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青玉寒珠 分食蛇肉
另一邊。
已經拆下大筋,取完蛇血的夥計。
顧不上休息,便提刀走到蛇頭之前。
此刻的青鱗蟒。
渾身死氣以及腥味交織。
那雙幽暗泛著金珀色的雙眼,也再沒有了先前的凶光。
形如一條豎線的瞳孔,也放大了不少,就那麼怔怔的看著前方,空洞無神里,又仿佛透著幾分不甘。
在離湖澤不到幾米的地方。
被硬生生掀翻。
三百年修行,一朝盡散。
誰能甘心?
蛇口上那道驚人的豁口還在。
切口異常平整。
血水已經漸漸凝固。
白線、血水、褐眼以及青鱗,組成一副令人不寒而慄的畫面。
即便死去了好一會。
大蛇身上的氣息,仍舊讓人心驚。
兩個夥計暗暗咽了下口水,強行將目光從蛇眼上移開。
開始忙碌。
剝皮剔骨,拆形去肉,細長鋒利的剔骨刀,在鱗甲縫隙中遊走。
動作乾淨利落,不到片刻米斗大的腦袋就被處理妥當。
剔淨的頭骨,是那種玉雕作品,遠遠達不到的感覺。
兩枚眼珠放在玉盤上。
黯淡灰敗,猶如兩顆失去了原本色澤的丹珠。
民間倒是自古就有蛇眼明目的說法。
不過在藥理中,蛇眼並非眼睛,而是蛇膽。
只不過,大多數人並不清楚,以訛傳訛,這種說法才會越穿越廣。
「好刀工。」
「不說的話,我都以為這幾個傢伙是屠戶出身了。」
群盜圍在一邊嘖嘖稱奇。
都被兩個夥計精湛的手藝折服,不時發出幾聲驚嘆。
只有鷓鴣哨,怔怔的看著兩枚眼珠。
神色複雜難言。
雖然明知道,它並非蛇神之眼。
但他就是按捺不住心中情緒。
只覺得一股鬱氣堆積在胸口下,讓他有種喘不過氣來的壓抑感。
關於當年先祖,偷取雮塵珠,為族中招來大禍這件事,已經沒多少人知曉。
他也是從上一代搬山道人那裡聽來。
畢竟這個真相,太過殘酷。
一般族人很難接受得了。
就如花靈和老洋人,他們只知道,雮塵珠能夠解除身上的鬼咒,卻不知曉千年之前的往事。
深吸了口氣。
鷓鴣哨回頭看了眼兩人。
花靈心思單純,只是站在紅姑娘身邊,好奇又害怕的看著夥計解蛇。
至於老洋人,則是湊在崑崙身邊,兩人正低聲探討著什麼。
「花靈……」
「師兄,怎麼了?」
見師兄喊到自己名字。
花靈下意識回頭,雙眸清澈,好奇的看向了他。
「也沒什麼,就是聽說,蛇行七步內有藥,師兄一路過來,見到了不少奇花靈草,現在時間還早,你去找找看。」
鷓鴣哨迅速斂去臉上情緒,只是笑著道。
「哦……」
雖然不懂師兄為什麼這時候讓自己去採藥。
但既然是師兄吩咐,她也不好婉拒。
點點頭答應下來。
背上竹簍,又提了一把藥鋤,拉上紅姑娘,也沒敢走遠,只是沿著大湖四周的密林一路搜尋起來。
因為有蟲谷那道天然屏關。
此地一千多年來,也無幾人踏足。
世代圍著遮龍山而居的那些部族寨子,也有趁著蟲谷毒瘴消失的那幾天,冒險進來採藥的人。
不過。
他們的目的,大都是傳說中的不死草。
對於其他草藥幾乎沒太多要求,大都已經泛濫。
沒多大一會。
花靈就找到好幾樣外界難見的寶藥。
其中不乏百年份的老山參、雪蓮以及靈芝。
紅姑娘也是如此。
得益於之前在瓶山時,天天和她一起進山採藥。
如今她也能識得不少草藥。
原本還覺得有些興致乏乏的她,這會就像是尋寶人一樣,臉上滿是驚喜之色。
這些大藥對掌柜的一定有用。
畢竟,瓶山藥壁上那些都被他小心收起,送入觀雲樓下地宮。
她如今漸漸摸索到了些修行關竅。
其實也能隱隱猜到一些。
藥草之屬,汲取天地之氣而生,自古就有方士、道人用靈草大藥煉丹,以求修行精進。
「崑崙,去護著花靈和紅姑娘,這一片林深樹密,說不準有危險……」
望著遠處那兩道採藥的身影。
陳玉樓吩咐了一句。
「我也去。」
見崑崙領命離去,老洋人也立刻請纓。
陳玉樓自然不會拒絕。
順水推舟的事而已。
等老洋人提著大弓追了上去。
他眼角餘光里,鷓鴣哨明顯暗暗鬆了口氣。
見此一幕。
他心裡的念頭也愈發清晰。
花靈不懂師兄為什麼讓自己這時候去採藥。
陳玉樓卻是旁觀者清。
扎格拉瑪、鬼洞族、魔國以及拜蛇人,絕對是這方世界,對蛇屬最為複雜的一類人。
崇拜、敬畏。
也是為數不多,知曉蛇神存在的古族。
只不過,他本以為這些事,鷓鴣哨早已對師弟妹提到,但眼下看花靈和老洋人的反應,似乎並不清楚。
「掌柜的,蛇珠……」
正沉吟間。
一道驚喜聲自身後傳來。
陳玉樓和鷓鴣哨立刻回頭。
只見剔夥計手裡捧著一枚青色骨珠,臉上難掩驚喜。
唯一奇怪的是。
明明頭頂烈日照耀,其他人不說多熱,但至少也沒有察覺到冷。
唯獨他跟過冬一樣。
臉色蒼白,嘴唇也毫無血色,捧著蛇珠的手都在發顫。
「你小子不要命了,蛇蟒寒氣最重,還敢用手直接拿著。」
旁邊人看的滿頭霧水。
陳玉樓卻是一下就察覺過來,趕緊從他手中接過蛇珠。
剛一入手,他就察覺到一股直侵骨髓的陰寒之氣,饒是他都忍不住眉頭一皺。
不過,察覺到寒氣。
蟄伏在丹田中的青木靈氣便自行運轉,流淌在四肢百脈中。
剎那間,就將那股寒意絞殺一空。
「多……多謝總把頭。」
那夥計雖然是捕蛇人出身。
但以往接觸到的蛇珠,最多也就有點涼意。
加上取了珠子,情緒激動,並沒有琢磨太多。
哪知道這玩意竟然透著徹骨的寒意。
就這麼一會的功夫,他就跟在冰窟窿里走了一趟似的。
「來。」
見他抖的厲害。
陳玉樓怕他會留下病根子。
手指搭在他手腕上,渡去一絲青木靈氣,又讓人取來烈酒讓他喝上幾口去寒。
做完這一切。
陳玉樓這才低頭看向手中蛇珠。
和分水珠不同。
這枚珠子要小了不少。
但其中蘊藏的妖氣,卻是比之磅礴了無數。
「這就是蛇珠?」
一旁的鷓鴣哨也看了過來。
不過有那夥計例子在先。
加上他自忖氣血不旺,境界也沒修行到陳玉樓這等地步,並未伸手去碰,只是目露驚疑的道。
「陳兄,是否蛇蟒之屬都有此物?」
「當然。」
陳玉樓點點頭。
蛇有蛇珠、蛟有蛟珠,龍有龍珠。
其實都是一脈相承。
只要開啟靈竅,都會拼了命的去追求化龍。
一般而言,多是用走水的方式。
這也是蛇行、驚虺、走蛟這幾個字的由來。
當然也有例外。
如沐浴天雷渡劫,化為真龍。
不過,蛇蟒本來就是世間陰煞之物。
只要不求速死。
應該沒有幾個敢用這種方式。
除了蛇蟒,傳說中魚也能化龍。
但與蛇蛟走水不同,它們則是通過越過龍門的方式。
「這些我也有所聽聞,只是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鷓鴣哨也是老江湖了。
這些年裡四處行走,走水過江,經常能夠在那些古橋下見到懸掛一柄長劍。
一開始他不懂為何。
還是問起師傅才明白。
蛇蛟走水,一般都會引起山洪爆發。
古人擔心會衝垮橋樑,於是懸劍於橋下震懾行蟒走蛟,所以那種劍又被稱作斬龍劍。
本以為就是古人的一種習俗。
而今看著那枚驚人的蛇珠。
才知道走蛟、化龍這些並非謠傳。
「陳兄,要是船把頭說的不假,撫仙湖那一頭,怕是已經化蛟了……」
想著想著。
他思緒忽然飄回了遇到江中老黿的一日。
蛇、虺、蛟,雖然同為龍屬,但長相各異。
按照巴莫的描述。
湖中大蛇極有可能就是一頭蛟龍。
「或許,天生蛟種呢?」
對撫仙湖河神,陳玉樓其實早有猜測。
巴莫是彝人,並不懂得蛇蛟區別,能夠描述的那麼細緻,絕對不是虛言。
但要是從蛇蟒所化。
豈不是說它至少活了一兩千年。
這未免也太過驚世駭俗。
「……也有可能。」
鷓鴣哨一怔,這點他還真沒想過。
滿心都是驚蛇走虺、行蛟化龍。
但人尚且有根骨天賦的區分。
這些山精妖物,更是有著血脈之論。
如龍、鳳、麒麟,天生就高高在上。
怒晴雞隻不過有一絲鳳凰血脈,便能鎮壓得六翅蜈蚣抬不起頭。
「道兄,有沒有看上之物?」
見他兩手空空,陳玉樓也有些過意不去。
「不是有了蛇血麼?」
鷓鴣哨擺擺手。
「能斬這頭大妖,全賴陳兄出力,能為老洋人求來一份精血,已經是貪天之功,楊某心裡實在有愧。」
「道兄太言重了。」
本來還想說點什麼。
不過,想到扎格拉瑪一脈世代所求的雮塵珠就在前方。
對他們師兄妹三人而言。
恐怕沒什麼比它更為貴重了。
陳玉樓也就不再客套。
將蛇珠也收入玉盒中,和之前的分水珠放在一處。
說實話。
就憑這兩枚珠子,之前費力斬妖就不算虧。
更何況,還得了蛇膽、妖筋,無一不是好東西。
倒是心心念念的妖丹並未見到影子。
直到見到蛇珠時,他才恍然明白。
蛇蛟走水與山精吞氣,前者養珠,後者凝丹。
蛇珠其實就相當於六翅蜈蚣的妖丹。
「掌柜的……那這些蛇肉?」
見兩人聊完,幾個夥計大著膽子問道。
看他們一臉期待,雙眼發亮,就差咽口水的樣子,陳玉樓哪會不明白。
畢竟,之前劃破鱗甲,看到那細嫩的蛇肉時,就是他都有點忍不住。
何況這些夥計。
他們大都是窮苦出身。
過慣了有上頓沒下頓餓肚子的日子。
放著這麼好的肉置之不理,那可是要遭天譴的。
「怎麼,怕有毒啊?」
「想吃就取,正好我也餓了,記得幫我多烤一份。」
陳玉樓搖頭一笑。
聽到掌柜的打趣。
那幫夥計哪還敢耽誤,一個個怪叫著拿出匕首衝上前,不多是便片出好幾十斤的蛇肉下來。
這邊剛片好。
另一邊的夥計已經在石灘上生起了火。
一幫人估計都餓了。
動作麻利的很,不多時,一道道烤肉的香味便四散飄開。
連遠處採藥的幾個人都被吸引,頻頻回頭。
「去,把崑崙他們喊回來吃飯。」
那邊的動靜,又怎麼能瞞得過陳玉樓的視線,當即招呼了個夥計過來。
遮龍山一片藥草無數。
也不急於這一時。
很快,幾人就趕了回來,看著滿滿一背簍的草藥。
饒是他有所心理準備,也都有些被驚到。
隨意掃過,全都是藥力充沛,青木靈氣濃郁的大藥。
「辛苦花靈師妹,還有紅姑。」
見兩人熱得一頭汗水,臉頰通紅,陳玉樓趕緊招呼他們坐下休息。
「掌柜的,什麼時候能好啊?」
「好香啊。」
幾個人搖搖頭,然後注意力都落到了那邊的火堆處。
「應該快了。」
看他們迫不及待的樣子,陳玉樓頓時忍俊不禁。
果然。
沒多大一會。
一個夥計就托著烤好的蛇肉,托著盤跑了過來。
「好了好了,掌柜的,還有各位,快試試味道咋樣?」
兩世為人。
陳玉樓還真沒嘗過蛇肉是什麼滋味。
此刻,看著那一塊塊晶瑩剔透的肉片,別的不說,賣相確實漂亮,香味也是真的濃郁。
鷓鴣哨還在猶豫。
他已經拿起咬了一口。
外焦里嫩,香味在舌尖綻開。
吃的他眼睛不由一亮。
「掌柜的,咋樣?」
那夥計搓了搓手,一臉的期待。
「肉沒問題,就是鹽少了點。」
「好嘞,掌柜的,我這就去再烤幾串,這次保證多放鹽。」
聽到這話。
那幫口水都快流出來的夥計,哪還顧得上其他,一個個狼吞虎咽。
見到這一幕。
鷓鴣哨幾人臉上也沒了遲疑。
雖然搬山一脈,並無太多禁忌,不過他習慣了苦行僧般的日子,對大魚大肉,山珍海味還沒有太多慾念。
此刻見陳玉樓都下筷如飛。
再加上那些夥計贊絕不口的笑聲。
他們哪還忍得住?
生怕下手慢了,就得等下一撥才能吃上。
人影中,袁洪四處竄動,本來還有些畏懼,畢竟白猿洞隔壁就住著一頭岩蟒,這些年裡沒少殘殺猿猴。
對蛇的懼怕,那是寫在了骨子裡。
但眼下見大傢伙吃得那麼香,眼淚頓時不爭氣的從嘴角流下。
連之前被陳玉樓,以心神溝通,讓它不必出手,想著借大蛇養劍意的怒晴雞。
不知道何時也飛了出來。
站在青鱗蟒身上。
鋒利的雞爪,不斷撕下蘊藏妖氣的血肉吞下。
足足半個多小時後。
一行人終於吃飽喝足。
「別歇著了,扎幾艘竹筏,一鼓作氣進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