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天冷了,加件衣服吧

  聽到楚鳳歌這話,洛川立刻不滿地指責道:「你在大齊朝廷做了這麼久的官,怎麼連『君前臣名』都不知道?見帝君時,要先稟告自己的姓名,否則就是大不敬。☜✌ 6❾ˢ𝐇Ǘ𝕩.ᑕ𝑜𝐦 ♠♔」

  楚鳳歌抬頭瞥了眼主位上的顧旭,深深吸了一口氣,不情不願道:「臣……草民拜見——」

  「——楚道友不必多禮,」顧旭輕笑一聲,打斷他的話,隨即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走到楚鳳歌的身邊,「我目前尚未開國踐祚,不必講究這些繁文縟節。」

  顧旭現在還不是皇帝。

  但是自從他打下西北六城,公開「紫微轉世」的身份後,越來越多的人開始以對待皇帝的禮節來對待他。

  比如在他面前自稱為「臣」。

  比如把呈給他的公文稱作「奏疏」、「章表」。

  比如為了避他的名諱,把昭武城附近的「旭安縣」改成了「朝安縣」,把詩詞歌賦中的「旭日」統統改為「朝日」,他麾下一個叫「陳旭良」的侍衛,近日也悄悄改名為「陳景良」。

  比如他的手下不知什麼時候,不聲不響地給他準備了「五輅」,即帝王乘坐的「玉輅」、「金輅」、「象輅」、「革輅」、「木輅」五種馬車,甚至連皇后嬪妃們所乘的「重翟」、「厭翟」、「安車」、「翟車」、「輦車」都在著手準備中。

  尤其是在顧旭擊敗天行帝的投影后,這些現象就更為猖獗。

  例如幾分鐘前,顧旭就通過「星盤」看到,剛剛歸附義軍的溫宿府知府帶著手下的眾多官吏,對著涼州城所在的方向,三叩九拜,齊呼「萬歲」。

  而今秋天來了。

  顧旭覺得,或許再過幾天,當自己走出府邸時,就會有人捧著件黃袍跑來,跟他說「天冷了,加件衣服吧」。

  聽到顧旭的這番話,楚鳳歌臉上的表情終於稍稍緩和下來。

  作為一個驕傲到近乎自戀的人,讓他對過去最大的競爭對手卑躬屈膝,那簡直跟要了他的命差不多。

  「帝君——」

  「——稱我『道友』即可。」

  「顧道友。」

  楚鳳歌臉上的表情變得更加放鬆了,腰杆也挺直了幾分,眼神中甚至隱隱有了幾分感動的情緒。

  顧旭立刻明白,這又是洛川耍的手段。

  洛川雖然喜歡在他面前說奉承話,但絕不是一個迂腐頑固、墨守禮節的人。

  他之所以逼著楚鳳歌喊「帝君」,是為了把施恩的機會讓給顧旭,使顧旭能夠順利地把這個年輕天才收為己用。

  只見這時洛川又對顧旭拱手道:「帝君,此子性情一向桀驁不馴。在您前去閉關破境之際,我就吩咐過他,讓他來涼州投奔帝君。但他寧可在西北邊境到處吃喝閒逛,也不願意來您的麾下效勞。

  「今日若不是我發現了他的行蹤,親手把他抓回來,恐怕他還要繼續遊山玩水、浪跡天涯。

  「此子不敬天命,不識明主,還請帝君狠狠責罰他,千萬不要手下留情。」

  顧旭當然聽得出來,洛川嘴上雖說「千萬不要手下留情」,實際上卻是希望顧旭高抬貴手、放過楚鳳歌一馬,不要計較他的不敬之罪。

  但楚鳳歌那榆木腦袋,可聽不出洛川這話的微妙之處。

  他神情幽怨地瞥了眼洛川,不敢想像過去手把手教他道法的老師,竟然變成如今這般冷酷無情的模樣。

  然後他又用祈求的眼神看向顧旭。

  現在的顧旭,十個楚鳳歌加在一起都打不過。

  而且楚鳳歌最近聽人說,顧旭掌握著一件強大的法寶,能夠遍觀大荒每一個角落,知曉正在發生的每一件事情。

  楚鳳歌私底下,曾無數次罵過顧旭「那該死的混蛋小子」——如果傳言為真,那麼這話應該早就飄到了顧旭的耳朵里。

  他很害怕顧旭趁此機會公報私仇。

  看到楚鳳歌這緊張的模樣,顧旭笑了笑,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當今之世,非但君擇臣,臣亦擇君。在我的眼裡,楚道友一直是謫仙般的人物,有著獨樹一幟的風姿傲骨,」顧旭以欣賞的口吻道,「這樣的青年才俊,自然不會拘泥於凡俗的禮節,亦不會侍奉平庸的君主。

  「我相信,楚道友先前之所以選擇四處雲遊,而不來我涼州城,並不是因為他不尊天命、違逆師長,而是因為我的能力暫未得到他的認可。

  「他需要一些時間,觀察我,考驗我,來判斷我是否值得他效力。

  「楚道友,你覺得我說的對不對?」

  楚鳳歌雙唇抿起,微微點了點頭。

  他萬萬沒料到,顧旭這個曾經的「一生之敵」,此刻竟然會為他解釋開脫。

  而且顧旭這番話,尤其是「謫仙般的人物」、「不拘泥於凡俗」等說法,簡直給足了他面子,令他聽得有些飄飄然。

  顧旭笑了笑。

  他知道,楚鳳歌看似盛氣凌人、目空一切,但實際上卻是個很單純、很好哄的人,其最在意的東西,無疑是來自他人的欣賞和尊重。

  他竭盡全力要做那「天下第一」,便是想被天下人青眼相加。

  而如今的顧旭,是名副其實的聖人強者,是他老師洛川效勞的主君,是多方勢力共同尊崇的領袖。

  楚鳳歌雖然不太願意接受這一現實。

  但當他看到,顧旭沒有因此在他面前耀武揚威、蹬鼻子上臉,而是對他以禮相待,表現出理解他、重視他、認可他的態度。

  再加上旁邊還有個聲色俱厲的洛川在唱白臉。

  一時間,楚鳳歌竟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當然,作為一個好面子的人,他絕不會把這感動的情緒表現在臉上,讓顧旭看到。

  他別過頭,避開顧旭的視線,直勾勾地盯著大廳里的一根柱子,面部肌肉格外僵硬,像一個莫得感情的面癱殺手。

  「對了,楚道友,」顧旭繼續說著,握著楚鳳歌的手不放,「聽聞你今日來了涼州,我還專門寫了首詞,為楚道友接風洗塵。

  「我才華有限,文筆不精。拙劣之作,還望入得了楚道友之眼。」

  聽到顧旭「寫了首詞」,楚鳳歌頓時兩眼一亮。

  他曾隨顧旭在陸氏凶宅參加「百花詩社」,見識了顧旭寫的三首風格各異的詠梅詩。

  他也曾聽聞顧旭在上元夜寫下一首《青玉案》,轟動洛京城。

  至於顧旭為他寫的那首「一劍霜寒十四州」,楚鳳歌更是愛不釋手,每次跟人打架前都要大聲吟誦。

  以前他的詩號天天更換絕不重樣。

  但自從有了「一劍霜寒十四州」後,就再也沒有變更過。

  在見多了顧旭寫的詩詞後,楚鳳歌覺得下屬們的那些作品,簡直味同嚼蠟、不堪入目。

  今日見顧旭又有「拙劣之作」,還是專門為他寫的,楚鳳歌臉上不露聲色,心臟卻不自禁地砰砰直跳,對此充滿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