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友諒究非常人,心中雖然害怕,但也沒想著透露成昆陰謀。
這不是他有多忠心,有多硬氣,而是他明白一個道理,此時若將成昆底細掀開,成昆結局如何,姑且不論,可自己必然落得一個貪生怕死、出賣師尊之名。
江湖中人對於殺人放火,倒也是常事,但若落得一個不孝不義之名,那可人人不齒。
謝遜對於成昆恨之入骨,也時時以「成昆師父」相稱,足見師恩之重。
他若被卓凌風一嚇,就將師父掀個底朝天,如此不義之舉暴露於人前,以後在這天下還能有何建樹?當即說道:「你要殺就殺,折磨人的不是好漢!」
卓凌風低眉笑笑,悠然道:「看來,你是真有與關雲長比肩之心了!」
話音剛落,他在陳友諒「環跳穴」上來了一擊,陳友諒頓感兩條腿又酸又麻,如萬蟻爬動,好不難忍,額上汗水涔涔而下。
原來卓凌風用的《九陰真經》中的點穴法。
當年黃裳全家被人所殺,他隱居深山苦練武功,為的是要報全家之仇,此手法陰毒忒甚,加諸人身,會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真有搜魂蝕魄之威。
卓凌風並非狠辣之人,學成之後,始終未用諸人身,然而他恨極了陳友諒這個忘恩負義的小人,自然用在了他的身上。
不提陳友諒對他之所為,單只陳友諒在歷史軌跡中能夠做大做強,而後稱帝,就是靠背刺盟友與上級。
好多人會認為這是梟雄手段,但為卓凌風所不取,故而他就是要藉此,讓陳友諒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
他豈能不知,陳友諒若是老實交待,不忠不義之名人盡皆知,縱然僥倖不死,以後也別想有名聲,難有作為。
但若不交代,那麼就讓他痛苦不堪,最後再一腳踩死。
就是這樣簡單!
卓凌風前世就知道,任何陰謀詭計在絕對的實力面前都是紙老虎,所以陳友諒適才就是跳樑小丑之舉,他只是看著對方表演,最後在他得意之時,將其打回原形罷了。
陳友諒武功雖也不弱,但如何經的起卓凌風這一點,當即痛的倒在地上,汗流滿面,面目曲張,抱著腿慘聲呻吟。
眾人觀之,這樣子比剛才斷了一臂猶為痛苦,足見卓凌風手段之狠。
卓凌風又將一隻腳踩到陳友諒頭上,只要有人上前相救,隨時都能踩爆他的腦袋。
渡厄森然道:「卓幫主,事別做絕了,好歹也要留點餘地,願你三思。」
陳友諒畢竟是跟他們一起來的,被卓凌風如此折磨,他們也是面目無光。
尤其「混元霹靂手」成昆的名頭以前在江湖上本就很好,不光三渡,在場不少人都知道這一節!
而陳友諒心計極深,頗會裝模作樣,三渡對他也很是看重。
卓凌風怫然不悅道:「爾等都是大德高僧,竟然被圓真師徒兩玩弄於股掌之中,事到如今,還要與我為難,簡直枉為佛門高人!」
渡厄還未駁斥,四周明教眾人也大罵起來,圓真昔日偷上光明頂險些滅了明教,這件事在三渡眼裡,是除魔衛道之舉。
但在明教眾人眼裡,卻是奇恥大辱。
他們對其仇恨之深,三渡既然與圓真師徒兩一夥,自然極為不滿。
渡難又氣又急,厲聲道:「卓凌風,你如此行事,難道我師兄弟三人,便殺你不得麼?」
「此言差亦!」
卓凌風笑道:「我知道三位老禪師有一套合體陣法,只是敢問老禪師,難道成昆兩師徒說我是個漢奸,其他各位英雄好漢都是睜眼瞎?
好,縱然你想要以武論理,難道你三人可以以多為勝,卓某人就沒有好朋友了嗎?」
他句句夾槍帶棒,更有四周丐幫明教弟子隨之起鬨。
「是啊,只要張教主與卓幫主聯手,打的少林寺抱頭鼠竄!」
「幾個老禿驢,看似修佛,卻不講道理,竟然為成昆這等惡賊張目!」
「你是不是以為少林寺的武功就天下無敵了?」
「我呸,你也不拿鏡子照照,三個打一個,你還顯擺什麼?」
「是啊,三位老禪師,你們也別三個打一個,乾脆將少林寺弟子全都叫來,反正單打獨鬥,你給我們張教主提夜壺都不配。」
明教眾人對名門正派素無好感,尤其成昆對謝遜之所為人人憤恨,對於少林寺收錄成昆之事,自然深惡痛絕。
況且少林寺單是「武學第一」的名頭就不知有多少人不忿,多少年來更結了不少梁子,平日畏於少林威名,不敢鬧事。
這時哪有不渾水摸魚的?
一些沒什麼主見的,看見明教丐幫開罵,也都隨之叫罵,心想能夠得罪少林寺,這可不多見。
在他們心裡,反正大伙兒一起叫罵,他們就算記恨自己,事後也必然不知應該找誰算帳,既然如此,過過嘴癮也好。
一時間人聲鼎沸,整個蝴蝶谷都是痛罵少林之言。
三渡臉上陣紅陣白,可他們自持身份,也不能與眾人對罵,心中好不氣悶。
張無忌則是尋思:「圓真這惡賊當真是千刀萬剮,難抵其罪,一番花言巧語,請出這三位數十年不問世事的高僧來,好假他三人之手,與我等為難。
卓大哥手段雖然下作了些,但對付成昆師徒兩卻是恰到好處,算得以毒攻毒,但我義父傷及空見神僧,畢竟是事實。我得乘機化解這番恩怨!」
「阿彌陀佛」。
就聽渡厄沉聲低宣佛號,這一聲並不如何響亮,但低沉凝勁,嗡嗡嗡直衝眾人耳膜。
「金剛禪唱!」
這是少林寺絕技之一,與「獅子吼」有異曲同工之妙。
渡厄剛才束音成絲,一聲直入陳友諒耳廓,陳友諒當即頭昏眼花,暈了過去。其他人倒沒有受到太大影響,只是耳朵嗡嗡。
卓凌風明著是在整治陳友諒,卻暗自調理真氣,他剛才被成昆一掌拍在要穴上,多少有了損傷,旁人見他神色如常,佩服他內功深厚。
卓凌風卻知一旦與三渡這種高手對戰,血氣加速運行,若是時間一長,微傷會導致重傷,故而不做理會,只顧調理微傷,免得待會幾個人油鹽不進,擺出「金剛伏魔圈」,自己說不定得吃大虧。
雖然他有強援在側,可不到萬不得已,他的傲氣也不允許他向旁人求助。
張無忌九陽神功大成,一遇外力侵襲,立生反應,不自覺口一張,一陣清嘯發出,清亮激越,眾人立覺腦中一清。
渡厄發功一為鎮住眾人喧譁,二為震暈陳友諒,生怕他承受不住痛苦,大呼小叫起來,丟了少林顏面。
武林中人縱然是被人砍了肢體,若是大哭叫痛,也會被人引以為恥。
渡厄眼見卓凌風點穴法必然非同小可,陳友諒有多少道行,如何承受?但聽了張無忌這一嘯,三渡俱是一驚,凝目向其看去,這世上怎麼還有如此年輕的高手。
張無忌當即拱手說道:「三位老禪師,卓幫主與晚輩對少林寺都是極為推崇,三位不可但聽一面之辭,須得明辨是非才好。」
只聽得渡厄哼了一聲,道:「你又是誰?」
張無忌道:「晚輩明教教主張無忌。」
渡劫森然道:「老衲還道何方高人擁有此等內力,卻原來是魔教的大魔頭。
老衲師兄弟三人坐關數十年,不但不理俗務,連本寺大事也素來不加聞問。不意今日得與魔教主相逢,實是生平之幸。」
張無忌聽他左一句「魔頭」,右一句「魔教」,顯是對本教惡感極深,不由得大是躊躇,不知如何開口申述才是。
渡厄問道:「那陽頂天呢?」
張無忌道:「陽教主逝世已近三十年了。」渡厄「啊」的一聲,不再說話,一聲驚呼之中,似是蘊藏著無限傷心失望。
張無忌心想:「他聽得陽教主逝世,極是難過,想來當年和陽教主定是交情甚深。義父是陽教主的舊部,我且動以故人之情,再說出陽教主為圓真氣死的原由,且看如何?」便道:「大師想必識得陽教主了?」
渡厄道:「自然識得。老衲若非識得大英雄陽頂天,何致成為獨眼之人?我師兄弟三人,又何必在斗室之中坐了三十餘年的枯禪?」
這句話說得平平淡淡,但其中所含的沉痛和怨毒卻顯然既深且巨。
張無忌暗叫:「糟糕,糟糕。」
從渡厄言語中聽來,他一隻眼睛便是壞在陽頂天手中,而他師兄弟三人枯禪一坐三十餘年,痛下苦功,就是為了要報此仇怨。這時聽得大仇人已死,自不免大失所望了。
渡厄忽然一聲清嘯,說道:「張教主,我空見師侄德高藝深,我三人最為眷愛,原期他發揚少林一派武學,不幸命喪貴教謝遜之手。
卓幫主又一力袒護殺死空性師侄的兇手,你們二人武功絕倫,勢力強大,面對我們幾個老朽,自是有恃無恐。這數十年來恩恩怨怨,咱們武功上作一了斷便是。」
張無忌道:「晚輩與貴派並無梁子,空見神僧雖為我義父失手誤傷,這中間頗有曲折。至於空性神僧之死……」
說到這裡,他也不知如何措辭,便看向卓凌風。
卓凌風吐出一口濁氣,微微一笑道:「空性神僧之死,前日我已對空聞方丈做了交代。莫非少林也有太上方丈?」
此言一出,一陣鬨笑平地而起,有如狂風激雷,響徹山谷。
三渡卻無不臉色鐵青,盯視卓凌風。
原來武林門派並不全以輩分論高低,而是職務,三渡雖然比空字輩長了一輩,也要聽命於方丈,原軌跡中三渡在少林後山三松之間看守謝遜,也是受命於空聞方丈。只不過空聞方丈也是被圓真蒙蔽。
但此時卓凌風這話,就是譏刺他擅自出頭,凌駕於方丈之上。
渡厄臉色一沉,冷笑道:「卓幫主,這麼說起來,空聞師侄也將空見、空性師侄的血海深仇放下了?」
卓凌風盯著渡厄,微笑道:「空聞方丈倒也沒有如此大度,只是他卻並非偏聽偏信之輩,言說他會詳加調查,倘若卓某所言非虛,他自會揭過這段梁子!」
渡難哼了一聲,揚聲道:「那顯然此事還有待商榷。」
卓凌風冷笑道:「這麼說,你們幾個為的不是探究真相,只是想要滅了我卓某人與張教主的威風名望是嗎?」
渡劫朗聲道:「殺空見的,是魔教的金毛獅王謝遜;殺空性的,是元廷趙敏。
這個趙敏如今卻成了你的妻子,你們卻說我等偏聽偏信!簡直是豈有此理?」
卓凌風與張無忌相視一眼,也很是無奈。
卓凌風心想自己與趙敏結為夫妻,她以往的所作所為,的確只有自己承攬,這是天經地義。而且他生性好武,有心領教三渡的「金剛伏魔圈」。
只是現在時機有些微妙,姑且不提周芷若要急於趕路救命。
自己若為了空性之死和三渡大戰,那麼成昆必然又會挑撥,言說自己能為了她與千年門派少林寺為敵,那麼汝陽王大兵一到,再為了她和漢家為敵,豈不順利成章?
那時難免要用實際行動,表明心跡。
而且他覺得「玄冥二老」必然也隱藏於暗中,就是等待合適機會,給予自己致命一擊。
畢竟當日他與汝陽王父子密談之事,他們均是知曉。
張無忌則是心想空見之死雖非義父本意,到底是義父打死的,至於陽教主當年結下的仇怨,我若不擔當,誰來擔當?
他見卓凌風如此為難,一瞬之間,深深明白了父親因愛妻昔年罪業而終至自刎的心情。實在是無奈多過心痛。
於是朗聲說道:「三位老禪師既如此說,晚輩無可逃責,一切罪愆,便由晚輩一人承當便是。
但我義父傷及空見神僧,內中實有無數苦衷,還請三位老禪師聽了真相,再做理會也不遲?」
他有心接了這一陣,但他深知義父對殺死空見神僧一事,一直耿耿於懷,三僧要為此報仇,義父難免會認命。
渡厄冷冷一笑道:「你憑著甚麼,敢來替謝遜說情?難道我師兄弟三人,殺不了卓凌風,還殺你不得麼?」
三渡適才沒能攔住卓凌風,大感面目無光,適才又被眾人痛罵,哪有心情聽什麼真相。
武功高強、身份貴重之人,一輩子活得就是一個臉面,三渡雖是佛門中人,可內心的執念一直難以消除,這也是他們苦修多年,也仍然沒能真正練成「金剛伏魔圈」的原因。
換言之,現在事實的真相,也頂不過三渡剛才丟的顏面。
張無忌心想事已至此,只有奮力一拚,便道:「晚輩以一敵三,萬萬不是三位的對手,請哪一位老禪師賜教?」
渡劫道:「我等單打獨鬥,並無必勝把握,這等血海深仇,也不能講究江湖規矩了!」
人群里頓時響起一陣噓聲,臉上露出鄙夷之色,剛才說的霸氣,結果還是要一起上。
渡劫眼見張無忌內力如此深厚,生怕他武功不在卓凌風之下,故而直接明說。
「好魔頭,你領死罷。阿彌陀佛!」
渡劫一宣佛號,渡厄、渡難、圓真身形齊動,各自飛上高台。
三渡各站一位,在腰間一扯,手中多了一條軟鞭。圓真則是退過一旁。
張無忌方要奔出,就見卓凌風搖了搖頭,
卓凌風知道三人這是要布金剛伏魔圈了,張無忌一人是沒能力破的,這成昆還藏於旁邊,弄不好會暗算於他,幽幽說道:「三位口口聲聲說空見、空性之死乃是血海深仇,不講江湖規矩。
那麼謝遜一家一十三口,命喪成昆手下,這難道不是血海深仇?
難道說成昆遁入空門,真就可以掩蓋一切罪惡?
你們少林寺赫赫威名,人所共仰,究竟是導人向善之地,還是藏污納垢之所,你們也給個交代出來吧?」
這話說完,四周一靜,數千雙眼睛,盡都凝注在三渡身上。
渡厄臉上驀地騰起一股青氣,冷冷道:「你此言何意?」
渡劫哼了一聲,冷冷道:「你是要插手我等與魔教之恩怨了?」
渡難接口說:「那你們丐幫魔教就乾脆一起上,好將我三人殺了!」
丐幫、明教眾人聽了這話,胸中不由一滯。
武林爭勝又不同於疆場廝殺,三渡乃是同一派別,丐幫與明教卻非如此。
他們又豈能真的一擁而上,這以後還混不混江湖了?
縱然卓凌風與張無忌聯手,還有個誰主誰輔呢。
說白了,就看誰先開口,尋求外援了。
原軌跡中,張無忌讓周芷若相助,姿態就放的很低,讓峨眉派掙足了面子,群雄皆以為張無忌的確不如周芷若。
只是後來在大戰金剛伏魔圈時,周芷若功力遠遠不及,人人才明白,原來是張無忌讓她的。
卓凌風目光轉向圓真,慢慢道:「成昆,說一千道一萬,你也不可否認你殺了謝遜全家,人家找你報仇,應不應該?」
只聽謝遜朗聲說道:「師父,今日之事,全自你我而起,當著四方英雄,種種恩怨糾纏,須當由我二人了結。
你授我一身武功,卻也殺了我父母妻兒十三口,此仇必報!」
四下里群雄轟然叫道:「該當報仇,該當報仇!」
謝遜又道:「師父,我一身本事是你所授;成昆,我全家是你所殺。
你的大恩大仇,今日咱二人來算個總帳。
今日我不讓義子插手,你也莫要讓三位老禪師勞心,你總不該面對我這個瞎子,連出手的膽量都沒有吧?」
說著踏步而出,飛身縱上高台。
卓凌風向張無忌微一頷首,兩人也緊隨其後,飛身上了高台。(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