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真是無趣

  「不敢?」

  「或者說,不能,」顧旭看著遠方,用沒有絲毫波瀾的聲音說道,「您知道,我沒有足夠的時間,也無法給她一個確定的未來。♤💚 ➅➈丂𝐡𝓤ˣ.ᑕ𝕆ⓜ 🍟🎅

  「所以在這件事情上,我不能任性。」

  陳濟生看著少年清癯的面龐,輕輕嘆了口氣。

  世人只看得到他光鮮亮麗的一面,只知道他擁有著令人羨慕的天資和機緣,卻不知道他背後的痛苦。

  他今年只有十七歲,本應是朝氣蓬勃、恣意灑脫的年紀。

  然而他卻過得像是個清心寡欲的苦行僧,把一切屬於少年人的心緒深深地埋葬在心底。

  早熟,果然是有代價的。

  「三十歲前成為聖人,我相信你能做得到的。」陳濟生輕輕拍了拍少年的脊背。

  他知道顧旭是個信念堅定的人——他需要的從來都不是別人的安慰。

  「謝謝。」顧旭笑了笑。

  他的人生一直是單調無味的,就像修行典籍上枯燥的白紙黑字。

  但當那個少女出現時,生活突然有了驚喜。

  就像是十月初那個小雨淅瀝的早晨,遞到他手中的、裝著魚生粥和桂花糕的精緻食盒。

  所見所聞所感,目之所及都開始有了顏色。

  不過理智告訴他,他不能貪戀這些斑斕的色彩。

  於是他深吸一口氣,默默閉上眼睛。

  …………

  這時,陳濟生清晰地感覺到,沂水驅魔司衙門周圍的陰煞之氣突然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朝著顧旭所在的位置洶湧而來。

  「這小子竟然又頓悟了!」他感到有些詫異。

  雖然他早就知道顧旭擁有非同尋常的修行資質。

  但是一閉眼就能入定,一入定就能突破——這依舊有些超出常人的認知。

  看到這一幕,陳濟生立即從衣兜里的小瓷瓶中掏出一枚「長明丹」,塞進顧旭口中。

  作為總領一縣斬妖除魔事務的長官,陳濟生的身上總會攜帶著少量各式各樣的丹藥——這樣一來,當手下的修士在修行過程中受陰氣侵蝕走火入魔,他才能及時進行處理,避免悲劇發生。

  現在,他隨身攜帶的丹藥正好派上用場。

  就在顧旭吞下丹藥的一瞬間,《赤炎真訣》飛速運轉,將這些運氣轉化成灼熱而磅礴的真元。

  ……黃泉第二曲……

  ……黃泉第三曲……

  ……黃泉第四曲……

  在長明燈火的照耀下,顧旭沿著蜿蜒曲折的「黃泉路」大步流星地向前行進,不知不覺間,竟連破數個小境界,修為直接飆升到了「黃泉第四曲」。😲♧ ➅9𝐬卄𝓊ⓧ.ᶜᗝΜ ♖☞

  陳濟生默默關注著這一切,心頭感慨萬分。

  …………

  幾分鐘後,顧旭睜開眼睛。

  朔風吹散了天穹中的薄雲,露出了彎彎的新月。

  銀白的月華落在少年臉上,使得他的眸子格外明亮。

  他右手握緊拳頭,隨後緩緩鬆開。

  此時此刻,他清楚地感受到,熾熱的真元在他的經脈之中奔騰咆哮。

  像一座沉默的火山,等待著噴薄爆發的剎那。

  「謝謝。」他轉過頭,再次對陳濟生說道。

  這次他感謝的,是陳濟生及時塞到他嘴裡的「長明丹」。

  「不客氣,」陳濟生淡淡笑道,「作為你的上級,這是我應該做到的事情。」

  顧旭沉默片刻,緩緩開口道:「陳大人,我現在想去做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

  「您應該記得,不久之前,有一隻『惡靈』級的槐樹樹妖通過『跳神』儀式,將自己的一縷分魂寄生在白氏家族的一位少婦身上,」顧旭語氣平淡地說道,「當時,我跟時小寒接了這個任務,前往尋柳街,抹殺了這一樹妖的分魂。

  「現在,我想去解決掉那隻樹妖的本體,免得它繼續禍害沂水百姓。」

  儘管顧旭的臉色很平靜,說話的聲音也很平靜,但陳濟生卻感受得到,少年此刻的心情並不是很好。

  「你有把握嗎?」陳濟生問。

  顧旭點了點頭。

  「那樹妖雖然是『惡靈』級鬼怪,但是在少了一縷分魂後,它的實力已經大幅下跌,」他認真地分析道,「我現在儘管只是個第二境修士,但擁有『驚鴻筆』後,我與第三境修士戰鬥也能不落下風。

  「再說,我身上還有司首大人給我的『替身手環』和『破空珠』,就算打不過它,我也能做到全身而退。」

  說到這裡,顧旭微微一笑,把手腕上的「替身手環」展示給陳濟生看。

  「好吧。」陳濟生回應道。

  看得出來,顧旭這小子早就下定了決心——他最後這句話,其實是說出來讓自己安心的。

  「不過,顧旭,現在驅魔司還沒有殺樹妖的任務,你的功勳要怎麼算呢?」

  「等我回來再算吧!」顧旭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

  他一隻手握著纖細的「驚鴻筆」,另一隻手用銅幣占卜槐樹樹妖所在的方位。

  隨後,他施展「流星走月」身法,瞬間消失在了街道的盡頭。

  此時此刻,衙門的台階上,僅剩下陳濟生一人。

  朔風迎面吹來。

  裹挾著壓抑、煩躁、窒息的情緒,鑽進了他的衣袖。

  他望著灑滿月華的青石地面,看那朦朦的白光,只覺得像是一層薄薄的積雪。

  …………

  大約一刻鐘後,顧旭的身影重新出現在陳濟生的視線里。

  他衣袂飄飄,步履如風,青色布衫依舊一塵不染。

  他的眸子依舊澄澈乾淨,像平靜無波的湖面,倒映著天地萬物,唯獨不見本心。

  「陳大人,我回來了。」

  「那樹妖呢?」

  「死了。」

  他說話的語氣很隨意。

  不像是在討論一隻「惡靈級」鬼怪的生死存亡,卻像是談起雞毛蒜皮的家常小事兒。

  與此同時,他從腰上取下玉佩,輕敲兩下,放到陳濟生的面前。

  只見一株高大挺拔的槐樹傲然屹立於山坡上。

  枝幹壯碩,煞氣逼人。

  清瘦的少年站在它的樹蔭下,提起纖細的毛筆。

  山坡上忽然下了一場雪。

  白雪壓在枝頭。

  宛若春風拂過,梨花盛開。

  待到雪化之時,那棵高大槐樹已然枯萎,接著化成了灰。

  「真是無趣。」

  少年輕嘆一聲,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