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交談

  第67章 交談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李修搖了搖頭,擺弄了一下手中酒杯,看向眼前這少年,卻是突然一笑:「只要我還穿著這身皮,就註定跟閹黨脫不開關係,投不投靠的,又有什麼意義。」

  第一次聽到這個視角的話語,少年明顯有些愣神,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驀然發現李修所說一點都沒錯。

  廠衛廠衛,現如今錦衣衛都快成了東廠附屬,身為錦衣衛區區一百戶,本就天然帶有閹黨屬性,談何投不投靠,上面有命令,不得執行,一執行,不就註定加深了這個烙印。

  「怎麼突然問起了這個啊?」

  將手中酒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李修慢悠悠的將其重新倒滿,頗為好奇的看向少年問道。

  「信只是覺得,閹黨禍亂朝綱,顛倒黑白,魚肉百姓,都是十惡不赦之人,李哥你不應該和這些人混跡在一起……」

  「噗嗤……」

  聽著這話,李修一口酒差點噴出來,看著這劉信信誓旦旦的模樣,李修卻是突然覺得,眼前自己認識的這位家世不凡的小兄弟,還真是單純得可愛。

  「李哥為何發笑?」

  「這世間的黑與白,哪裡能分得那麼清楚!」

  李修隨手將酒杯放下,站起身道:「諸如我自己,從一個流落荒野的難民孤兒,得天之幸能夠進入錦衣衛,憑藉自身能力建功立業,捫心自問,我可以打包票,我沒有做出絲毫顛倒黑白之事。」

  「但僅僅因為我是錦衣衛,是魏忠賢親自提拔,所以,在有心人眼中,不管我為國朝立下多大功勳,做了多少事,我就是閹黨,就是禍國殃民之輩!」

  「你不覺得,這很諷刺嗎?」

  少年還是不甘心,忍不住辯解道,儘管,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這一次辯解,顯得很沒底氣:「那……那只是因為李哥你還未徹底投靠閹黨……」

  「人的好與壞,又豈是簡簡單單閹黨與東林能夠區分的?」

  話至於此,李修也有些許怒氣了,眼前這本交談頗歡的少年,現在在他眼中,已是腦子有坑的代表了。

  「把你丟到東廠,你要活下去,就只能給東廠辦事,給東廠辦事,那你也成了閹黨,那我問你,你是不是也十惡不赦了?」

  「如今魏忠賢得天子信任,聲威正隆,上到朝堂,下到各省,投靠者無數,難道這麼多人,就全都是十惡不赦之人?」

  「有黑就有白,有壞自然也有好,不經調查,不分黑白,便一棍子打死所有人,得虧你年歲還小,當不了官,掌不了權,不然的話,不知道會被你弄出多少冤假錯案,草芥多少人命!」

  一連串的呵斥之下,少年神色頓時有些難看起來,在他來看,閹黨,窮凶極惡十惡不赦,這毋庸置疑!

  從小打到,也沒誰會去質疑他的想法!

  至於為何窮凶極惡,為何十惡不赦,他也不太清楚,但身邊的人都這般說,那就是正確,可現在李修這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入耳,他才突然發現,他所堅信的,這黑與白的區分,似乎並非那麼簡單。

  他想反駁,卻發現他自覺不錯的學識,竟無法組織起半句有理有據的反駁之言。

  無理蠻橫,這種事情,少年自然是做不出來的,但這驟然間,要他推翻堅信了好幾年的想法,也不太可能。

  一時之間,氣氛驟然僵持下來,少年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著李修,似不甘示弱,又好似最後的倔強。

  看著少年的這副模樣,李修也不禁有些感慨,也不知是哪家權貴家的子弟,這是徹徹底底被養歪了!

  水至清則無魚,世間黑白本就難以徹底分清,畢竟,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就連他自己,說句實在話,所做的絕大部分事情,也是為了自己。

  但不管如何,在為了自己的同時,他所做的事情,對得起這個職位,對得起這份權力,或者說,得到的權利,與他付出的義務,對等即可。

  在這個時代,一味的要求十全十美,基本上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君不見當年洪武大帝何等的厭惡貪官污吏,從那開天闢地頭一遭的大誥,再到那洪武年間無數被抄家滅族的貪官污吏,甚至殺到官員缺少,不得不戴枷辦公,可縱使這般殘酷的威壓之下,也沒能阻止住人性最深處的弱點。

  純粹的黑與白,在這個時代,太難分。

  貪官,並不意味著就是十惡不赦。

  清官,也並不意味著就利國利民。

  因為一點微不足道的弊處,便將人定死,這是傻子才會做的事情。

  而因為個別人的作惡,不經調查,不分黑白,便對整個群體產生極大的偏見,甚至說是誤解,這是……智障?

  李修突然覺得,縱使這劉信家世再不凡,就這腦袋有坑的模樣,等以後接班了,再大的家業也絕對經不起這智障腦子的摧殘……

  念頭流轉,原本心中的一抹怒氣也不禁消散了不少,看向這劉信的眼神,不知不覺間,那智障的眼神中,也多了一抹可憐的意味。

  「他覺得我是智障?他可憐我這個智障?」

  此時此刻,感受著李修這眼神變幻,原本還頗有幾分倔強的少年,卻是跟嗶了狗一般。

  以他的心智,又豈會看不出李修這眼神變幻的意思!

  估計是覺得自己是個腦殘,最後是可憐自己這個腦殘?

  他張了張嘴,可好一會,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一句字都吐不出來。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的事情,你小子怎麼就這麼單純呢!」

  似是那抹可憐在作祟,李修看著這小子,搖了搖頭,滿是無奈。

  「我問你,閹黨的源頭在哪裡?」

  「閹黨的源頭……你是說魏忠賢那狗賊?」

  少年有些不太對勁的回答道。

  李修又問:「魏忠賢的權勢來源於哪裡?」

  「他蒙蔽聖聽,玩弄小人手段……」

  少年頓時起勁了,一字一句,若非李修對如今的局勢有個清晰了解,恐怕還真就信了這少年的訴說了。

  少年說得也極為起勁,只不過當看到李修愈發古怪的神色之時,少年的底氣,也隨著愈發不足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