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聽誰的？
丐幫眾人聞言不禁面有愧色，前些年明教棒胡、周子旺造反起事，聲勢轟轟烈烈，到後來仍一敗塗地。
捫心自問，未始不是武林各大派，都坐視不理之故，更甚者還有人暗地裡扯後腿。
滅絕師太這時也額上見汗，因為卓凌風有句話，以她崖岸自高的個性，也認為說的沒錯！
若無張無忌出現，一旦他們六大派滅了魔教，必然各個高興，若再被趙敏擒拿。
還需不需要活口，倒還真是難說了。
滅絕師太將自己代入到趙敏的立場，覺得他們沒有再活著的理由了。
正因為魔教沒滅，張無忌又是教主，不但能以武當挾制對方，武當又是俠義門派，以道義為己任，焉能棄他們別的門派於不顧？
而且光明頂上，芷若劍刺張無忌，不光自己，人人均知這個年輕人對自己徒兒有情。趙敏才要利用他們這幫人為籌碼，挾制魔教。
這就是一環扣著一環，有一處斷了，全盤皆撒！
如此想來，她峨眉派能被卓凌風所救，實則也託了張無忌這小子的福了。
再想到趙敏曾對卓凌風言道，魔教才是他們元廷的心腹之患，武林正道與魔教一比，不過是癬疥之患而已，不足掛齒。
這是敵人，她都這樣說，如何能讓人不為之慚愧！
卓凌風自知這番話，將在場諸人得罪狠了，只是他藝高人膽大，也是不懼。
二者這些話悶在心中已久，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三者，現在事態出現了大變化，必須及時補救，那麼憑自己一人之力，絕難辦到。
就得想辦法讓丐幫、峨眉都聽自己的。
可他們對明教成見很深，想要達成目的，就必須先打掉這些人的驕傲固執。
至於他們若是不受，反而生了什麼別的心思，比如恨惡自己，以後會以何等手段還報於他，相較而言，這是小事，自無暇理會。
卓凌風接著又道：「我初涉江湖之時，師父說人心叵測，所以江湖路難行。武林是非又多，皆因人人爭強好勝。
我自己也不能免！
故而此番出山，我本欲上武當山找張真人討教武學，在西域碰上峨眉派，純屬巧合！」
說到這，悠悠一嘆：「也正因如此，師父考教我八年之久，卻始終不傳我正法！」
在我踏入江湖之時，又諄諄告誡我，要始終立身正道。
而這個正，指的是心。
不在於門戶之見。
簡單來說，就是對大多數人有好處的事，必須得做。對少數人有益，危害多數人的事，就堅決不能做！
因為我全真教昔日乃是武林第一大宗，卻出過趙志敬這等欺師滅祖、賣國求榮的奸徒！
本門乃是玄門正宗，尚且都有不肖之徒，何況旁派？所以我對於你們口中的魔教，一直稱之為明教。
我不想以偏概全，以某些人的個人行為，去將整個門派給定義了！」
說著目光投向滅絕師太，說道：「我雖與師太只相處了半個月，可也體會到了行俠仗義，確實不像明教中人胡作非為那麼快意。」
滅絕師太知道他說的是，當日要殺蒙古士兵之事。
「在下也知道各位與明教中的一些人仇深似海，無可化解！」卓凌風嘆一口氣：「然則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諸位都是俠義道上成名的英雄，被人稱之為好漢、大俠。
那麼與這些所謂的魔教中人，最根本的區別在哪裡？」
掌棒龍頭衝口而出：「我們不會淫辱女子……」忽見滅絕師太瞪眼望來，目如冷電，他到嘴的話，登時咽了回去。
峨眉弟子紀曉芙被楊逍姦污，生下女兒楊不悔之事，光明頂上人人均知。
這事本來是楊逍不對，奈何苦主女兒楊不悔一句，我叫不悔，我娘說她不後悔！
就這一句話，這仇還怎麼報？
當事人自己都說自己不後悔，無異於心甘情願，兩情相悅！
不但讓峨眉派名聲掃地。
就連誓報奪妻之恨的殷梨亭，都沒了報仇的立場，直接羞憤離去。
但這事在這裡說，指向性太過明顯。對滅絕師太與峨眉派太過不敬。
「不可胡言亂語。」
傳功長老眉頭緊鎖：「我等都是江湖中人，誰手上都殺過人，也做過錯事！但我們知錯之後，絕對不會再行濫殺無辜之事！」
卓凌風點了點頭，道：「這我倒是信！
因為我們名門正派向來都講究，冤有頭債有主！大家認為，我說的可對？」
滅絕師太冷冷道：「這話不錯！
所以謝遜他根本就不能算是個人，是只瘋狗，見人就咬，不識善惡的瘋狗。用『喪心病狂，倒行逆施』來形容也恰當不過！」
「金毛獅王」謝遜為了找尋師父「混元霹靂手」成昆，苦尋無果，便四處殺江湖上的人物，不分善惡，只看派別！目的就是要讓全武林一起找成昆，可後來東窗事發，眾人又找不見他，所有的仇恨自然而然落在了明教頭上。
卓凌風沉默半晌，吐出一口長氣，說道：「這話倒也不錯！那麼我們俠義道，自不能與謝遜這條瘋狗一般！
我也一直在思考，我們常說「俠義俠義」，那這個「俠」是什麼！
我結合郭大俠生平為人，思來想去，其實覺得俠就是一個良心。
俠也並非萬能的神，什麼事都能心想事成。他只是情義高於別人的普通人。
俠有時也不辨真偽，比如郭大俠就有拎著刀子捅岳父之事。但卻不能不分善惡！
俠行有時候不一定是善行，但永遠得是惡行的天敵。
郭大俠年輕時因為知道宋高宗害死岳元帥，就曾砸了有趙構墨寶的酒樓，這在一些人看來，開酒樓的有什麼錯，憑什麼砸人酒樓！
他們卻忘了俠也是人，免不了少年意氣。
而更主要的俠義，應該是人與人之間的博愛與同情。
在這點上，郭大俠為我們言傳身教了。
他為了阻止成吉思汗屠城，放棄了答應黃幫主的事。
是他不愛黃幫主嗎？
不是，而是他知道滿城幾十萬人的性命重過他的愛情。
郭大俠的經歷，好多人歸咎於他遇上黃幫主，才有了一系列奇遇，從而讓好多自命不凡之人，生出一種換了自己，會比他更行的感覺！
殊不知郭大俠六歲之時，為了救一個素不相識之人，被鐵木真大兒子朮赤馬鞭抽身，不叫痛，鋼刀架脖，而色不改！
他只有六歲，可骨子裡的英雄氣，讓鐵木真這等不世梟雄都為之動容，這才讓他與母親跟隨自己部落，自己兒子托雷與其結拜，也是樂見其成！
以鐵木真的沖天傲氣，他會允許自己最疼愛的小兒子，隨便與什麼阿貓阿狗結拜？
也正因為跟著鐵木真部落，才開啟了他老人家輝煌一生的命運齒輪！
若換了別人，六歲，呵呵，遇上朮赤的馬鞭與鋼刀，不得尿了褲子，家裡寶貝埋在哪，他都得說出來，還能得到鐵木真賞識？」
眾人聽了這話，無不贊同！
別說一個與母親相依為命的六歲小孩，縱然出身武林世家的六歲小孩，遇到那種場景，不說尿褲子，但也絕對沒有郭靖的表現。
滅絕師太儼然正色道：「郭大俠英雄俠義，天人一般，千年難出一個，又豈是什麼凡夫俗子所能及！」
卓凌風心想：「好，只要你崇拜郭靖，那就事有可為。」斟了杯酒，接著又道：「而俠也不喜歡欠債，所以十多歲的郭大俠知道鐵木真遇險後，明知自己武功低微，卻為了報答鐵木真的養育之恩，仍敢獨闖千軍萬馬，相救於他，為其退敵！
正因為對鐵木真父子的救命之恩，這才有了「金刀駙馬」。
他的那種行為，固然英雄，可不知有多人稱之為莽！
故而莽夫可能成為俠，而騙子則難。
師太，你說對嗎？」
滅絕師太知道他在點趙敏放了二人一次，還還了倚天劍，而她也被人稱為一代大俠，怫然道：「聽你之言，你還在怪我騙了你！」
卓凌風微微一笑，道：「師太，你我有些觀念不同，我的一些作為落在你眼裡，你不信任我，都是正常的，又何以為怪！
但你為了你的想法，犧牲自己徒弟，先失師父之義，未免有失大俠風範！」
滅絕師太應聲一震，抬眼望來，雙目精光灼人，盯他半晌，眼神數變，忽道：「你猜到我對芷若說什麼了？」
卓凌風淡然道：「你讓周姑娘去找張無忌的事我沒猜到，但要知道你對她交代後事，好利用張無忌，找謝遜為你兄長報仇的事，卻是不難！」
十幾雙眼睛齊注視在滅絕師太臉上，眾人無不俱感詫異，有的現出疑惑不解之色，有的則是冷嘲。
謝遜手握屠龍刀之事，天下皆知。
滅絕師太親兄被謝遜所殺，一些丐幫長老也知道。
至於找謝遜是為了報仇，還是奪屠龍刀。
那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作為卓凌風來說，他與滅絕均知對方知道倚天劍屠龍刀的秘密，話說的很是委婉，意思卻懂！
滅絕師太冷然說道：「我讓自己的徒兒做什麼，都是無可厚非！」
卓凌風呵呵一笑道：「你明知張無忌跟周姑娘相互有情，你讓她去的確事半功倍，目的很容易達成，可之後呢？
少男少女陷入愛情不可自拔之時，你會同意周姑娘嫁給張無忌嗎？」
滅絕師太白眉一挑，冷冷道：「絕不可能！」
卓凌風道：「那你算是徹底毀了你這個徒兒了！」
滅絕怒道：「胡說八道！」
卓凌風泯然不懼，說道：「周姑娘母親早亡，從小便跟父親相依為命，父親被蒙古韃子殺死，張真人救了其性命，後來送到峨眉拜你為師。
多年來她對你極盡禮敬，說是師父，可她一個沒有經歷過母愛的小女孩，拿你當母親也不為過。」
滅絕師太青白的臉上頓時湧起一層紅暈，她雖經大變，卻仍是處女之身，若是旁人將她比作誰的母親，她必會視作戲弄屈辱，殺手立出，取了那人性命。
可這人是卓凌風，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卓凌風也覺有些失言，但他打定主意了，必得將滅絕師太一舉征服，不然以後她得做出多少影響大局的事，故而說話便不再客氣了。拱了拱手，以示歉意，又接著道：「當然，你也對周姑娘也寄予厚望，寵愛有加。
可你派中的一些小心眼，比如丁敏君等人卻都妒忌她、欺負她，但她總不能找你告狀，你又是一派掌門，事務繁多，這就讓她小小年紀就為了生存，不得不耍弄心思，討好師姐，應付師姐。
久而久之，她養成了外表柔弱，人畜無害，內心卻滿是心機，這些你知不知道？」
滅絕師太冷冷道：「她要承我衣缽，從小不得培養？莫非只教她武功，不懂心機，這還是個合格掌門嗎？你該不會以為一派掌門只要武功高，就能勝任？」
卓凌風笑了一笑，道：「好，就算你是有意培養周姑娘。
那我問你，那以後的她，會成為怎樣的人，我們都能看到，你就不心疼可憐，繼而產生愧疚嗎？。」
滅絕師太怒道：「心疼什麼，可憐什麼？老尼又愧疚何來？」
卓凌風道：「她現在本就對張無忌生情，隨著兩人接觸越多，感情越深，但卻不能嫁給他為妻，否則違背師命，就是不忠不孝！
但還得聽你的話去欺騙他，達成目的，這就是逼她不仁不義。
無論怎麼樣，周姑娘都是難以兩全！
這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名，有一者壓在她頭上，她都背不動，可卻不得不背，她就不傷心，不可憐？」
滅絕師太勃然變色，卓凌風看他一眼，接著道：「年輕人行事，難免偏激任性。
我如此、周姑娘亦如此！
你逼她不顧情義對張無忌，可她又對其情根深重，一旦在張無忌身上也受到傷害，她壓抑許久的情緒爆發出來，她不得心性大變，成為一個女魔頭？
前朝有個赤練仙子李莫愁，她也是出身名門，本來溫柔可人，可結果因為情傷，就成了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她與郭女俠淵源非淺，曾餵養過她，你應該聽過一點，這可殷鑑不遠！
而你滅絕師太驕傲固執，其實周姑娘外柔內剛，也跟你一樣，你因孤鴻子之死，心性大變，成了什麼樣子，武林中人都有著眼睛。
作為你的嫡傳弟子，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是不是也順理成章？」
滅絕師太臉色忽青忽白，顯然心情激盪，丐幫眾人則是無不佩服卓凌風見識淵博，但最重要的就是膽大包天！
卓凌風停頓一下，幽幽地說道：「從古至今不知有多少痴男怨女，就毀在了長輩以及自身的驕傲固執上，師太，您作為過來人，見識比我更多，應該比我更懂！」
饒是滅絕師太感念卓凌風相救之情，也被這番話幾乎氣炸了胸膛，大聲喝道：「你既然知道倚天劍屠龍刀意味著什麼，為了大局計。兒女私情又算什麼？」
卓凌風心下一喜，他之所以說這麼多，就是為了引出滅絕自己說出「為了大局的話來。」這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當即冷哼一聲，說道：「大局？那驅逐韃虜，解救萬民於水火，與個人私仇，孰大孰小？
明教中的確有人奸淫擄掠，濫殺無辜，可與蒙古韃子比起來，哪方害的人更多？
明教做這種事再多，他也只是個例，可每天都有蒙古韃子，再做這樣的事！
如今我漢人沒尊嚴，沒地位，韃子殺了漢人，只需賠償，漢人殺了蒙古人，一家子都得整整齊齊去閻王殿報到。
而且漢人最大的羞辱，便是每個男人都被戴了一頂綠帽子。
讓蒙古韃子在中原多呆一天，就有很多漢人再受這份罪，大家難道不知？」
這話讓眾人當即無言，一各個的表情五味雜成，難以形容，那可真是又恨又氣。
蒙古人劃分等級，漢人沒有人權，名字都是數字，比如朱五四，何七五，陳三四之類。
蒙古人口不過區區百萬，若想統治六七千萬漢人，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們便制定製度，漢人娶妻，成親前要找蒙古人作保，私自成親是違法，新婚第一夜要和蒙古人睡，新娘不是處女要處罰。
他們以為剝奪了漢人女子的初夜權，就能逐漸改變這種血統上的比例失調。
孰料正因如此，老婆第一夜不能睡，頂了綠帽子，還要喜當爹。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縱然硬頂硬抗行不通，可為了保證血統，漢人不知出現了多少摔頭胎的人間慘象。
中原人飽受孔孟之道薰陶與浸淫，對於婦女而言，「餓死事小，失節事大」。
對於男子而言，「奪妻之恨，不共戴天」。
這等奇恥大辱，無不憤恨！
卓凌風又道：「所謂為人者，有大度方能成大器，更何況涉及驅除韃虜之大計。
師太既然知曉大局為重，可為何落在自己身上，就全然忘了大局？」
說著一雙眸子神光閃閃，虎視四周，緩緩道：「張無忌在你們口中，是個乳臭未乾的無知小兒。
可他卻知要驅除韃虜，必須得放下私仇，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先將韃子驅除漠北，而明教上下也是魔頭，卻都能皆顧大局，而奉其令！可咱們的俠義道高士呢？」
說著目光盯在滅絕師太臉上，肅然道：「你跟謝遜、楊逍他們有仇，自是可以找他們報仇，這是江湖之事。
大家光明正大做個了斷，在下深佩你嫉惡如仇的個性，無論何時何地，我卓凌風願為你掠陣，絕不教人以多欺少！
孤鴻子之死是他和楊逍公平決鬥所致，你為他報仇，若是不擇手段，以孤鴻子前輩的傲氣，九泉之下，恐怕也不贊同吧？」
滅絕師太很是蕭索迷茫，她知道這話不錯。謝遜找不到，姑且不談。
但以師兄的傲氣，如要報仇，定然希望自己公平打敗楊逍！
可她卻知道，以自己的武功，面對楊逍並無把握，自己一派掌門，一旦挑戰魔教光明左使若是敗了，這就是求榮反辱！
滅絕師太不由心想：「難道是我心中惱恨狂怒，可是其中因由，偏又無法出口。所以我才想以別的方式報仇！」
掌棒龍頭忿忿不平道：「好，如你所言，那師太若真的殺了楊逍、謝遜，這都是張無忌的屬下親人，明教會不為其報仇？化干戈為玉帛的心思，豈不白費？」
卓凌風淡淡道：「我們都是江湖人，誰沒幾個仇人？楊逍謝遜都是成名人物，光明正大的交手，一旦敗亡，又有何言？
張無忌不是不明是非之人，縱然他若真是放不下，明教中人如要為之報仇，那就由我卓凌風一肩挑了！
若真的需要有人再為之償命，我定然死在你們前頭！
況且明教中人再有不是之處，也都是輕生死的江湖好漢。
所謂一言之信，殺身亡軀在所不惜，誰焉能出爾反爾，食言自肥不成？」
滅絕師太與丐幫眾人聽了這話，內心不由有了觸動。
過了半晌，卓凌風接著說道：「我們行走江湖，雙手無不沾染血腥，被人尋仇再正常不過，但是牽連於整個教派的做法，實不可取！
大家激憤之下，說幾句狠話都能理解。但若真的付諸於行動，此等狠絕之事那是禽獸行為，不該是人所當為。
這就好比我們與人結了仇，而那個人不但要殺我們，還要滅峨眉、丐幫、全真教一派，別無二致。
這種做法，跟謝遜這條瘋狗有什麼區別？二者相比，是不是都是魔？
而今大元政衰，天下紛擾，大賢不出，我等習武所為何來？不就是當此關口，挺身而出嗎？
若還都記著自己的一點私仇不放，漢人自己先打的一團遭，簡直妄稱俠義！
諸位罵人張無忌，是個是非不分的無知小兒，可誰又能比得上他心胸寬廣，不念舊恨？
若換了一些心胸狹窄的無腦匹夫，在光明頂上，以你們當日上武當山逼迫張翠山夫婦之事為由報仇，蒙古韃子都得樂瘋了！
在場諸位，捫心自問，誰及得上人家一個無知小兒？」
滅絕師太閉上了眼睛，面龐微微抽動，流露出極大的痛苦和憤怒，過了一會兒，長嘆道：「好小子，好小子……」
執法長老卻是怫然不悅道：「堂堂全真門人，居然盛讚起張無忌，那是非不分的魔頭來，這倒是前所未聞之奇。
聽你之言，你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難不成卓少俠此來，是要為虎作倀，助紂為虐吧？」
卓凌風冷冷一笑：「一群頑固不化的死硬分子，我跟你們論事講理！
你們卻對我行誅心之實，一會說我對趙敏生情，一會說我對張無忌助紂為虐！
好，我就是喜歡趙敏這妖女，我對張無忌這魔頭也很是推崇，那又怎樣？」
他這話一出，倒直接讓眾人為之咂舌，一時間思維都陷入短路了。
卓凌風冷哼了一聲，道：「我只是崇拜當年郭大俠為人，念及他老人家與我全真教的淵源，這才想著大家與明教結盟，共逐胡虜。
如此也讓丐幫能夠一挽頹勢，重新矯然列於武林，也算一表我對郭大俠夫婦之敬意！
卻沒想到你們如此不成氣候！
反正你們幫主有不如無，這諾大的丐幫我看還是儘早散了，免得辱沒了喬幫主、洪幫主、黃幫主的名頭。」
這幾位俱是丐幫歷史長河中的不世奇才，丐幫眾人聽了，心有不甘卻也無可奈何，暗自嘆息道：「偌大的一個丐幫，再無當時的興盛氣象。」。眾人一時無言以對。
卓凌風眼見說不通，也沒時間耽擱了，直接長身而起，便向廳外走出。
滅絕師太一直默不作聲，她已然沉浸在了往日恩怨之中，神色陰晴不定。眼見卓凌風要走，喝道：「慢！」
身子一晃，展臂急抓他背心，想攔住他。
冷不防卓凌風反手一掌劈了過來。
滅絕師太吃了一驚，無奈以掌相迎，兩人掌力相交，登時聲如悶雷。
滅絕師太后退一步，怒道：「你這是為何？」
卓凌風借勢已竄到了門口，身形微頓，說道：「你們的道，我不太懂。
我的道，你們也不盡明白！
既然誰也說服不了誰！
那多說無益，我們就各自行事，也免得傷了幾家多年來的感情！」
「胡鬧！」
滅絕師太話剛出口，突聽執法長老道：「在下雖才智不濟，但也不能辱沒丐幫千百年來的聲譽，請指教。」
說著身如疾風一般掠過，已欺到了卓凌風身邊，但見他右手伸縮間，點向卓凌風腰肋幾處穴道。
「好手段！」
卓凌風不禁聳然動容，出口贊道。
執法長老輕功精妙，出手猛烈，來勢更不差釐毫，單此一手已是武林中罕見高招，
卓凌風何等眼力，已然知曉這執法長老武功之高，已是當世一流高手的水準，輕叱一聲道：「小心了！」
以手做劍，食中二指攜著一股奇猛的潛力勁風，穿過執法長老雙手空隙，直指他咽喉。
執法長老臉色大變，只得向後退去，捷如脫兔，身似輕燕，好不迅捷，讓卓凌風一指落空。
執法長老輕功委實精妙絕倫，以滅絕師太見識之高，都不由心想：「自己所見之人，他似乎只比青翼蝠王略遜一籌。」
兩人兔起鶻落，交手只在電光石火之間，變化太快，那些丐幫八袋長老，均知自家執法長老是僅此於傳功長老的高手，竟被一招逼退。
驚詫間，突見傳功長老喝道：「你再接我一掌！」
左掌虛劃，對著卓凌風緩緩推出右掌，
這一招是降龍十八掌中的「亢龍有悔」。
乃是降龍十八掌中的精華之所在，若完全領悟，其餘十七掌一點也不為難。
可這一掌太難領悟，打出十分力，卻要留二十分力，以做後用。
蓋因所謂的大力出奇蹟，實則不現實！
因為一招可以將庸手打趴下。但遇上一掌打不趴的高手呢？或者輕功精妙的人呢？
一招力用盡了，沒出第二招時，人家的招都落在你身上了。
再或者面對圍攻，你一掌解決一個，可沒餘力在身，馬上會被另外的人砍成十七八塊，故而追求剛猛狠辣的打法，是喬峰洪七公郭靖他們最忌諱的。
喬峰若是爆發全力出掌，以慕容復手下家將公冶乾的水平，安能接住他三掌！
小郭靖為了報仇，對黃藥師爆發全力出掌，不願留力，結果被人一閃，輕輕一帶，人就竄出了樓！
這若是下死手，一招就得送了性命！
可降龍十八掌的道理，又與正常人懂的道理是相悖的。
因為你既要留出足夠的力道，讓自己面對突發情況隨機應變，可打出的力道也要剛猛有力，總不至於是給人搔痒痒的。
如此一來，若非天性契合，一般人永遠也練不成。
因為「降龍十八掌」乃是真正的王者功，只有天性仁厚，出手時就不想打死人，無形中暗合神功真義，久而久之習慣成自然。方能成功領悟神功奧妙，最後剛柔變幻，收發由心。
這遠遠不是什麼有師父指點，有武功秘籍，就都能練到爐火純青之境的。
傳功長老內力充盈，這一招使出，真氣嗚嗚作響，其勢凌厲之極，但他卻不會留力。
非他不想，是做不到！
也只能發揮出一個「猛」來。
但能練到他這種程度，已是很難得了。
卓凌風在他掌勢籠罩之下，只感勁風襲體，不想躲閃，卻也不敢小覷，拂袖揮掌，右手振腕送出了全真教的「昊天掌」。
「砰！」
聲若龍吟。
這一下可比兩人先前握手之時的聲勢，大了十倍不止，一股勁風以兩隻交接的手為中心，旋卷而起，剎那間波浪般推展至屋頂。
「轟」的一聲，大廳頂壁被兩人的掌風震開了天窗。
卓凌風身子一晃，向後連退了兩步。只覺得氣血微感翻騰。他內力淳厚，深吸一口氣，內息流轉立時順暢，恢復如常。
但也不由心想：「這一掌力氣好大，就憑這一掌之力，當今世上能接下的，恐怕沒有幾人。莫非這才是降龍十八掌的真正威力？」
只這一招交手，他已知此人武功實非尋常，單以掌力的雄勁而論，幾乎能與玄冥二老並駕齊驅了，只是玄冥神掌中含有寒毒，真正比掌，老頭可能對不過。
傳功長老則是連退了三步，脊背「砰」地一聲，猛地撞上了廳柱，屋頂上悉悉索索掉下石渣來。
丐幫眾人俱驚不已，降龍十八掌號稱天下陽剛掌法之首，傳功長老雖然只得了幾掌，可他內力雄渾，研修多年，功深老辣。
適才他與卓凌風握手不敵，那也用了好久，最多是內力不及，畢竟「降龍十八掌」的威力，是要真正打出來的。可沒想到兩掌相接，也被直接震退，只感匪夷所思。
傳功長老臉上頗有些掛不住，倘若對手與他握手，不敵也就罷了，但正兒八經的對掌，也一敗塗地，以他的年紀，再加上「降龍十八掌」的赫赫威名，實在不那麼光彩。
幾位長老急奔過去，問道：「曹長老，你沒事吧？」
傳功長老暗中運氣，只覺全身血脈暢通，搖搖頭，笑道：「沒事，他那一掌力道，相當奇異，只把我彈震出來！」心中自嘲道：「難怪昔日以洪幫主天下無雙無對的降龍十八掌，都尚且敗在王重陽手下，全真教武功果然名不虛傳！」。
他自信掌力之猛，武林中已不做第二人想，這次對掌一觸即分，沒有陷入僵持，對內力深厚度實則考教不大，不意還是不敵全真高徒，從內心來說，他是真服了。
但丐幫一眾長老卻是來了氣，紛紛拿起兵刃，要給他來個一擁而上。
滅絕師太銳聲叫道：「大家住手！」
她威信甚高，丐幫眾人也都歇了繼續上前的心思。
突聽執法長老道：「卓少俠神功蓋世，我等無一能敵。可你一句應當以大局為重，來掩盡一切是非。
老朽倒有一問，你可知我丐幫因何與魔教結仇至今？」
他這話讓卓凌風極不舒服，這就是在偷換概念，他什麼時候掩盡一切是非了。
卓凌風眉尖一挑，道：「不就是你們丐幫奪了明教聖火令嗎？」
執法長老道：「那這與你全真教也脫不開干係，這仇恨落在你身上，你是否也能淡而視之，是否真的不與之報仇，還能與其攜手？」
卓凌風乍聞此言，吃了一驚，但心中一轉念，便明白了。
繼而眼中爆起前所未見的采芒，淡淡道：「這事最多是與耶律幫主有關，我若真看錯了人，明教放不下這段仇恨，找你丐幫報仇，我卓凌風甘願以身相代，如何？」
丐幫長老臉色均是一變。
卓凌風相信張無忌為人，這事根本不是多大的事，接著道：「更何況諸位，不要覺得世上，只有張無忌這種以德報怨的人！
難道丐幫就沒有能與之比肩的大賢嗎？
想當年貴幫喬幫主，有杏子林被丐幫驅除之辱，又因殺師父殺父母之罪成為武林公敵，在聚賢莊被人圍攻，險些喪命，在少室山上，又被圍攻，人人慾殺之而後快！
可他是遼國南院大王，統掌雄兵，只要侵宋，上能報君王知遇之恩，下能報自己被中原武林多次圍攻之仇，可他呢？
寧願自己死，也不願意行這等生靈塗炭之事。是他本性不記仇嗎？
不是！
而是他知道孰輕孰重！
這也是喬幫主道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大氣魄！
若無此事，在所有人眼裡，蕭大俠至死也是一個武功高強的契丹孽種，如何值得中原群雄稱道？
再說昔日郭女俠被蒙古金輪國師所擒，以她性命相威脅，讓郭大俠夫婦開城投降！
他們對愛女心疼萬分，卻寧願女兒被燒死，也不願以全城軍民相換！
以千萬人換取一人這等不義之事，郭大俠一家誓死不為。
我們若還揪著自己這點仇恨，無異於以一人性命換千萬人性命，此為大不義！
縱數我輩先賢之所做所為，已為我們指明了方向，這是天下共知之事，難道他們被稱為大俠，都是自封的不成？
再想想，幾位高賢若然在世，面對如此局面，他們會團結一心打韃子，還是與明教算舊帳，大家心裡難道沒有一桿秤？」
丐幫眾老臉色再變，無不被他這番慷慨激昂的話打動，想到前輩英風俠骨，只感血脈僨張。
掌缽龍頭擊掌說道：「好，卓少俠說了這多，又有力挽狂瀾之心，我丐幫若還執意要與魔教糾纏不清，不擊韃子，倒成了欺師滅祖之輩！我等縱然不肖，卻也不會辱沒祖宗！」
卓凌風先時頗有些心灰意冷，就準備自己孤身一人去辦事。此刻似乎又看到了希望，心下大喜。
怎料掌缽龍頭話鋒一轉，緩緩道：「可我丐幫千年基業，與魔教共擊韃子，究竟是各自為戰，還是合兵一處，並力抗敵？」
卓凌風臉色沉凝，道：「我雖不懂兵事，可也知道此等大事，必得統一號令，就這也恐不能奈何韃子。
若各自為戰，如同添油戰術，韃子豈不可以各個擊破？」
掌缽龍頭點了點頭道：「只不知……」
「究竟誰聽誰？」
滅絕師太低沉的聲音適時響起。
語氣冰硬尖亢，仿佛沒有一點人類的感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