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無形的宿命和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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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籠罩四方。

  沒有光線、沒有聲音……也沒有生命存在的跡象。

  惟一有的只有無盡的陰寒。

  寒意徹骨,讓人恍如身處無間地獄。

  陳玉樓提著風燈走在最前,身下棧道一頭嵌入崖壁縫隙,一頭懸在半空。

  鬼洞深處翻湧的地氣。

  化作狂風。

  稍有不慎就會被掀入其中。

  最為恐怖的是,這鬼地方水汽深重,再加上幾千年時間過去,棧道早已經腐朽不堪,每走過一步都會傳出咔滋咔滋的響動。

  行走其中。

  說是在刀尖上跳舞都毫不為過。

  仿佛下一刻,就會跌落無底深淵。

  「小心點。」

  繞過差不多半圈,陳玉樓忽然停下腳步,提醒了一聲身後幾人,同時舉起手中風燈,火光中很快映照出一座壁龕。

  半米見方。

  其中擱著一座跪地石人,頭頂油盞。

  燈芯早已經燃燒殆盡。

  不過石制的燈盞中,仍舊殘留著一小捧油燼。

  雖然落滿了灰塵,但隱隱還是能看得出來,應該是什麼動物的油脂。

  只隨意掃了眼。

  陳玉樓目光便繼續落在那尊石人身上。

  與剛才頭頂祭壇中的石像相比,無論刀工還是技藝,都要差了一大截。

  粗糙、抽象。

  只是大概雕刻出一個人形。

  至於五官、樣貌,服飾、裝扮這些細節,幾乎完全沒有。

  「夠古老的啊。」

  似乎察覺到他的舉動。

  身後幾人也圍了過來。

  都是倒斗行老江湖,就算是崑崙,憑他的眼力,輕輕鬆鬆都能去長沙城古董店鋪里做個掌眼大師傅。

  一眼就看出那石人來歷。

  不說價值多高,但存在的年限卻是極為驚人。

  至少也是幾千年前的古物。

  「有點怪,這風格和精絕似乎完全不同啊。」

  老洋人眉頭微皺,細細回想了下一路所見。

  印象最深的自然是那座黑色神廟。

  一到六層,幾乎都有代表各自等級的石雕。

  但就算是最底層的石羊和奴隸,雕刻的也是栩栩如生。

  遠不是這般粗製濫造。

  「會不會是你們扎……這一脈先祖留下?」

  楊方目光閃爍,若有所思道。

  按照老洋人的說法,他們這一脈,曾經也是雙黑山的主人。

  只不過,後來因為某些原因,才會從西域遷往內地。

  但他話音才落。

  就被鷓鴣哨直接否定。

  「不會。」

  作為這一代搬山道人,同時也是扎格拉瑪最後的族長,他掌握著先知之書,以及搬山秘錄。

  他很清楚。

  當年先聖一開始確實想過深入鬼洞。

  一窺其中的秘密。

  但鬼洞太深,先民手段貧瘠,根本無法入內。

  藉助於占卜預言,方才知道東方有一枚黃金玉眼,能夠照破鬼洞,這才命人仿造,藉此窺探。

  可惜。

  最終的結果。

  非但沒有看到鬼洞底下。

  反而開啟災禍之門,為族人帶來了滅頂之劫。

  先聖也因此而死。

  從始至終,都沒人真正下過鬼洞。

  又怎麼會在半壁留下遺蹟?

  更何況,捧燈石人,雖然看不清五官,但長相明顯異於他們扎格拉瑪一族。

  非要說一種的話。

  在他看來,倒是與塞種人以及吐火羅人相似。

  「有沒有一種可能,這些人,比精絕人更為古老。」

  幾人爭論中,陳玉樓忽然道。

  「鬼洞族?」

  鷓鴣哨心頭一動。

  但隨即想到了什麼,又目露遲疑的搖了搖頭。

  「不應該啊。」

  「當年先知確實留下預言,在他死後八百年,雙黑山會出現另外一批人,他們自號鬼洞族。」

  「從古城四處壁畫,不難猜測,鬼洞族其實就是精絕人的先祖。」

  「前後一脈相承,按理說風格不該會有這麼大的變化?」

  他平靜的說起當年往事。

  一番分析入木三分。

  「會不會是更往前?」

  等他說完,陳玉樓繼續開口。

  「更前?」

  這下,不僅是鷓鴣哨,一旁的老洋人也是猛地怔住。

  要知道,扎格拉瑪一族,四千多年前便從遙遠的歐洲大陸遷徙至雙黑山,只因為他們一族向來信奉真神。

  而按照先聖的占卜預言。

  真神就在雙黑山下。

  那個時代,幾乎可以稱之為遠古,同時期的內地,還處於三皇五帝統治之下。

  按照歷史記載,整個華夏文明最多也就五千年左右。

  再往前,豈不是太古時代?

  茹毛飲血、結繩記事的部落族群。

  內地尚且如此,遠在幾千里之外的西域,難道有人率先衍生出了文明?

  「看這石人,確實古老,但要說五六千年前,會不會太過離奇了?」

  鷓鴣哨思索再三,最終還是沒忍住,皺著眉頭道。

  他之所以遲疑,是怕陳玉樓看出了什麼。

  但這種可能性在他看來,簡直可以說是微乎其微。

  「是啊,陳掌柜,幾千年前,還是原始部落吧,真能打造出這種石人?」

  「我也覺得有些不太可能。」

  一旁的楊方和老洋人紛紛開口。

  要說一兩千年,或許還有可能,但是幾千年,茹毛飲血時代,哪有文明可言?

  見幾人皆是面露不解,陳玉樓只是笑了笑。

  雪域魔國還真就處於太古時代。

  在扎格拉瑪一族抵達雙黑山之前,他們便從鬼洞中取走了蛇神之眼雮塵珠,並且在崑崙山一帶建立起了龐大的政權。

  但而今還是民國。

  考古學甚至還未出現,更不要提地質、自然以及科考,就算他堅持己見,但疑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很難更改。

  所以,還不如等進入洞底。

  見到魔國之人留下的遺蹟,壁畫,眼見為實,一切自然水落石出。

  沒有過多停留。

  一行人繞著旋梯不斷深入。

  注意力全都放在身下和周圍的幾人,並未察覺到,漆黑的穹頂高處,一道形如星辰般的流火不知何時出現。

  赫然就是受陳玉樓召喚。

  緊隨他們而來的羅浮。

  歷經近兩個月的放養,穿越整座黑沙漠,此刻的它一雙眸子就像鷹隼般鋒銳,一身翎羽更是猶如鐵水澆築,泛著一抹深重的金屬光澤。

  最為驚人的是它背後。

  那道羽翎鳳鏡不再是往日般模糊不清。

  反而清晰可見。

  也不知道這段時日,它獨身一人在茫茫沙漠中究竟做了什麼,才會有如此恐怖的變化。

  與之前相比。

  身形倒是沒有太大變化。

  但長相容貌卻是越發偏向於傳說中的鳳鳥。

  此刻的它,站在崖壁上一塊突出的石頭上,尖利的嘴喙輕輕梳理著七彩翎羽,目光則是隨意掃過下方。

  一雙鳳眼仿佛能夠洞穿重重黑暗。

  準確落在棧道上一行人身上。

  不過……

  再往下,即便是它也無法看清。

  滾滾黑霧中仿佛有一道無形的屏障。

  但身為大妖,羅浮天生對兇險的感應就遠超常人,在那無盡的黑暗中,它分明能夠感受到一股直刺神魂血脈的大恐怖。

  那是它自化妖以來,從未有過的經歷。

  主人呼喚它前來,也只說讓它掠陣。

  既要掠陣,自然難免廝殺。

  只是,主人手段之多,實力之強,就算是它也不敢說能夠追趕。

  卻要用那等凝重的語氣提醒。

  可想而知,這座深淵洞窟內的存在何等可怕。

  等梳理過一身翎羽,羅浮這才張開翅膀,借著身下流動不息的風氣滑躍而下,妖氣、鳳火盡數斂起,仿佛一片落葉,輕飄飄的墜了下去。

  甚至連一絲破空聲都不曾帶起。

  在黑沙漠野了這麼久。

  羅浮也不是都在嬉戲玩鬧。

  至少這種滯空的法子,就是從被它俘獲的那兩頭天山鷹身上學來。

  不多時。

  它視線中便出現了一行人。

  但除了陳玉樓外。

  棧道上並無一人察覺到它的存在。

  即便兩者之間也就相隔二三十米。

  隨著一行人漸漸深入,一路上發現的遠古遺蹟也越來越多,洞龕、石人、石斧,甚至還有粗淺的石畫。

  一如當初他們在玉門關外見到的黑山石刻。

  只不過,比起後者,眼前這些更為粗糙,不過是些線條組合在一起,所記載的事情也千奇百怪。

  仿佛只是當初開闢棧道的古人,在休息閒暇之餘隨手刻下。

  並無特定的含義。

  但鷓鴣哨幾人臉色卻是愈發凝重。

  在文字被發明之前,壁畫是最好的載體,從中可以探知到太多的東西。

  壁畫之古老。

  似乎在和之前陳玉樓的猜測越發接近。

  只是……

  怎麼會?

  一個連先聖都不清楚的部族。

  在幾千年前,便存在於雙黑山,甚至進入了這座鬼洞。

  如今他們能下。

  一個是有著先祖所沒有的棧道優勢。

  另外,跨越幾千年,認知的差距絕對是無法用預言就能彌補的。

  而且即便如此,鷓鴣哨一直沒有說。

  在踏入棧道的那一刻起,他便感覺到頸後像燃起了一團火,強烈的灼燒感,恍如周身岩漿。

  血氣鼓盪,心悸難安。

  每往下深入一步,血液流淌的速度便越發緩慢,凝滯了一般。

  給他的感覺,似乎潛藏多時的鬼咒隨時都會爆發。

  他不敢說,也是怕會引起驚恐,讓他們幾個擔心。

  如今都已經到了這一步。

  就算鬼咒真的爆發,他也絕不會退後半步,否則幾千年下來,因為鬼咒而死的族人豈不是白白死去?

  暗暗掃了眼師弟老洋人。

  見他步伐沉重,每走一段,都會停下緩上口氣。

  鷓鴣哨當即明白。

  師弟也是如此。

  「等等,陳掌柜,這鬼地方好像有什麼看不見的蟲子,我絕對是被咬了。」

  就在他分神間。

  走在隊伍中間的楊方,忽然罵罵咧咧的道。

  「蟲咬?」

  聽到這話。

  不但是他,連打頭的陳玉樓都停下了腳步,一臉狐疑的看了過來。

  「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癢,這麼一會,我感覺皮都要被抓破了,但是根本按不下去。」

  楊方搖搖頭。

  見他不像是開玩笑,幾人都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若是這無盡黑暗當中,真藏有類似於金浮游一類的蟲孑,根本無法防備。

  陳玉樓皺著眉頭,示意他將衣服撩起,同時將手中風燈舉了過去。

  但……

  只掃了一眼。

  所有人就跟見了鬼一樣,臉色刷的一下變得蒼白無血。

  搖曳的燈火下。

  楊方後背脖頸處,竟是不知道何時出現了一隻猙獰的眼球。

  仿佛是被人用刀子刻上去的一樣。

  又像是從血肉中長出。

  眼球四周還殘留著無數的指印。

  分明就是被他抓過。

  「這……」

  「咕咚!」

  「怎麼會?」

  那隻眼球是如此真實,以至於眾人看的都有種頭皮發麻,渾身奇癢的感覺。

  「不是,到底是啥?」

  「為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

  察覺到氣氛不對,還在撩著衣服的楊方猛地回過頭,目光狐疑的掃過幾人。

  「崑崙,你也掀開上衣。」

  陳玉樓眉頭緊皺,沒有回應,而是看向崑崙當機立斷的低喝道。

  「好。」

  見此情形。

  崑崙哪裡敢有半點遲疑,放下手中風燈,迅速將長袍脫下,撩開上衣,露出一副猶如千錘百鍊過的精悍壯碩身軀。

  那副身子,即便同樣修行橫練功的楊方,看的都是一臉震撼。

  但當他目光掃過崑崙後背。

  整個人卻是一下僵住。

  在他背心處,竟是露出一隻足有拳頭大小,栩栩如生的眼球。

  看上去如此真實。

  仿佛下一刻就會從血肉中鑽出,然後睜開眼皮。

  「這不是……」

  楊方咬著牙一聲驚呼。

  他腦海里猛地閃過無數畫面。

  分明就是這一路上所見的眼球圖騰。

  這鬼東西為什麼會出現在崑崙身上……

  不對。

  聯想到剛才幾人的舉動。

  他一下明白過來。

  不止崑崙,自己身後應該也是如此。

  「是詛咒!」

  陳玉樓瞳孔微縮,眼神里透著一抹說不出的複雜。

  這一點確實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沉默了好一會,這才緩緩開口,目光轉而看向一旁震驚到手足無措的鷓鴣哨師兄弟兩人。

  「道兄,老洋人兄弟,陳某說的不錯吧?」

  「這就是扎格拉瑪一族,幾千年來所受的詛咒!」

  「是。」

  鷓鴣哨苦笑了聲。

  示意老洋人脫下長袍,低下腦袋。

  將後頸處那隻猙獰可怖,猶如活物的眼球展露在眾人眼前。

  「鬼咒。」

  「逃不過的劫難災禍,伴隨了我這一族,足足幾千年。」

  簡單一番話,仿佛耗盡了他全部的力氣,一張冷峻的臉此刻蒼白如金紙,呼吸都跟著急促起來。

  「但是……我不明白。」

  「你們並非我族中人,為何也會……被詛咒纏上。」

  聽到他這句自言自語般的囈聲。

  陳玉樓伸手指向地底以及周圍,平靜的眸子深處,此刻已經冷如寒霜。

  「這就是宿命。」

  「只要進入此地,誰也逃不過。」

  轟——

  這句話無異於一隻被點燃的炸彈。

  瞬間引起軒然大波。

  氣氛愈發陰沉。

  恍如一塊壓在胸口中的山石,讓人喘不過氣。

  「這鬼洞……其實就是連接虛數空間的通道,只有斬斷兩者之間的聯繫,方才能夠解決詛咒。」(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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