的人,不如平淡的過完一生。」
陳長生聽到這樣的話,又不禁想起了芸香。
他沉默半晌,沒有再搭話。
可在此刻,外面卻忽的傳來了腳步聲。
目光望去,卻見那人一身樸素衣衫,神色之間,卻又滿是憔悴。
陳長生與魔君見到此人都感到有些意外。
魔君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說道:「稀客。」
那人聽後臉色扯起一抹牽強的笑意。
陳長生道:「過來坐吧。」
陳炁走了過來,來到那棋盤前坐了下來。
他叫陳炁,乃是那一方夢法之中九霄子所斬去的六欲七情所化,也就是後來悄然逃離,化作了蟠桃落地的人。
魔君看向他,問道:「多少年了?」
陳炁答道:「外界已過一甲子,共二十個三年。」
魔君說道:「你來這做什麼?」
陳炁看著眼前的二人,問道:「蜉蝣長生,是我們的宿命嗎?天外有天,天外仍舊有天,何時才是一個盡頭?」
魔君看著他,卻有些恍然。
「誰又知曉呢。」
陳炁此刻的狀態很是不好,他從一片天地,逃到了魔君設下的圈套之中,最終才得以見到真正的天地。
可他卻又不停在反問自己。
自己所見到的,真的是真正的天地嗎?
在無數場騙局之中,他早已分不出真假,那紅塵的刀又始終架在他的脖子上,讓他難以動彈。
他已經有些快瘋了。
他所經歷的,遠遠要比陳長生還要痛苦。
陳長生看向他,問道:「你眼前的,都是敗者,你來問我們,無異於是白費功夫。」
魔君點頭道:「說的對。」
陳炁聽後心中生出了一股深深的無力之感。
此刻,他才恍然明白為何眼前的兩人至始至終都沒有任何的抵抗。
這本就是一場沒有盡頭的磨難。
歲月會將他們的心性盡數磨滅,身為情慾化身的他們,又始終被那紅塵所困,他們只有在不斷的輪迴與重生之中才能找到他們存在的意義。
而那蜉蝣一般的詛咒,卻又不斷的在限制著他們存世的歲月,肉身終究不足以與天相對,神魂再是龐大,亦無法彌補如此。
他們如同棋子一般,是那天道的棋子。
「二位前輩,我累了……」
陳炁長嘆了一聲,此刻卻想大睡一覺。
陳長生看著他這般模樣,無奈嘆了一聲。
陳炁就這麼在此地睡了過去,不知會沉睡多久,他在逃避這樣的命運,但始終又逃不出這宿命。
而陳長生與魔君,同樣也逃不出去。
魔君卻不在意,看著陳炁這般,只是笑道:「誒,又瘋了一個。」
陳長生無奈搖頭,說道:「這跟取笑自己有何區別。」
「你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