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孔雀古河 圖騰神鏡

  「黑沙漠?」

  果然。

  聽到這幾個字,烏娜注意力一下就被吸引住。

  要知道,黑沙漠可不是什麼善地,那是魔鬼猖獗、妖邪肆虐之處,連天界諸神都不願降臨庇護的無生之所。

  「現在應該是風季了吧?」

  「這時節去黑沙漠,九死一生!」

  烏娜眉頭微皺,臉色間滿是難以置信。

  她當年跟在阿塔身後,曾去過幾次黑沙漠,就是那寥寥幾次,也給她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

  以至於多年後。

  半夜時分,經常還會被那一幕幕恐怖的景象驚醒。

  就算是她阿塔,作為回鶻一族的巫師,有種種種超乎認知的能力,也不敢輕易涉險。

  每一次起程之前,都要反覆占卜,祈求諸神庇佑。

  但就算如此,歷經的兇險也不是尋常人能夠想像。

  「是。」

  「還請烏娜姑娘,為我等帶路。」

  陳玉樓拱了拱手,溫聲道。

  漫天的火光中,他已經能看樣烏娜的樣子。

  大概二十七八歲左右。

  不過因為常年在被困在這座暗無天日的地牢中。

  讓她看上去比之前見到的突厥女子要白皙許多,五官長相也更接近於維族女子,鼻樑挺拔,眼眸深邃,多年鬼蜮生涯,並未磨去她眼裡的神采。

  此刻秀眉微蹙。

  倒是有幾分紅姑娘的影子在。

  「會很危險。」

  烏娜抬頭,目光落在陳玉樓那張清俊出塵的臉上。

  有那麼一剎那,驚灩於他的氣質。

  但很快就被愁容和憂慮之色所替代。

  「我知道。」

  陳玉樓眉眼仍舊溫和。

  從湘陰出發,或者說最早在瓶山義莊遇到鷓鴣哨的那一刻,他就料到了會有今天。

  精絕古城、崑崙神宮。

  他比誰都要清楚,其中兇險之重。

  但瓶山、遮龍山之行,難道又輕鬆隨意到哪裡去了麼?

  「那你還要去?」

  烏娜瞪大眼睛,更是不解。

  再等幾個月,過來風季,雖然黑沙漠仍舊兇險難測,但至少也要比如今出發簡單許多。

  「箭在弦上。」

  「還請烏娜姑娘引路。」

  陳玉樓搖搖頭。

  他能等得起。

  但花靈卻已經等不起。

  從那天在昆莫城,忽然發現身上的紅斑印記後,這短短十來天功夫,她的身體已經越發消瘦,遭受著雙重折磨。

  至於鷓鴣哨和老洋人,雖然看上去與往日無異。

  但氣息卻是瞞不了人。

  尤其是老洋人,不用細看,都能發現他一雙眼睛裡遍布的血絲。

  不是因為趕路疲倦。

  而是難以入定,修行反覆造成。

  「烏娜,陳兄弟於族人有著情義,若是可以的話,就走一趟吧。」

  見此情形。

  兀托再次開口。

  「何日出發?」

  見族長都說到了這份上,烏娜再不好拒絕。

  何況,即便沒有此事的話,從陰界走出後,她也會親自走一趟黑沙漠。

  那是每一位巫師必經的路途。

  深入黑沙漠尋找神木,再親手獵殺一頭雪豹。

  製作屬於自己的法鼓。

  方才算是走出了成為巫師的第一步。

  她在此間面壁多年,並非一事無成,反而十多年如一日,不斷琢磨修行薩滿巫覡之術,已經到了一個極高的層次。

  「自然是越快也好。」

  見她有意,陳玉樓也不耽誤。

  「好!」烏娜眸光一閃,終於下定決心,「我答應了。」

  ……

  三天後。

  一行長長的隊伍。

  從城寨離開,沿著一望無際的魚海沿岸北上。

  隊伍正中位置,除了陳玉樓幾人外,還多出了一道纖瘦的身影,披著一件突厥族的傳統長袍,頭戴氈帽。

  赫然就是從陰界煉獄中走出的烏娜。

  與當日初見相比,如今的她,臉上明顯多了幾分血色。

  一頭長髮束成突厥的傳統樣式。

  不過和其他女子,喜歡用七彩艷麗的裝飾不同,她幾乎不施粉黛,渾身上下幾乎不見任何配飾。

  氈帽遮過額頭,臉上裹著一條防止沙塵的黑紗。

  僅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面。

  眸子清澈,深邃平靜。

  此刻的她騎在駝背上,腰間懸著一把彎刀,讓她看上去有著一股說不出的英武之氣。

  除此外,背上還斜掛著一把豎長的柳木匣子。

  匣子對扣鎖死,看不清其中究竟藏的什麼。

  不過看烏娜的珍稀程度,也能猜出一二,絕對是族中寶物。

  「沿湖岸走三五十里,有一座廢棄的石頭城,那裡便是孔雀河的古河道。」

  烏娜同樣會說漢話。

  只不過比起兀托和頗黎,就沒那麼熟練和清晰,好在並不影響交流,畢竟隊伍里還有個懂得突厥語的帕爾哈特在。

  真遇到無法理解的句式。

  連蒙帶猜,也能勉強溝通。

  孔雀河?!

  聽到這個熟悉的地名。

  不僅是陳玉樓,鷓鴣哨師兄妹三人也是心頭一動。

  孔雀河、雙黑山。

  這六個字早都已經刻入了他們的骨子之中,恐怕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那是扎格拉瑪山所在。

  這一趟是破咒,也是尋根之旅。

  「好。」

  陳玉樓也是眸光微閃。

  早在嘉峪關時,他們商量行程,最終定下的就是這條路線,如今終於走到了這一步。

  朝烏娜點了點頭,他這才看了一眼不遠外騎著駱駝,遊獵周圍的張雲橋。

  「去前面和領頭的弟兄們說一聲。」

  「是,總把頭。」

  歷經遮龍山之行,如今的他氣勢深重,雙眼四顧之間,頗有幾分虎豹之氣。

  見陳玉樓吩咐下來。

  張雲橋哪敢耽誤,拱了拱手,駕馭著身下駱駝迅速往前趕去。

  浩浩蕩蕩的隊伍,遠遠望去就像是一頭繞湖而行的黑龍。

  尤其是在白雪皚皚的冬季。

  這種觀感更是強烈。

  城寨門樓之上。

  頗黎背著長弓,守在入口處,身形如扎槍,寒風掃過他那張稜角分明的臉龐,讓他看上去更是冷峻。

  望著已經遠去的隊伍,他眼底不禁閃過一絲遺憾。

  原本頗黎也想隨行。

  他雖是這一代年輕人中最為出眾的一個,下海捉過蛟蛇,入山獵過雪鷹,但對黑沙漠卻幾乎一無所知。

  如今這麼好的機會。

  只可惜被族長兀托直接否定。

  如今大雪封山,看似平靜,但也是沙匪最為猖獗的時候。

  他們幾乎就是最好的掠奪對象。

  畢竟作為遊牧民族,他們築城而居的歷史不過幾百年,骨子裡其實還流淌著逐水而居的血液,四周城牆看似高大,但在衝擊之不堪一擊。

  頗黎必須留下嚴防以待。

  暗暗嘆了口氣,從遠處漸漸消失的隊伍中收回視線,頗黎扭頭看了眼門樓最高處。

  那裡矗立著兩道身影。

  就站在風雪之中。

  雖然已經老去,但此刻兩人身影筆挺,仿佛狂風也無法吹倒。

  「東西送去了吧?」

  一直到隊伍徹底看不清,阿枝牙這才不舍的收起目光,轉而看向一旁的兀托。

  「早送了,烏娜心結都解開了,你個老東西還死要面子活受罪。」

  兀托撇了撇嘴。

  和身邊這老傢伙認識幾十年。

  也只有他,才敢在阿枝牙面前肆無忌憚的開著玩笑。

  「哪是要面子,這不是不敢面對她嗎?」

  阿枝牙嘆了口氣。

  原本烏娜答應離開陰界煉獄,他激動的覺都睡不好,但看著消瘦的女兒,又像是一根深深扎入內心深處的鋼針。

  當年若不是他,以烏娜的天賦,應該早就成為了一名烏答有。

  「行了,她既然收下了神鏡,代表了什麼你還不懂?」

  聽出他語氣里的寂寥落寞。

  兀托罕見的沒有反駁。

  只是拍了下他肩膀安慰道。

  「希望如此吧。」

  阿枝牙點點頭。

  薩滿一教在部族中已經傳承維繫了幾百上千年,作為這一代巫師,他擁有著一代代先輩留下的巫覡法器。

  兀托提到的神鏡。

  其實就是一面古老的青銅鏡。

  足有兩千多年歷史,據說是天神賜下,能夠克制妖邪鬼怪,擁有著難以想像的能力。

  阿枝牙上次往返於黑沙漠中,都能安然無恙,很大一部分歸功於神鏡的強大。

  烏娜在煉獄中關了這麼多年。

  剛一出來,便要前往兇險重重的黑沙漠,阿枝牙哪能放心?

  於是,才讓兀托將神鏡交給她隨身攜帶。

  真要遇到魔鬼妖物,有神鏡庇佑才能相安無事。

  「都走遠了,別看了。」

  「走走走,我那還有幾壺好酒,你個老東西這些年門也不出,話也不說,我都找不到人跟我喝一杯。」

  拉了拉衣領。

  兀托吐了口氣。

  一入空氣中,便迅速凝結成一道白霜。

  這麼冷的天站在城門上受凍有什麼意思,當然是回去煮個羊肉鍋,再來口烈酒,那才是舒服日子。

  「我還要……」

  「少廢話,都多少年沒聚過了?」

  阿枝牙剛想開口,就被兀托打斷,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拽著他往樓下走去。

  見此情形,頗黎不禁咧嘴一笑。

  也只有巫師阿枝牙,才能讓族長如此了。

  兩個加起來一百幾十歲的老傢伙,並肩消失在風雪中。

  頗黎順勢收起心思。

  開始巡視城寨四周。

  數個鐘頭後。

  陳玉樓一行人越過乾涸的河灘,以及零星的湖泊海子,終於望見了烏娜所說的那座石城。

  其實就是一座被黃沙埋住,只剩下半截屋頂的石堡。

  除此外,還能見到土屋、塔樓一類。

  可惜早都荒廢遺棄。

  無人居住。

  「這片沙海確實古怪,沙子裡全是這玩意。」

  拐子跳下駝峰,嘗試拿手挖開黃沙,想著能不能找到一些這座古城村寨的信息,但黃沙時時都在流動,他一動,周圍便迅速陷落。

  剛挖開一道半米深的口子。

  很快就被重新淹沒。

  無奈下,他只能抓回一把黃沙。

  但細細看去,很快就察覺到了不對。

  「掌柜的,您看看。」

  快步返回到隊伍中,拐子眉頭緊皺,攤開雙手,將那一捧黃沙湊到眾人跟前。

  陳玉樓低頭看去,只見細沙中夾雜著無數的黑色砂礫。

  「是鐵礦。」

  幾乎一眼他就看出了門道。

  也不怪尋常人根本無法進出黑沙漠,含量如此之高的鐵礦石,極大影響了磁場璇璣,司南和羅盤根本無法使用。

  畢竟不是誰都懂得天星風水。

  能夠在茫茫沙海中,藉助於周天星辰辨認方向。

  「難怪叫黑沙漠……」

  「原來是這麼回事。」

  楊方伸手捻了一把黃沙,臉上滿是錯愕。

  本以為黑指的是未知兇險,沒想到竟是如此的隨意。

  「烏娜姑娘,此處就是孔雀河古河道?」

  鷓鴣哨一心想著孔雀河,但四下望去,此處黃沙漫天,視線中除了沙丘以及被淹沒的古城,幾乎再見不到其他事物。

  一時間,眉眼間不禁閃過一絲遲疑。

  「是這。」

  與他不同,烏娜語氣卻是無比肯定。

  「黑沙漠時時刻刻都在移動,河道早已經被淹埋,看到那些胡楊枯樹沒有,原本就是長在河道兩側。」

  「那這怎麼辨認路線?」

  看了眼那些冒尖的樹杈,老洋人不禁吸了口涼氣。

  這一路上,見到最多的就是胡楊和梭梭樹。

  而成熟的胡楊一般能長到十五米左右。

  如今只剩下一點樹梢在外。

  豈不是說此地風沙至少有十多米厚。

  「放心,這些枯樹其實就是點位。」

  烏娜來過數次,雖然這是第一次帶頭,但阿塔曾經教給她的東西還歷歷在目,此刻的她倒是信心十足。

  要是連最外圍都進不去。

  又談何橫穿整座黑沙漠?

  「那一切就拜託烏娜姑娘了。」

  陳玉樓坐在駝背上,朝她遙遙拱了拱手。

  隨後示意眾人先行休息片刻,等吃飽喝足,養好精神再次出發。

  趁著這個功夫。

  烏娜獨身一人,沿著沙丘爬到了一座塔樓上,看似是在尋路,但卻有些心神恍惚,猶豫片刻,最終還是沒忍住將身後的匣子取了下來。

  橫放在雙腿間。

  咔噠一聲打開鎖扣。

  隨著匣子開啟的瞬間。

  一隻造型古樸,下窄上寬的銅鏡出現在她眼前。

  看上去就像是一把扇子。

  鏡子似乎已經很久不曾有人用過,長滿了銅鏽,只能從中隱隱看見自己的倒影。

  拿起握在手中,翻轉過來一看,鏡背上則是刻滿了古老的紋飾,從外向內凝聚,最終形成一顆眼球樣的東西。

  雙目對視。

  烏娜心神一顫,竟是有種莫名的恐懼感。

  仿佛那顆眼球並非死物,而是被賦予了生命,就藏在銅鏡之中,時時刻刻注視著天地。

  「這是……神鏡?!」

  強行避開那隻眼球的注視,烏娜咬著嘴唇,忍不住驚呼出聲。

  她曾聽阿塔說起過一次。

  據說是薩滿一教的神物。

  來歷不明。

  但銅鏡擁有著諸多不可思議的能力,能夠預見未來,抵擋惡鬼。

  之前出發時,兀托族長匆匆趕來,將木匣交給她,烏娜只當是尋常護身之物,所以並未想太多就收了起來。

  沒想到。

  阿塔竟是將神境交給了自己。

  「都休息好了吧。」

  「時間不早了,儘快出發!」(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