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一株雷竹築洞天

  「大……大師兄?」

  白澤瞪大眼睛,一臉的不可思議。

  主人方纔可是親口驗證了它心中猜測。

  這頭七彩禽鳥。

  真是傳說中的鳳凰後裔。

  也難怪僅僅是從雲巔墜下,便如天象劇變,萬物蟄伏,蟲鳴鳥叫,一瞬間都消失無蹤,彷彿從仲春一下又倒退回瞭如獄嚴冬。

  而來自血脈的壓制力。

  更是讓它都喘不過氣來。

  自己不過山中一頭野鹿,又有什麼資格,能以它師弟居之?

  「當然是大師兄。」

  陳玉樓聳了聳肩,「羅浮入門最早,然後纔是袁洪,不過……」

  說到這,他又笑著瞥了白澤一眼。

  「在你之前,還有一位師兄。」

  「所以,你只能算作小師弟。」

  「那,那三師兄是?」

  白澤已經覺得腦子有些轉不過來了,心中一團亂麻,默默回憶了下,今天一行見到過的諸多身影。

  但除卻那頭老猿外。

  似乎再沒見到其他山中走獸,天上飛禽,以及水中魚蛟的影子。

  難不成是化形?

  「別瞎琢磨,它如今不在此處,等過幾年,你要是修行有成,說不定還能機會見證到它走水化龍的一幕。」

  似乎能夠洞悉明見它的心思。

  見白澤低頭思索著什麼,陳玉樓不由擺了擺手。

  「哦……啊?!」

  被主人點破心思。

  白澤不由訕訕一笑,但方纔開口,下一刻便猛地回過神來。

  走水,化龍!!

  它就算久與塵世隔離,但世間古老相傳,天地間龍鳳還是知道的。

  據說龍屬,終其一生都在嘗試著化龍。

  鯉魚躍龍門、蛟蟒大蛇走水過江、以及黿鼉龜鱉、龍馬雉金,皆可化龍。

  只不過,惟一的區別是,血脈不同,化作的龍屬也不盡相同。

  蛟走水入海爲真龍、黿鼉不得脫殼爲龜龍,蛇爲燭龍,雉爲蜃龍、豕爲豬龍。

  看似都是龍屬。

  但真龍與豬龍之間的差距,可謂天差地別。

  如今……

  主人提及三師兄時,竟然說到了走水化龍。

  所以,那位不曾謀面的師兄,至少也是一頭行蛟走蟒?

  「不用啊。」

  「猜的沒錯,你三師兄乃是一頭修行千年的老蛟,最多不過十年內,便能走水入海,屆時化龍也不是不可能。」

  眼下並無外人。

  陳玉樓也沒有隱瞞的意思,負手淡淡笑道。

  「千年老蛟?!」

  聽著這幾個字,白澤只覺得腦海深處仿若有雷鳴滾滾。

  麈鹿,不過十數年之壽。

  縱然它們這一族,得天獨厚,天生靈物,最多也就能活個三四十年。

  記憶中,壽命最爲悠久的一位老祖宗,活了近五十載,已經算是傳奇,以至於它自小就從長輩那裡聽聞此事。

  入君山島後。

  既要提防山中猛獸,又要擔心被人獵殺。

  活得小心翼翼。

  能有二十年就已經算是難得一見。

  如今,它竟然聽到有千年之蛟,這實在是……難以置信。

  「你以爲呢。」

  見它瞠目結舌的樣子,陳玉樓不由笑了笑。

  「之前可曾見過你二師兄?」

  「見過。」

  白澤點點頭。

  腦海裡浮現出白猿的樣子。

  說實話,要不是察覺到它氣息不對,它甚至會誤以爲是人。

  長衫兜帽、人行躬身,能言能語。

  與人幾乎沒有任何區別。

  最多就是身子佝僂,年紀稍微大了些。

  不愧是最近人類的靈長之物,甚至都無需化形。

  「那你覺得白猿多大?」

  察覺到它眼裡深處,那道一閃而過的羨慕,陳玉樓並未點破,只是輕聲問道。

  白澤一愣。

  認真思索了下,這纔給出一個答案。

  「應該有……三十來歲吧?」

  三十?

  陳玉樓挑了挑眉,「你也太過小瞧它了,白猿已經活了近六十歲。」

  他們入瓶山之前。

  白猿在那一片深山裡就是兇名赫赫。

  過往行商,當地洞民,對它更是又懼又恨,以至於無論入山伐木、採藥,還是販運貨物,都寧可多繞行幾十裡,都不願被那一幫猿猴纏上。

  丟失貨物都是小事。

  怕的是受傷,甚至把命給搭上。

  等他們一行人進入瓶山山巔,白猿便能和山蠍子以及深山下那頭巨蟒形成三足鼎立之勢。

  也就是隨他修行道法後。

  一身凶煞屍氣,被點點煉化。

  否則……

  真當它是什麼善類?

  就白澤這種,要是放在瓶山,估計早都被蠶食一空。

  在那些兇獸、妖物以及邪祟眼中,它簡直就是一株行走的寶藥。

  六十!!

  聽到這個數字。

  白澤一張臉上更是不敢置信。

  那位老祖宗,也不過活了將近五十載,白猿看上去精氣勃發,竟然已經有六十歲左右,這簡直難以想像。

  「等你踏入修行。」

  「同樣如此。」

  陳玉樓拍了下它腦袋。

  麈鹿可是四不像後裔。

  在血脈上,便能夠穩穩壓制白猿。

  幾十年也不過彈指一揮間。

  「那……主人,我什麼時候可以識文斷字?」

  聽到這句承諾。

  白澤眼神裡的期待之色愈發濃重。

  「就這兩天吧。」

  它如今已經通靈開竅,只要有人帶著上路,按照崑崙和白猿的經驗,最多也就好幾個月時間就能上道。

  就是傳它文字的人選。

  他們幾個皆要忙於修行,如今洞天福地,機會難得。

  至於周明嶽的話。

  他陰陽端公的身份擺在那。

  耳邊君山島獨的地位不言而喻。

  調來攻島守山的夥計都是精挑細選,就是擔心會有外人混入其中,到時候將君山島修行諸事泄露出去。

  所以,周明嶽在莊子裡教導崑崙和白猿尚可。

  將他從陳家莊調來此地卻是不行。

  剩下的人選。

  就只能從山上夥計中挑了。

  等回頭問問老九叔。

  打定主意,陳玉樓不再糾結於此,「不是早就惦記著來茶山島麼?」

  「如今嫩芽新發,最是新鮮。」

  「不去嚐嚐?」

  原本還憧憬著讀書識字的白澤,一聽這話,頓時就有些忍不住了。

  暗暗嚥了下口水。

  目光掃過大片的古茶樹。

  濃郁的香味,幾乎是撲鼻而來。

  哪裡還能按捺得住,。

  「那……主人,我去了。」

  見它迫不及待的樣子,陳玉樓一揮手。

  得到應允,白澤再不遲疑,縱身一躍而起,身形輕盈的一頭扎入茶園當中。

  就如主人所說,眼下仲春時節,清明過後,正是嫩芽新葉爆發的時候。

  要知道。

  這片茶山島,自唐代時便名聲大噪,銀針茶位列神品,到了清代,更是被奉爲貢茶,每歲貢十八斤。

  甚至有專門的茶煙司。

  每年清明、穀雨時節便登島採茶,然後以古法炒制,其中尖茶爲貢,俗稱貢尖,茸茶爲商,流經天下各處。

  但也只有那些身家鉅富之輩。

  方纔能有機會淺嘗一番。

  自民國亂世後,君山島前後歷經匪患、兵燹,茶山島也就荒廢下來,連帶著炒制君山銀針的手藝人都漸漸斷了傳承。

  前些年,黑蛟七倒是也曾盯上了茶山島。

  想著採茶換錢。

  只可惜,尋遍湖邊,竟是找不出一個能夠炒茶的老師傅。

  最終這件事情也只能作罷。

  但就算如此。

  白澤出生到現在,十多年時間,也是頭一次來此。

  行走在大片的古茶樹之間。

  一時間,都有種做夢般的不真實感。

  觸手可及,翠葉鮮嫩多汁,咬下來一口,銀針草葉獨特的香味,在味蕾間瀰漫綻開,讓它渾身上下每一寸,似乎都在歡呼雀躍。

  「羅浮,我們也去看看。」

  遠遠看到這一幕。

  陳玉樓嘴角不由勾起一絲笑意。

  等過了穀雨,嫩芽漸老,放在這也是浪費。

  真想嘗一嘗君山銀針,最少也要等到轉年,以陳家的實力,找到當年那一批在此炒茶的老師傅,應該不是難事。

  但如今嘛。

  就只能便宜白澤那傢伙了。

  帶著羅浮,一人一妖,漫步穿行在茶山島之間,不多時,便已經攀上崖頂,大片古鬆破巖而立,遠處湖風拂面而過,說不出的輕鬆隨意。

  「還有座古觀。」

  沿著山巔走了片刻,陳玉樓眼神忽的一下亮起。

  只見前方不遠外,一座道觀樣式的古建築依山而建,依附在密林之間。

  規模不大。

  只有一座前殿。

  看上去卻是有了不少年頭。

  先前和老九叔問起山上古觀寺廟時,他似乎不曾提及這一處。

  等他滿懷期待的推門而入。

  總算明白了緣由。

  確是一座古觀,但卻已經坍塌破損的不成樣子,門軸都已經腐壞,稍微一用力,便傳來嘎吱嘎吱的響動。

  而突如其來的推門聲。

  也將觀內不知名的小獸以及鼠蟲之物嚇了一跳,一瞬間窸窸窣窣的動靜響徹不絕。

  深重的腐朽黴味直竄鼻間。

  空氣裡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陰沉。

  「羅浮。」

  陳玉樓眉頭微皺,掩著口鼻往後退了半步。

  同時,餘光掃了眼左肩輕聲道。

  聽出主人的意思。

  羅浮也不耽誤,張開翅膀輕輕一扇。

  剎那間。

  一股夾雜著磅礴火意的風氣席捲而出。

  劃過古觀中的每一處。

  煙塵頓時滾滾而起。

  一直持續了數分鐘。

  等灰塵散去。

  他人再次跨過門檻進入其中時,地上已經纖塵不染,連帶著那股陰沉的腐爛發黴的味道,也是一掃而空。

  「做的不錯。」

  輕輕撫摸了下羅浮腦袋。

  有它氣息殘留,哪怕只是一絲,山上的蛇蟲鼠蟻,再不敢踏足古觀一步。

  負手進入其中。

  觀中空蕩蕩一片,神龕上的泥胎神像也已經坍塌,只剩下半邊身子,不過還是能夠隱隱看出來,供奉的是龍君一類。

  除此外,蒲團、香爐之物,盡數消失不見。

  不知道是腐壞了,還是被人拿走。

  對此,陳玉樓也不在意,只是沿著主殿和左右兩進廂房逛了一圈。

  不得不說。

  這古觀雖然破舊荒廢了些,但用於修行打坐,遮風避雨卻是足夠。

  只需要簡單修葺一下就好。

  他興致沖沖的四下逛著,羅浮卻沒多少耐心,縱身一躍,展翅破空,眨眼間,便從頭頂房樑那一塊破洞中沖天飛了出去。

  倒是也沒走遠。

  只是在崖壁上尋了一處裂縫洞窟。

  空間不大。

  但剛好能夠住下。

  裡頭還有不少落葉、樹枝以及羽毛一類的物事,估計之前就是島上水鳥藏身之處,不過也被荒廢,並無氣息殘留。

  羅浮行事講究一個簡單效率。

  張口噴出一道鳳火。

  只見一片嘩啦啦的火光席捲而過。

  剎那間。

  洞內那些雜物就被焚燒一空。

  連帶著潮氣都被驅散。

  只剩下一座乾淨清爽的石洞。

  見狀,羅浮不由滿意的點了點頭,與老猿不同,哪裡都能休息睡覺,它對住處要求極高。

  之前在陳家莊。

  整個後院都是它的自留地,棲息那株參天古樹上。

  到了常勝山,也只肯在山頂最高處休眠。

  如今……

  這一處石洞,小是小了點,但位置絕佳,躺著就能望見洞庭大湖,俯瞰整座君山茶島,一舉一動盡在它視線當中。

  而且,看主人意思,接下來幾個月時間估計都要在島上度過。

  它當然要給自己找個好睡覺的地方。

  察覺到絕壁石洞中的動靜。

  陳玉樓不由搖了搖頭,眼底閃過一絲無奈。

  鳳種性格高傲。

  不外如是。

  也沒多加理會,在古觀裡轉了一圈後,陳玉樓徑直推門離開,又循著古觀四周走了一圈。

  不多時。

  終於停下腳步。

  絕壁下方,與密林相接處,恰好是一塊背陰之地。

  潺潺流水順著絕壁飛流直下。

  落在底下的大青石上,幾千年過去,竟是形成了一方石漕,泉水在其中來回流動,一株不知名的水萍則是漂浮在漕中。

  別有一番韻味。

  陳玉樓駐足看了片刻。

  這纔將目光投向青石下的地上。

  因爲泉水常年不枯,砂石化作的泥土呈現出青黑色澤。

  「這倒是栽種青雷竹的絕佳之地。」

  青雷竹最是喜陰,這也是爲何它能夠在古墓那種不見天日的地方,僅靠地脈之氣存活數百年的緣故。

  這一處從早到晚,縱是炎炎夏日,陽光也被絕壁和密林遮住。

  簡直就是世間難尋的好地方。

  越看陳玉樓越是欣喜。

  也不猶豫。

  心神一動。

  下一刻,那株青雷竹便從氣海洞天,出現在了手心中。

  隨手一揮,地上出現一片深坑,彎下腰,小心翼翼的將青雷竹種入其中。

  同時。

  伸手憑空抓去,剎那間,浮游在茶山島上的靈氣便如風雲般聚集而來,在他催動之下,硬生生凝爲一小片靈雨,淅瀝瀝的灑下。

  嘩啦啦——

  被靈雨溫養浸潤,那一片片蒼翠如玉般的竹葉,一瞬間就像是活過來了一樣,窸窸窣窣的張開,大口吞食著靈液。

  此處的變化。

  動靜不小。

  已經在石洞中躺下的羅浮都被驚動,下意識挑眉往下看了一眼。

  察覺到那株竹子中的雷火之力。

  繞是它,那雙慵懶的眸子裡,都是浮現出一抹驚歎。

  「如何?」

  似乎察覺到悄無聲息破開而下的羅浮,陳玉樓拍了拍手笑問道。

  「傳說鳳棲梧桐,主人這是爲我種的鳳宮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