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乘黃

  陳長生覺得金三爺一定是誤會了什麼。

  但他也沒辦法解釋了。

  在這個別樣的世界裡,他沒辦法拿出證據來給聊齋先生正名,便也只有這樣了。

  金三爺想著,目光卻是看向了陳先生。

  他似乎想問先生,一直活在這世上,真的不會痛苦嗎。

  這也是金三爺老了才明白的道理,他這個見過、遇到過、接觸過非常人所及之事,故而長壽的人,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故友離世,那種痛苦,難以言喻。

  金三爺到底是沒問出這話來。

  眼前的是先生,這樣的話,是逾矩了的。

  但就算金三爺不說,陳長生也從他的目光之中看出了他想說的話。

  陳長生道了一句:「挺痛苦的。」

  金三爺愣了愣,他的瞳孔微縮,連忙道:「學生無意揣測先生心思,還望先生恕罪。」

  陳長生擺了擺手,說道:「老了反倒這麼害怕了,當年在茶樓的時候,不就挺好的嗎,陳某這兒沒有什麼陳規濫矩,想說便說就是,沒什麼冒犯的。」

  金三爺張了張口,他微微點頭,隨即問道:「先生這樣痛苦,又是怎麼解決的呢?」

  陳長生道:「我遠沒有你想像的那般高明,這紅塵滾滾,本就不是陳某能隨意托起而又放下的,陳某視這紅塵情慾為珍寶,故而無力解決。」

  金三爺有些呆愣的看著面前的陳先生。

  他未曾想過會得到這樣一個回答。

  這好像與他所知道的陳先生大相逕庭,都說人無完人,可在金三爺的潛意識裡,先生便是那個完美的人。

  如今卻是不一樣了。

  先生親口告訴他說,他一樣也是不完美的。

  金三爺長舒了一口氣,說道:「先生一樣也無能為力嗎……」

  陳長生微微點頭,回應了他的話。

  金三爺抬起了頭來,說道:「既是這般,我也無所顧慮了,不瞞先生,我原本是打算今年春時就走的,可心中卻又畏懼,路途上皆有故友,時隔多年,若是再見,他們不在了,我又該如何,學生時常在想,當我邁出步子,或許走在路上,就會被這紅塵里的歲月所吞沒,學生害怕,又無能為力,想尋一法,靜心,清心,可先生都無能為力,我又能有多少高招呢……」

  陳長生搖了搖頭,說道:「莫要輕看了自己,陳某而非聖賢,無外乎是一個俗人,許多地方,也不如你,寫書著作,陳某不如你,人情往來,陳某亦不如你,陳某並非高山,只是溪流罷了。」

  金三爺望著他。

  這一日,他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陳先生。

  早年時,他總是當陳先生一些話只是謙虛,如今老了再聽這些話語,才知這些竟也並非都是謙虛之言。

  「學生受教。」

  陳長生和煦一笑,說道:「早年時,陳某在秋月坊有一故友,不慎落了腿疾,陳某見其難熬,便依一杯酒除了他身上之病痛。」

  「金三爺如今年邁,卻要遠行,一身病痛,卻難走遠,你也不僅僅是陳某的學生,曾經更是為陳某捧場的茶客,打賞無數,我們因茶結緣,陳某便許一杯茶水,祝金三爺開春之際,一路順風。」

  陳長生提起那茶壺,將那杯子一點點添滿。

  金三爺愣在原地。

  他眼眶微紅,老淚縱橫。

  他未曾多言,只是與先生相視一眼,隨即便端起那茶水,一飲而盡。

  「學生,定不負先生所望。」

  陳長生起身道:「老友未見,路途還長,三爺慢行,陳某便不多留了,那兩個丫頭還等著呢。」

  金三爺一路將其送出了門。

  他身上的病痛皆因那一盞茶盡數消散。

  所有的顧慮也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他心中暢快,千言萬語化作俯身一拜,目送先生遠去。

  書鋪的夥計後來問過他,「這位先生就東家常說的老師?」

  「也不僅僅是老師,還是先生。」

  「東家,先生和老師,不是應該意思嗎?」

  「說書先生。」

  「啊?」

  夥計愣了一下,卻沒能明白東家的意思。

  但他能夠感覺到東家的喜悅。

  那是一種表現在臉上的喜悅,夥計從未見過這樣的東家。

  ……

  陳長生帶著如意跟董赤玉上了山。

  上山的路途對於尋常人來說還是有些難走,但如意和董赤玉到底是練家子,完全就難不到她們。

  不多時就進了觀里。

  觀里條件差了些,不過好歹住得下,只是要委屈著兩個丫頭睡一間了。

  「陳叔叔幹嘛不睡正屋?」

  「那是觀主睡的地方。」

  「哦。」

  董赤玉對這裡還算熟悉,早年的時候如意迷上了書閣里的書,她就在這兒睡過一段時日。

  安排好後,三人便在這這觀中歇息。

  陳長生問起了那小道人,也就是浮雲道長後來收那個徒弟。

  如意說道:「我聽桃兒姐姐說,小道長下了山後往北邊去了,一直都沒有回來過。」

  「是嗎……」

  陳長生喃喃了一聲,說道:「我倒是怕這道觀失傳了。」

  「大不了叔叔自己做觀主唄?這樣不就不存在失傳了。」

  「傳承有序,那才叫傳承,不然,這兒便只能叫做道場,陳某也是受人之託……」

  如意吧唧了一下嘴,說道:「這樣說來,這也不算叔叔的家啊,不然回頭陳叔叔搬下去跟我住得了?」

  陳長生搖了搖頭,說道:「你們兩個女兒家,還是算了,別擔心,陳某有地方住,大不了去謀一處院子就是了。」

  「謀?上哪謀?」

  「陳某以前有位老朋友挺有錢的,在秋月坊置辦了不少院子。」

  如意眨了眨眼,問道:「哪位啊,我見過嗎?」

  「你見過。」陳長生笑道:「他叫墨淵。」

  如意回憶了一下,隨即便想了起來。

  這人,她的確見過,好像是在京兆尹府里的時候見過一面,而且他之前也聽桃兒姐姐說過,墨淵是一頭話非常多的龍。

  如意說道:「我聽桃兒姐姐說,以前道觀里也就墨大哥跟一位叫做乘黃的妖怪常在,墨大哥我見過,那位乘黃長什麼樣子啊?」

  陳長生愣了一下,他也好久沒聽到這個名字了。

  是啊……

  乘黃,他如今怎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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