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9章 奪丹

  「長盈應該沒有追上來吧?」

  空蕩蕩的仙絕之地,風聲無形無質,在驅風杖的作用下,推動著渡劫寶筏極速掠過。

  王魃立在船頭,戊猿王站在旁邊。

  藉助驅風杖感應著四周,王魃卻並未感應到那一人一屍的身影。

  雖有不小把握能在這裡甩開對方,但心中卻還是不敢有半分放鬆。

  一邊繼續催動驅風杖,在外圍繞著圈子,一邊細細回想之前和長盈道主的交談內容。

  「玉壺界……無尚真佛……仙人關……」

  「這個無上真佛,應該便是仙人關外面的勢力。」

  「連長盈道主對外面都所知不多,也就是說,玉壺界其實也並不曾離開過界亂之海,而長盈道主之所以知道雲天界,很可能是從別人的口中得知,這個人,或許便是那次我看到的光頭修士……他又故意詢問我關於『無上真佛』的事情,我隨口一說,說中的可能性很低,但他也並未質疑,這說明他對所謂的『無上真佛』了解也同樣不多……」

  「兩個互不了解的勢力卻混在一起,要麼有共同的目標,要麼一方強於另一方,使得另一方不得不跟隨……那到底是玉壺界強,還是無上真佛這個勢力更強?」

  王魃微微皺眉,他知道的信息實在是太少,即便是這些,也只是他根據方才長盈道主的表現所推測出來的,究竟是不是他猜測的那樣,尚未可知。

  而如果真的如他所猜測的那樣,那麼長盈道主在這個時候掃蕩整個界亂之海的勢力,便顯得意味深長。

  心中想著這些,渡劫寶筏在他的駕馭之下,又在仙絕之地的外圍繞了幾圈。

  整個過程,他都沒有再遇到長盈道主。

  即便如此,他還是又在原地逗留了一陣子,確認長盈道主真的沒有追來,他這才加速駛向了小倉界的位置。

  由不得他不這麼謹慎,實在是一位渡劫境存在的威懾力太大,稍不注意,整個小倉界都會有覆滅之危。

  不過也許是忌憚於仙絕之地無數年來的惡名,這位長盈道主始終不曾再出現過。

  一番飛馳,王魃也終於隱約看到了小倉界所在。

  渾黑色的界域若一隻巨大的蝌蚪,其上布滿了純白光柱,正是懸空法器,維持著小倉界在這風中保持不動。

  看到小倉界,王魃不由得加快了速度,心中也多了幾分迫切。

  這一趟瀆聖界之行,他收穫了瀆聖界珍藏的諸多完整傳承,這些傳承不似小倉界內,最高只有煉虛層次,而是多了不少合體乃至渡劫境的內容。

  大海市的時候,雖也特意收集了一些,但並不完整,真正有價值的並不多。

  而這些傳承若是放到界亂之海外面,多半都是不傳之秘,然而由於這界亂之海中規則所致,再無人能登頂渡劫境,使得諸多勢力消亡在了時光長河之中,只留下了珍貴無比的傳承,遺澤後世。

  在王魃看來,這是比絕大部分道寶都要珍貴的至寶。

  畢竟,道寶、丹藥、靈材等等,這些都是外物,唯有自身得道,才可真正永恆。

  這些曾經的大勢力遺留下來的諸多傳承,便是打開得道大門的關鍵鑰匙。

  且不說其他,光是對元神、道域的運用,也能極盡精微,對小倉界的修士們助益不少。

  心中想著這些,王魃看著視線中越來越大的小倉界,卻忽地一怔,渡劫寶筏也隨之驀然頓住。

  小倉界之上,一道道的純白光柱從界膜表面透體射出,與周圍的風浪相抗衡,成千上萬道這樣的光柱共同維持著微妙的平衡。

  而在其中的一道光柱上空,隱約有一道身影虛立,正背對著他,俯瞰著下方。

  似是察覺到王魃的到來,這身影微微轉過身,一雙金色重瞳隔著虛空,朝著王魃遙遙看來。

  看到這雙金色重瞳,王魃心中一沉,面色更是難看無比,聲音低沉,一字一頓:

  「滿道人!」

  那身影淡然一笑:

  「葉道友,別來無恙?」

  王魃的臉上卻再無法擠出半點笑容,心頭更是止不住的下沉。

  剛走了長盈,結果又來了滿道人!

  雖然早已猜到滿道人會來找他,但他萬沒想到對方竟然來得那麼快。

  而且看對方的風採氣度,和之前雖然一般模樣,可感覺卻是截然不同,似乎有了不小的突破,這讓他的心中不由得又沉重了幾分。

  目光下意識看向小倉界。

  「放心,我對他們沒什麼興趣……」

  滿道人臉上始終帶著笑容,說話也溫聲細語,甚至顯得隨和,如同在和王魃拉家常一般:

  「我這人對於恩怨什麼的,從來都不會記在心上,你應當是知道的,你看之前在大海市的時候,我對你可也不曾記仇,如今,又怎麼會傷害他們呢?」

  「不過說起來,你倒是也捨得,仙人之血是何等的寶物,你竟然沒有將這界內的修士都一齊煉化了,抽出仙人之血來……看來他們對你很重要吧?」

  王魃深吸了一口氣,目光閃動,隱隱多了幾分凌厲、肅然之色,沉聲道:

  「滿道友,有什麼話便請直說吧,你我打交道也不是第一回了,沒必要浪費時間!更沒有必要拿他們來威脅我,我不吃這套!」

  「好。」

  「不愧是這麼多年來,唯一讓我吃過虧的修士……那我也不繞圈子了。」

  滿道人目露激賞之色,語氣也隨之幹練了起來,盯著王魃,金色重瞳微微閃爍,很快露出了一抹隱隱的欣喜之色:

  「我看,你應該還沒有煉化那兩顆仙丹……我的來意很簡單,你將那兩顆仙丹交給我,你我便各自兩訖,再無瓜葛!」

  王魃目光微沉。

  果然,和他猜得一樣,對方是為了那兩顆仙丹而來。

  他目光微微閃爍,忽地開口問道:

  「你已經大乘了?」

  聽得王魃的問題,滿道人笑容依舊,也不曾有半點自傲之色,輕輕點頭:

  「托道友的福,如今我已是半仙之軀,只等道友的最後兩顆仙丹,便可功成圓滿,飛升上界。」

  「飛升上界?」

  王魃面露驚容。

  這裡的飛升上界,自然不是飛升到雲天界這樣的大界中,而是直接牽動界海雷劫,飛升到第二界海。

  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飛升。

  而一旦飛升第二界海,對於這樣的人也便有了一個共同的稱呼,那就是『仙人』。

  讓王魃吃驚的不是對方已經是大乘修士,而是那兩顆仙丹的效果。

  「那仙丹……竟然有如此功效?!」

  「能讓一個渡劫修士,一下子跳躍到大乘?這東西如此逆天,難道就沒有什麼副作用麼?」

  他心中又驚又疑。

  似乎對王魃的心思猜得很透,滿道人笑呵呵道:

  「葉道友也不必為我擔憂,這仙丹之中,並無道友擔心的仙人殘念,我亦可以保證,道友將這兩顆仙丹給我,我絕不會對此界動手,道友覺得如何?」

  難道是他猜錯了?

  王魃有些困惑。

  但這些困惑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幾乎是轉眼間,他便計上心來,面露為難之色:

  「滿道友說笑了,你已是半仙之軀,即便強奪,我亦是毫無辦法,只是我的確沒有服下仙丹,可仙丹也確實不在我這裡……」

  「嗯?」

  滿道人臉上的笑容微斂,金色重瞳之中,閃爍著讓人心中凜然的氣息。

  若說神屍大黃給王魃的感覺,是無可抵擋,那麼此刻眼前的滿道人給他的感覺,就是連抵抗的心思都生不起來。

  甚至對方只是微一皺眉,就讓他忍不住提起了心臟!

  短暫卻又漫長的停頓之後,滿道人盯著王魃,目光中帶著幾分危險的光芒,方才的溫聲細語消失不見,只餘下一分冷意:

  「葉道友這話是什麼意思?」

  儘管少有地生出了一股心驚肉跳之感,但王魃卻還是咬牙道:

  「是玉壺界的長盈道主!」

  「我之前去瀆聖界,卻沒想到遭遇了長盈道主,我不是他的對手,不得已,只能靠那兩顆仙丹,換了自己的性命……對了,他手上還養了一頭渡劫境的神屍……」

  「長盈?他拿走了仙丹?」

  滿道人目光微凝,對於王魃所說的渡劫境神屍半點也不關心。

  「對,他似乎還和界亂之海外面有聯繫……」

  「不可能!」

  滿道人第一時間出聲,斷然否定:

  「這界亂之海從誕生至今日,能進不能出,他怎麼可能還會和外面有聯繫!」

  王魃心中一震,暗暗將『能進不能出』這五個字記在心中,同時腦子急轉,開口道:

  「這勢力,名為『無上真佛』,我雖了解不多,但想來實力不容小覷,或許是通過界海漩渦進出界亂之海。」

  滿道人似也被王魃說出來的消息轉移了注意,聞言眉頭微皺:

  「界海漩渦也一樣出不去,不過……無上真佛?」

  他面色忽地一凜,似乎想到了什麼,沉聲道:

  「你確定是叫『無上真佛』?」

  王魃認真點頭道:

  「這是自然,長盈還想招攬我,讓我和他一起破開仙人關,是以和我說了不少事情,可惜投靠他,需要抽取我的元神精血,我雖實力低微,又豈願意將自家性命交與他人之手……」

  「無上真佛,他竟然還……」

  從王魃這裡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滿道人卻反而神色不由得罕見地凝重了幾分,甚至眼眸之中,還多了幾分惴惴不安之感。

  只是這樣的變化僅僅是瞬息之間,快得王魃幾乎都以為是自己看花了眼,很快便恢復了鎮靜,隨後才注意到王魃的話,微露訝色:

  「長盈想破開仙人關?倒是有幾分魄力……不過也只是徒耗功夫罷了。」

  他說得篤定,王魃忍不住好奇道:

  「為何這麼說?」

  滿道人卻沒有回答,反而盯著王魃靜靜地看了一會,忽地笑了起來。

  這笑容明明溫和,可落在王魃的眼中,卻不知為何,只覺得遍體生寒。

  只聽到滿道人似是隨意道:

  「你在騙我,仙丹還在你手上,你想讓我和那長盈道主斗上一場,讓你的界域安心成長是麼?」

  王魃心中一沉,卻還是咬牙快速道:

  「長盈若真的與界亂之海外面的『無上真佛』聯合,打開這仙人關,道友難道便能置身事外麼?外面的大界如恆河沙粒,數之不盡,其中的渡劫、大乘,亦如過江之鯽!道友如今在這界亂之海中,是當之無愧的魁首,可在外面,卻也算不得什麼,這便是道友想要的?」

  「有道是寧為雞頭,不為鳳尾!在下倒是寧願在這界亂之海中,安心成長,落地生根,豈不比出去被人欺負來得好?」

  王魃的態度和話語讓滿道人也不由得一怔,隨後卻又再度失聲笑了起來:

  「你說的這些,又與我何干?」

  「我只要再煉化了剩餘的兩顆仙丹,便可引動界海雷劫,飛升成仙,仙絕之地攔不住我,這界亂之海也一樣攔不住我!第三界海再多的事情,也影響不到我。何況,仙人關仙人關,仙人關上的門,又豈是他們這些蟲蟻所能撼動?不過是一廂情願罷了。」

  王魃忽地開口:

  「那無上真佛呢?」

  滿道人微微一怔,目光閃爍,臉上的笑容也再度消失不見,語氣也終於不復柔和,多了幾分冷硬:

  「我只需要早些飛升便可,哪怕仙君再世,這次也阻擋不了我!」

  說罷,看向王魃,冷聲道:

  「道友是自己拿出來,還是我親自動手?」

  感受著滿道人的態度的強硬,王魃心中微嘆了一口氣。

  他已經盡力了,但滿道人本也工於算計,實在是很難輕易瞞得過對方的眼睛。

  不過通過這寥寥幾句交談,他卻是又知道了一些極為重要的消息。

  比如,界亂之海能進不能出,即便界海漩渦也不行。

  又比如,仙人關或許是仙人親自出手締造出來的。

  這兩個消息都不算好消息,也未必便一定正確,所以他還想問出更多,但可惜滿道人的耐心似乎也到了盡頭。

  無奈中,他只能從袖中,緩緩摸出了那兩顆仙丹。

  一黑一碧,規則流轉,在他的掌心相對緩緩轉動。

  王魃從得到之後,因為疑心其中藏有陷阱,便極力克制,不曾細觀。

  如今借著這個機會細看,卻見其中規則氤氳,任其採擷。

  卻在這時,王魃只覺手中一空。

  兩顆仙丹便即飛入了滿道人的手中,他雙目緊盯著著這一黑一碧兩顆仙丹,眼中流露出了大喜之色,少有地失態大笑:

  「哈哈,好!真是界海不負有心人!」

  手掌瞬息便將這兩顆仙丹緊緊握住,隨後看向王魃。

  王魃面色微松,客氣道:

  「滿道友,答應你的事情,我已經做到了,還望道友不要食言。」

  交出仙丹也是無奈之舉,以對方的實力,即便強搶,他也無可奈何。

  滿道人面露滿意的笑容,點頭道:

  「放心,答應道友的事情,我自然會做到,不過……」

  他的眼中流露出了一抹異色。

  下一刻,王魃忽覺渾身一緊!

  隨後一座翠綠色道域便朝著他當頭罩下,與此同時,更有森嚴如獄般的規則,如同層層枷鎖,在霎那間封閉了他的周身,隨後迅速如山嶽一般壓了下來!

  王魃遽然一驚,驀然間意識到了什麼,猛地扭頭看向滿道人:

  「你……」

  滿道人負手而立,臉上帶著一抹悠然:

  「上一次的事情,我不想再有第二次,所以,沒有道友這件事,對我也很重要。」

  「不過你放心,我答應你不會傷害此界,便一定會做到,道友便安心去吧。」

  王魃瞬間反應過來。

  對方從一開始便只答應不對小倉界動手,卻始終沒有說過不對他動手。

  不過這種情況他也早有預料,袖中一聲清脆劍鳴,隨即劍鞘虛影驟然從袖中飛出,竟是接連破開了周圍的一層層規則約束……

  滿道人卻似乎也同樣有所預料,笑著微微搖頭:

  「葉道友不入大乘,便似螻蟻窺青天,如何知曉大乘的天地,何等廣博?」

  「不過便是我自己也不曾想到,到了如今的境界,這件極品先天道寶卻也不入我眼了。」

  負手不見任何動作,王魃便只覺一股更加難以抵禦的海量規則霍然壓下!

  劍鞘虛影沒有任何反抗之力,瞬間消散一空!

  這一刻,王魃腦海極速轉動,心中卻沉入了谷底。

  幾乎是同一時刻。

  小倉界內,深海之中,被死氣蘊養著的屍身微微一震。

  而也是在這一刻,一直都被忽視,一直都靜靜蹲在一旁渡劫寶筏中的一道身影霍然一躍而起,身軀霎時間放大,三頭六臂,丈六金身,手執烏黑鎏金如意棍……

  正是戊猿王!

  「嗯?」

  靜看著王魃即將被規則強制壓死的滿道人微微一怔,目光落在了這身影手中的棍子上。

  「倒是個好靈獸……落在你手裡,倒是可惜了,若是好生培養,說不得來日也能隨我一同飛升。」

  當下心念一動,一隻規則大手,拈指朝著戊猿王輕輕一彈!

  戊猿王側身欲要躲開,卻不受控制地朝著那大手飛去,仿佛主動飛向那大手。

  卻在這時,戊猿王驀地鬆開了手上的如意棍,竟是從身後抽出了兩塊板子,縱身一躍,掄起便朝著滿道人砸去。

  滿道人輕笑一聲,信手再度壓下。

  然而下一刻,他面色驟然一變!

  戊猿王雙手各持一塊板子,朝那大手一拍,大手便即煙消雲散!

  身形迅速欺近!

  滿道人心中驚疑,竟驀然有種大禍臨頭之感!

  當即連忙出手攔截,然而這猿猴躲也不躲,只掄起兩塊板子,似王八拳一般,信手亂砸。

  詭異的是,所過之處,任是規則還是道域,竟是都觸之即散!

  眼看著方才還有些距離,眨眼間,戊猿王竟是已經飛身而起,掄起兩塊板子,朝著他頭上砸來!

  兩塊板子在他視線中極速放大,這一刻,他竟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躲閃之能。

  滿道人這時才清楚看到,這猿猴手中的兩塊板子,一個寫著『陸河仙君』,一個寫著『提伯』。

  「牌位?!」

  下一瞬,兩塊牌位直接無視了所有的防禦手段,重重砸在了他的腦袋上!

  嘭!

  一道沉悶響聲,在風中迴蕩。

  滿道人應聲飛了出去。

  王魃呆呆看著這一幕,一時間腦中竟是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