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鳳歌在隨從們的簇擁下,坐著華麗的六抬大轎,朝驅魔司衙門徐徐行來。
「徐三,今天聚集在這裡的人,怎比昨天多了近兩倍?」他從轎子裡探出半個腦袋,望著不遠處熙熙攘攘的人群,微微皺起眉頭。
徐三心想:那自然是因為昨天沂水小吏顧旭嶄露鋒芒、一舉成名,已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
但這話他並不敢說出口。
因為他知道,楚大人很討厭下屬在他面前誇別人優秀。
於是徐三笑著答道:「他們都是專程來瞻仰楚大人您的風采的。」
楚鳳歌滿意地點了點頭,眉毛頓時舒展開來。
那些嘈雜喧鬧的人聲,似乎也在這一瞬間變得格外動聽。
…………
顧旭吃完早餐,把食盒還給時小寒,轉身朝衙門大堂走去。
「誒,等等!」時小寒突然叫住了他。
顧旭停下腳步,回過頭來。
「你的頭巾歪了,我幫你理下。」她猶豫片刻,指著他的腦袋說道。
「那就有勞時大人了。」顧旭微微一笑,彎下腰。
時小寒踮起腳尖,伸手把他的頭巾擺弄整齊。
她的動作有些笨拙。
畢竟作為官宦人家的大小姐,她可不常做這事兒。✎🎉 ➅9𝓢𝓗ⓤx.匚𝑜𝓂 🎃💜
「好了,」片刻後,她滿意地笑了笑,露出一對白生生的小虎牙,「巾幘端正,才是大齊官員該有的模樣。」
…………
馬欽站在衙門內院裡,以地上的積水為鏡,默默整理衣冠。
他把頭巾嚴嚴實實地蓋在腦袋上,遮住稀疏的頭髮。
想到今天即將到來的考核,他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
大齊的後生太過可怕。
也不知自己有生之年,是否還會有機會摘下這破破爛爛的頭巾,換成那氣派的烏紗帽。
…………
當清晨的鐘聲敲響之際,顧旭和馬欽一齊步入衙門的大堂。
楚鳳歌早已在這裡等候他們。
他霸占了大堂正中央那把原本屬於陳濟生的太師椅,翹著二郎腿,手頭隨意地玩著一隻造型精緻的白玉壺。
乍一眼望上去,他好像心不在焉,一如既往地目中無人。
但事實上,在顧旭跨過門檻的一瞬間,他眼角的餘光就已經牢牢鎖定了這個天資卓越的少年人。
這少年身子瘦弱、面容青澀,看似連刀槍都拎不動。
但其眼神卻超乎想像的平靜——
仿佛冰封的湖面,哪怕是在這關乎前途命運的重要場合下,也不見絲毫波瀾。
「是個勁敵。,-*' ^ '~*-.,_,.-*~ ➅➈sⒽ𝐔ˣ.ςσ𝓂 ~*-.,_,.-*~' ^ '*-,」楚鳳歌在心頭默默評價道。
沉默良久,楚鳳歌拎起手中的白玉壺,用平淡的口吻向兩名候選人介紹道:
「這個玉壺,名叫『溫故壺』,是司首大人的一件珍貴法寶。
「它能夠把驅魔司歷史中的鬼怪案件,以幻境的形式,記錄在壺中。
「只要念誦特定的口訣,就能讓神識進入壺中某個特定的幻境,重新經歷過去的案件。
「驅魔司京城總部的修士就常常在壺中幻境進行實戰訓練。
「而你們接下來的考核,也將在這『溫故壺』中進行。」
這世間竟有如此神奇的寶物!
聽到這話,馬欽盯著那小巧玲瓏的白玉壺,在心頭嘖嘖稱奇。
顧旭則嘴角微微上揚,心裡吐槽道:看來陳大人之前說的沒錯。所謂實戰考核,就是去幻境裡刷副本。
隨後,楚鳳歌輕輕揮了揮衣袖,便有兩枚玉符從桌上騰躍而起,分別飛到了顧旭和馬欽的手中。
「這次考核的要求很簡單,」楚鳳歌接著介紹道,「只要你們殺光幻境中所有的鬼怪,就算是通過考核。
「進入』溫故壺『的口訣,已經刻在了你們手中的玉符上。
「如果你們在考核中途覺得太過困難,想要放棄,就捏碎玉符——這樣你們就可以提前離開幻境。
「你們還有什麼要問的問題嗎?」
未等顧旭和馬欽開口說話,楚鳳歌就自顧自地說道:「既然你們沒有問題,那本官就宣布,今天的實戰考核正式開始。」
顧旭低頭看了眼手中的玉符。
只見上面刻著一行金光閃閃的小篆文字:「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如果楚鳳歌說的沒錯,這句話就是進入「溫故壺」幻境的口訣。
「顧賢弟,你準備好了嗎?」馬欽手中緊緊握著玉符,對身邊的顧旭說道。
顧旭點了點頭。
隨即兩人原地盤膝坐下,輕聲念誦玉符上的口訣。
剔透玲瓏的「溫故壺」頓時煥髮乳白色的光暈。
兩人的耳畔響起若有若無的仙樂奏鳴之聲。
顧旭緩緩閉上眼睛。
他的意識漸漸沉入黑暗,仿佛進入酣甜的夢境。
…………
良久之後。
黑暗中顯現出點點微光。
隨後光芒擴散開來,仿佛湖水中漾起的漣漪,占據了顧旭的全部視野。
他眨了眨眼睛,終於看清了眼前的景物。
一江煙水照晴嵐,兩岸人家接畫檐。
畫船兒天邊至,酒旗兒風外颭。
綠柳成蔭,桃花燦爛,組成一幅清新秀麗的江南風景畫。
仿佛美妙的仙境一般,令人不敢相信它是真實存在的。
這跟顧旭想像中的場景完全不一樣。
他本以為,這實戰考核的幻境應該跟那鬧鬼的王家大宅一樣,氣氛陰鬱,鬼影幢幢,令人毛骨悚然。
沒想到竟是一派春和景明!
事出反常必有妖。
顧旭並沒有因此放鬆警惕,反而更加慎重。
他本能地伸手摸向衣兜。
平日裡隨身攜帶的各種各樣的符篆不見了。
那本隨時隨地用來做實驗記錄的小冊子不見了。
裝丹藥的小瓷瓶也不見了。
唯一留下的,只有楚鳳歌給他的那枚玉符。
「看來這壺中幻境,只允許神識進入,武器法寶都沒法帶進來啊。」他暗暗心想。
這無疑意味著,他的很多底牌都沒法在這幻境中使用。
不過還好他是個符修。
只要有紙有筆,再加上充足的時間,他就可以源源不斷地生產新的符篆。
而與此同時,身邊馬欽也頗為遺憾地說道:「我的佩刀也沒能帶進來。」
作為一名刀修,他只覺得自己像失去了一隻臂膀似的,渾身難受。
…………
注釋:
(1)「凡所有相,皆是虛妄。」——《金剛經》
(2)「一江煙水照晴嵐,兩岸人家接畫檐,芰荷叢一段秋光淡。看沙鷗舞再三,卷香風十里珠簾。畫船兒天邊至,酒旗兒風外颭。愛殺江南!」——元·張養浩《水仙子·詠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