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出師無名
楊逍武功極高，雖見倚天劍清如水墨、皎如青虹，劍風更是強勁，也要出手招架。
這時忽聽張無忌大喝道：「且慢！」身形飄動，在雙方即將搏擊出手的剎那，衝到了兩人身前。
右手按著楊逍肩頭輕輕一送，左手袖袍一振，避實就虛，疾拂滅絕師太長劍，出手之快，風飄電閃。
楊逍渾身一輕，身軀不由自主飄出了六七尺遠，就見張無忌食指彈中滅絕師太劍身。
「叮」的一聲，悠長不絕。
滅絕師太虎口發熱，長劍歪斜，眼中閃過一絲無奈，只得飄身後退，長劍化做一道光圈，章法絲毫不亂，人人暗自稱讚，均想：「這一招施展出來，沒人短時間可以破除。」
滅絕師太「峨眉九陽功」功力深厚，內勁注入兵刃之內，大有重疊不盡之勢，又手持倚天神劍，當世任何高手遇上，也都不敢輕視。
奈何滅絕師太時乖運蹇，偏生遇上了張無忌，他雖沒用彈指神通，可這一彈自然而然蘊有九陽神功，圓潤如水，後勁無窮，只與對方一碰，這「峨眉九陽功」登時土崩瓦解了。
張無忌卻並未乘勝追擊，急忙拱手道：「師太，且莫急著動手。」
他閱歷有限，見事不快，須得靜下來細細思量，心中不願滅絕師太與楊逍動手，卻又不知如何措辭，情急之下，只能看向卓凌風。
卓凌風眼瞧聯盟初步已成，奈何滅絕師太與楊逍之間的仇恨，終究無法化解。
而且滅絕師太這時搶出，也是為了自己，但他見識過人，盟主誰屬在他眼裡倒非重要。
卻得想出一個能讓滅絕師太出了氣，又能讓明教眾人服氣，還能不讓丐幫傷了面子的好辦法，故而一語不發，冷眼看局勢變化。
就見楊逍說道：「師太，這是張教主與卓幫主之爭，你要與我了斷恩怨，又何必急於一時！」
滅絕師太冷冷道：「老尼為了抗元大事，對你一忍再忍，你卻還要在這裡賣弄心機，老尼又豈能容你？」
楊逍朗聲說道：「師太，何謂賣弄心機？
此番既是明教與丐幫之爭，自當要用本幫神功。張教主施展本教『乾坤大挪移』神功，敗盡六大派高手，威震寰宇，天下無人不知。
丐幫嫡傳絕學『降龍十八掌』號稱天下掌法之最，想當年洪幫主與郭大俠恃之而傲視群雄、橫行天下，那是何等厲害！
我等如能得睹兩大神功較量高下，實是千載難逢之盛會，如此方不負我明教丐幫十數萬人眾的期盼！」
楊逍惟恐卓凌風過於厲害，是以多次緊緊扣住丐幫與明教之爭，目的便是以各自教派的嫡傳神功決出勝負，也免得卓凌風以旁門武功取勝。
但世上的人不都是傻子，卓凌風、趙敏、滅絕師太、傳功長老、掌缽龍頭都猜到了。
尤其滅絕師太如此作為，楊逍索性將話直接挑明了。
明教眾人自是大喜，無不哄然附和。
「乾坤大挪移」神功，張無忌練到了前無古人之境界，丐幫的「降龍十八掌」再厲害，也不一定會輸。
可丐幫眾人卻明白，楊逍只輕輕幾句話，便將卓凌風的手段綁住了。因為卓凌風武功雖高，並未習得「降龍十八掌」與「打狗棒法」。
傳功長老所會也是不全，本來這幾日他是想將自己知道的殘缺版，傳授給卓凌風。
奈何見其與趙敏糾纏不清，他便與其他幾位長老商量，想等等看，怎料偏偏遇上了這事。
傳功長老於是步出座位，站在席間，說道：「堂堂明教竟然玩弄此等手段，呵呵，老朽只會降龍十八掌中的幾招，就請張教主下場賜教吧！」
張無忌正要開口，楊逍搶著又道：「曹長老何必置氣，卓幫主出身全真教，這全真教武功號稱天下武學正宗，重陽真人昔日號稱天下第一，我等皆是久慕盛名了。
想當年貴幫耶律幫主雖也是全真門下，藝兼眾門，可他代表丐幫出戰時，用的不也是你們丐幫武功，如此才能顯出丐幫的威風，不是嗎？」
他這番話倒也甚是有理，丐幫中人卻也不知如何辯駁。難道說卓凌風武功是耶律齊所傳，這無異於在說耶律齊乃是欺師滅祖之徒了。
他哪敢將全真武功留給丐幫，
張無忌嘆了口氣，說道：「楊左使，曹長老，不必爭了。
卓幫主武功博深，才智絕人，實非常人能及，況且在下所學九陽神功，來源於一位自稱為儒為道又為僧的神秘人，他老人家自稱與全真祖師重陽真人斗酒贏了他，獲看武學奇書《九陰真經》，這才有了我所學的九陽真經！」
他性子坦蕩，面對朱長齡這等害過自己的惡人，都直接將神功底細隨口道出。
更何況面對這群人，可眾人均是悚然一驚，紛紛相顧，叫道：「什麼？」
「斗酒贏了重陽真人？這怎麼可能？」
「為儒為道又為僧？這不合了全真教儒道釋三教合一的宗旨嗎？」
張三丰忽聽這話，一時之間，心中也是百味雜陳。
他一身武學起源來自《九陽真經》，後來創出武功也是來源於道經。
就連自己太極拳中的以靜制動的理念，他以為自己開創了武學先河，頗為自詡，以為不輸達摩所創的少林武功。
但見了卓凌風的精妙武功，就覺得不光武當武功與之大體一樣，太極拳理念也不脫天罡北斗陣之範疇，還以為這只是道家武學一脈相承之故。
原來《九陽真經》根本就是王重陽所創。
張三丰何等武學修為，也曾見過郭靖、楊過、覺遠、一燈大師、黃藥師這些絕頂高手，他怎麼會相信，有人喝酒能夠贏了與這些人齊名的重陽真人？
這就像有人來跟六十歲的自己斗酒，他實在想不出自己能輸的可能。
這不就是欲蓋彌彰嗎？
張無忌頓了一下，接著道：「所以比武是以內功為主，我與卓幫主同宗同源這不消說了，至於降龍十八掌與乾坤大挪移都是當世神功，只在於個人造詣，也無所謂高下。
我們再想想辦法，不一定非得動武。」
說著緩緩退了回去，步履之間，沉重異常，端起杯酒，一飲而盡。
楊逍心思縝密，暗中留神張無忌的神情，此刻看他面呈淒涼，心中暗自憂慮，輕輕一皺眉頭，心中突然一動，暗道：「教主性子柔軟，我必需要激起他大義凜然之心，才能使他恢復爭雄之念，豪壯之氣！」
當下說道：「教主，你跟卓幫主私交本就甚好，我們大家都是知道的。
可是你們各自身系一教榮名，這絕非個人榮辱，也非武林爭雄，我們是要反元將之驅逐漠北，攻城掠地是必然的
貴我兩教麾下數萬之眾，他們不但要知道盟主之令從何而來，更要知曉在為誰效力。
包括卓幫主也是仁義過人的大豪傑，他此時一語不發，也是明白，這件事不得不爭。
大夥若都以個人感情用事，大傢伙將盟主往張真人身上一推，憑他的武林威望，武林盟主都坐得，更何況你我三家結盟。
你和卓幫主各自擔任副盟主，這也無不可。」
眾人不由點了點頭。
楊逍搖了搖頭接著道：「可惜這種辦法根本不行。張真人聲望足夠，但卻是超然世外的玄門中人，張教主對我明教有存亡續絕之恩，在我明教弟子中猶如明尊臨凡。
卓幫主也被丐幫寄託了重現昔日光彩之厚望，在丐幫心中，誰的威望又能超過他？
可我們之所以要結盟的意義，是要將兩派實力合二為一，畢竟我明教擅常作戰。打探消息軍機，比之丐幫卻大為不如。
而且兩家為敵百年，本教與丐幫弟子中不知有多少人為之喪命，對此事一直耿耿難忘。
你們二位若不爭出一個結果，好讓眾人信服，我等麾下弟子，一見面仍然互相不服、乃至於敵對，這結盟的意義又何在？
請教主與卓幫主三思！」
張無忌心地仁厚，黯然說道：「你說的不錯，起義反元，不知要斷送多少性命，我等若不能團結協作，恐怕死傷更為慘重！」
說完話，仰望屋頂，神情間無限黯然。
楊逍本想說幾句鼓勵之言，以激起張無忌豪壯之氣，但見他仍然如此，一時之間，又再想不出適當言詞。
卓凌風不但武功絕佳，而且才智過人，哈哈大笑道：「不得不說，楊左使這話十分有見地，我等之所以結盟，就是為麾下數萬之眾打個樣出來，讓他們所有人都知道，丐幫、明教結盟了。
不能再像以前一樣敵對，求的就是正意正心，光明磊落。
若非如此，各個都是心有芥蒂，面合神離，很難將結盟得威力發揮出來。
這就跟武功一個道理。
凝意專注，才是根本！」
楊逍喜道：「卓幫主武功精深，見識洞明，在下雖不敢預言後無來者，但卻前無古人，楊某竟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來慚愧的很。」
滅絕師太冷冷道：「你總算承認你是小人一個了？」
「師太！」楊逍口氣冷淡：「待張教主與卓幫主比完，我自當捨命相陪，你又何必將我揪著不放？
難道說，你怕卓幫主敗在我家教主手下，所以一直在這裡插混打岔？」
滅絕師太面對張無忌，銳氣大大受挫，丐幫四大長老此時也魂不守舍，掌棒龍頭更是責怪傳功長老不早傳「降龍十八掌」給卓凌風，弄得他進退維谷。
明教中人見張無忌心緒不佳，而且他們也覺得楊逍這樣難為卓凌風，其實自己也不見得有什麼光彩，各個都只能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趙敏對楊逍賣弄心機，早就心生不滿，這時輕哼一聲，低聲道：「你想不想做盟主？」
卓凌風低聲道：「說實話，我不想！」
趙敏笑道：「你怕輸？」
卓凌風笑了笑，道：「張無忌武功雖高，但一直都是自學成才，沒有高人指點，武功未臻圓熟，此時與之相鬥，我勝之不武！
再則明教中有很多大才，我怕我做了盟主……唉，不說也罷！」
他知道丐幫中的人沒有大才，倘若真的奪了盟主，未必是件好事。
況且張無忌此時沒有經過張三丰幾個月指點調教，打起來不但沒意思，說不定還打擊了張無忌的武道之心。
人家原軌跡中，單打獨鬥，一直走的無敵路，結果自己半道上給人家上一課，實在有些不厚道。
趙敏雖不知具體，卻知他性子驕傲，不願意占人便宜，笑道：「那你現在就去將楊逍揍上一頓吧，給滅絕師太出口惡氣，縱然不當盟主，也能給丐幫、峨眉長了威風，不叫他們被人小看。」
卓凌風本就在思索這事，只是苦於師出無名，難以讓人信服。聽她這麼一說，心中詫異，環視四周，當下笑道：「郡主娘娘金口既開，想必胸有成竹了。」
趙敏白了他一眼，道：「應付我，你就有的是說辭，對付別人就不會了？」
卓凌風不由一怔，趙敏見他尷尬，咬了咬嘴唇，在他耳邊低語道：「你說過，倚天劍可是郭大俠夫婦造出來的，用來打我這小韃子的。」
卓凌風一聽這話，瞬間恍然，猶如醍醐灌頂，心下一喜，嘿笑道：「你這個小機靈鬼！」在她鼻頭輕點了一下：「我這個小南蠻，就得干點蠻事了。」
霍然起身，朗聲笑道：「大家不要鬱鬱寡歡了，其實我與張教主相爭，本來只是個人榮辱，對爭奪盟主之位，並無補益。
然則有些形式的確必須得搞，這就是做給麾下人看的，最起碼得先讓丐幫弟子、明教教眾知曉兩家和好之事，張教主又豈可自消豪壯之心？
況且乾坤大挪移神功也是當世絕學，我也有意一睹全貌！」
眾人目定口呆，眼望著卓凌風背負雙手，步至席間。
張無忌一教之主，又在光明頂敗盡天下高手，對卓凌風的武功雖說佩服，但聽張三丰說自己現在贏不了他，也委實有一窺其秘奧的想法，登時豪氣大生，當下道：「好，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楊逍說道：「卓幫主，你一言九鼎，那些除了丐幫武學之外的武功若是用了，就只能作負了。」
卓凌風哼了一聲，朗然一笑道：「只不過，張教主，決勝之前，我要了結一事。」
張無忌很有風度，伸手一肅，道：「卓幫主請便！」
「楊左使！」
卓凌風斜眼一睨道：「請站出來！」
楊逍雖是不明所以，還是走了出來，站在廳間，拱手道：「卓幫主有何指教？」
卓凌風沉默一下，徐徐道：「你現在可以給倚天劍磕上四個頭了。」
此話一出，眾人無不詫異，明教中人面面相對，丐幫、峨眉中人也是莫名所以。
楊逍忽而笑道：「恕我冒昧，卓幫主莫非想要為峨眉派出頭？」
卓凌風淡然道：「這是我跟你之間的事，我也不是以丐幫幫主身份與你對話，我只是一個全真弟子，更是一個普通的江湖人，跟峨眉派毫無關係。」
張無忌向楊逍望了一眼，心中納罕，心想：「楊左使莫非什麼時候與他結了梁子？」
楊逍笑道：「那我是得罪過你，還是剛才那番話讓你不高興了」
卓凌風瞥他一眼，冷冷說道：「倚天劍是破銅爛鐵，在你眼裡，也沒什麼了不起，這句話侮辱了你沒資格侮辱的人，我要為他討個公道！」
楊逍略一沉默，忽地嘆道：「不錯，我這人有些傲慢，當年比武勝了，卻不該用這話侮辱孤鴻子！」
「呵呵，你當你侮辱的只是孤鴻子嗎？」
卓凌風雙眉一軒，深吸一口氣，掃視眾人，朗聲說道：「除了父母恩師，我生平只敬重一個人，那便是郭靖郭大俠！
這把倚天劍乃是郭大俠夫婦，用楊過楊大俠的玄鐵重劍混合西域精金所鑄。
所謂『武林至尊、寶刀屠龍。號令天下，莫敢不從，倚天不出，誰與爭鋒！』寄託了他們三人驅除韃虜的堅定決心與期望。
楊逍仗著自己武功高，就敢肆意狂言，說倚天劍在他眼裡，不過就是破銅爛鐵！
好，郭大俠不但是習武之人的榜樣，更是曾以全真弟子自居，於情於理，我卓凌風向你討個公道，應不應該？」
他侃侃而談，無論丐幫、峨眉、武當上下均是熱血一沸，他們不知道倚天劍屠龍刀是郭靖黃蓉造出來的，但都知道卓凌風的身份斷然不會騙人，紛紛叫道：「不錯，應該，應該！」
「這賊子竟然敢褻瀆郭大俠英靈！」
「別說郭大俠與卓幫主一身武功都源於全真教，就是普通江湖人，也該為他討個公道！」
楊逍瞪著卓凌風，眼裡如要出火。
卓凌風轉動目光，看向明教眾人，問道：「眾位怎麼說？」
周顛應聲高叫道：「這我得說句公道話了，這倚天劍屠龍刀我們又怎知是郭大俠所鑄，恐怕滅絕師太都不知道這事，所謂不知者不罪，你以此對楊逍發難，我周顛不服。」
卓凌風冷笑道：「若非看在他不知根底的份上，他如此侮辱郭大俠夫婦與楊大俠，一掌震死他都不為過，又豈能磕幾個頭了事？」
滅絕師太冷冷道：「這柄倚天劍乃是郭大俠夫婦賜於本派祖師的，我如何能不知？」
她知道卓凌風是為了自己，才向楊逍討回公道，就是希望自己能以大局為重，不要再糾結於過去。
周顛剛要開口，忽聽張三丰說道：「師太，這倚天劍真是郭大俠夫婦以楊大俠的玄鐵劍製成的？」
他聲音甚是沉靜，但眾人轉眼一瞧，不知何時，張三丰已蕭然站起，注目望來。
滅絕師太微一頷首：「不敢有欺！」
張三丰瞥了一眼楊逍，眼中精光一閃，淡淡道：「閣下武功精強，可惜為人太過刻薄了些。」緩緩坐下。
短短几個字，剎那間卻是鴉雀無聲。
張無忌知道太師父對郭大俠夫婦極為推崇，又深受楊過指點之恩，楊逍更是搶了六叔的未婚妻，讓他難過了好多年。太師父對楊逍本就不滿，有此反應也在情理之中。
卓凌風看向楊逍，冷冷道：「你怎麼說？」
楊逍為人狂傲不羈，素來以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為人生信條，仰天打個哈哈，道：「我無話可說，但要我磕頭謝罪，辦不到！」
語氣甚是蒼涼，他縱橫武林一世，瞧在眼中的人物屈指可數，哪怕郭靖楊過復生，他都覺得兩人在某些方面未必及得上自己，又豈能向一把劍低頭？
卓凌風臉色微變，冷笑道：「既然如此，接招吧！」
他身法如電，右手刷地探出，輕飄飄地向楊逍胸口拍來。
這一掌似慢而快，籠罩極廣，一股勁力鋪天蓋地一般湧向楊逍。
楊逍做夢也沒料到卓凌風身法如此之快，不亞於韋一笑，而且掌力未至，掌風就如此凜凜，他雖知難敵，但退無可退避無可避，只得將神功遠至極致，雙掌向前托出，硬接來掌。
「砰」，掌力相接，一股千鈞之力壓的楊逍臂骨欲斷，他腳下轉動，退如狂風，半途中急運「乾坤大挪移」化解，面上青紅之色來回變幻，方才沉身站定。
但饒是如此，余勁未衰，頓感一股氣血當胸流躥，上沖喉頭，下逼臟腑，全身似要散架一般。
卓凌風腳踏北斗七星步，如鬼似魅般疾飄而上，喝道：「好！再吃一掌！」
楊逍但見人影縹緲，仿佛六七人同時向自己攻來，大吃一驚，急忙移步退身，左袖疾掃而出。
右手同時拔出腰間長劍，帶起漫天劍氣，疾風驟雨一般揮灑而出，奮力抵擋卓凌風潑風盪雨般的攻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