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老人離世
天河縣。
六年過去,這座縣城已經擴大了一倍,只是這座城中的人們顯得頹喪中帶著希望,無比的矛盾。
「今年沒有出現蝗災,糧食,糧食終於能到手了。」
「不用餓死了……不用餓死了……」
「感謝將軍大人……感謝將軍大人……」
「……」
街道邊上,時不時的聲音,揭露了這座城中奇怪氛圍的原因。
因為今年蝗災沒有降臨,南境從事實上來說只遭遇了一次蝗災並且還有陳諾這會還算有良心的封建領主幫忙,所以人們死亡其實不算太多。
但這裡面並不僅僅只有南境的人,還有很多是從北境,或者流水以及甌越,甚至巨岩逃難來的人!
跨越一個大州,來到最南方,只為了乞活,這樣的人甚至不在少數!
以至於南境的人口在災難之下不降反升,天河縣人口從接近七萬來到了十萬。
鳳鳴縣也從六萬來到了八萬,就連最沒有存在感的番禺縣都達到了六萬人,成為了上等縣。
陳諾略微做過一次不準確的人口普查,發現他麾下的人口已經達到了三十多萬,甚至可能是四十多萬。
具體多少無法計數,畢竟,鄉野之間的普查太難了,陳氏政體沒有這個人員動員能力。
如此多的人口增加,帶來麻煩的同時,自然也帶來了機遇。
各類技術人才的增加就不說了,就連那些落魄的小世家、小宗門都來了,增添了很多人才。
讓陳氏有人可用,南境愈發穩如泰山。
而陳氏郡望之家的名聲也越來越廣。
……
陳家街。
一個屠戶家裡。
「哇啊啊啊!!」
一聲嬰兒的啼哭聲響起,讓房外圍著的眾人齊齊鬆了口氣。
穩婆帶著孩子走了出來。
「來來來,這可是個大胖小子。」
「都小心著點,別亂碰,看看就行了,族長的醫療手冊里寫了,嬰兒不宜見風。」
屠戶,也就是陳樂,顫顫巍巍的伸出手抱著襁褓中的嬰兒,看著皺皺巴巴的丑小孩,臉上露出難看的笑容。
這時。
咳咳!
咳咳咳!
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響起。
一身金玉白袍的陳諾攙扶著叔祖走了進來。
此時的叔祖已經油盡燈枯,全身枯瘦如鬼,雙眼凹凸,肋骨清晰可見。
一眼就知道活不久了。
見陳諾與叔祖到來,周圍的人齊齊讓開道路,低頭,示意敬意。
陳樂見了,卻是渾身止不住的顫抖,根本不敢看陳諾和他爺爺。
陳諾雙眼微微一沉,真氣涌動,將孩子托舉過來。
老人看著襁褓,露出淡淡的笑容。
那是如釋重負。
那是血脈傳承。
那是不負先人。
那是家族重任。
那是新舊交替。
那是親情……
那是不舍……
那是……
「咳咳,阿諾,不用了,要走了,不要把死氣傳給孩子。」
民間有著這樣的說法,將死的老人是不能見新生嬰兒的,因為生與死是對立的,會把將死之氣傳給嬰兒,對嬰兒未來不好。
陳諾微微沉默,沒有回話。
只是將孩子送回了穩婆手中,穩婆會意的帶著孩子回到房間之中。
叔祖拍了拍陳諾的手,陳諾默契的攙扶著老人往回走去。
這時,始終顫抖著不敢看陳諾和老人的陳樂忽然抬起頭來,跪在地上,「爺爺!對不起!對不起!」
淚流滿面。
可老人沒有任何停頓,只是朝前走著。
陳諾攙扶著老人回到家中,在這裡,停了很多人,有陳水文,有陳香,陳孝,陳力,陳登……
還有新一代的太字輩……
老人躺在床上,抓著陳諾的手,「阿諾啊,叔祖活了這一輩子也算是活夠了。」
「我前半生是肆意的,不管不顧,和些遊俠兒成天在外廝混,一事無成,等失意了,回了家族,才知道什麼是根。」
「我的後半生是失敗的,我沒有做出正確決策,沒有止住家族的衰敗,甚至讓家族差點走向衰亡,我愧對列祖列宗。」
「幸好,幸好有你啊。」
「你就像是上天降下要興旺我族一般……」
叔祖摸著陳諾的臉,滿是心疼,「對不起,阿諾。」
「叔祖沒用,才十五歲就讓你擔起擔子,十五歲的族長,哈哈,至今我想起來都覺得荒謬,我,還有水文這一輩的人都應該在死後給列祖列宗賠罪!」
「阿諾,若是累了,就放下吧,你為家族付出的夠多了。」
在叔祖的眼中。
陳諾是個勞模,是被家族壓榨之人!
十五歲的少年臨危受命,擔著一個破敗小族,殺敵,開商,救族,發展。
一路成為了一個在越國都赫赫有名的郡望世家!
這是何等不可思議的事情!
而在這一連串的事跡之下,又得付出多少努力呢?
叔祖不懂這些。
但他明白凡有收穫,必有付出的道理,尤其是他們這樣沒有靠山的家族。
所以,若是陳諾不想幹了,想撂挑子了,叔祖覺得這是應該的,因為這是家族欠他的。
畢竟,一個臟腑境強者,想過什麼好日子過不了呢?
陳諾沒有說話,只是沉默。
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難道說自己雖然累,但樂在其中嗎?
說發展家族就是強大自己嗎?
怎麼說都不合適。
見狀,叔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嘆了口氣。
「以後,也不知道這世道會變成什麼模樣,希望,希望你可以帶著大家好好活著吧。」
「還有,那個,那個孩子就叫陳安吧,平平安安的,阿諾,你,你照看著些。」
陳諾點頭。
老人笑了,呼吸愈發粗重起來,胸腔之中就像是破風扇一樣。
陳諾看著,心中卻是深深的無力感。
哪怕他已經突破開脈名醫,成為了能夠治療各類世之絕症的濟世名醫,也對生老病死沒有辦法。
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減輕叔祖的痛苦。
事實上,叔祖年輕時的舊疾已經被他解決的七七八八,但也已經該壽終正寢了,只是他一直強撐著身體,想要看到後代的出現,這才讓他自己熬成了這幅樣子。
不過……
叔祖忽然再度睜開眼睛,看著陳諾,「阿諾。」
「你和辣子有矛盾?」
陳諾搖頭。
「那為何還不見有孩子?」
「……」
陳諾神情尷尬。
「人生在世,怎能沒有血脈的延續呢,不要等到以後後悔啊,伱家可是就你一個啊!」
叔祖不想看著陳諾這一脈斷絕。
陳諾無奈的點點頭,「叔祖,我知道的,只是因為一些原因,我還需要些時間。」
雖然不太懂,但叔祖還是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
說完。
叔祖再次閉上眼睛,休息起來。
就這兩天了……他有這個預感……
很多時候,老人其實對於自身的死亡是有預感的。
翌日。
得到消息的各地陳氏族人紛紛回歸。
這六年間,陳氏族人已經遍布南境,就連鄉鎮之間都有他們的身影。
而在天河群山之中。
剛剛大勝的一群人,也得到了這個消息。
「快!回去!」
「叔祖!」
「這不可能,我陳氏可是醫藥世家,怎麼可能這麼早就……」
這話多少說的有些偏頗了。
「砰砰砰!」
旁邊,六年來始終停留在筋骨境巔峰的陳勇已經發足狂奔了起來,一刻不停的想要回到天河縣。
很快。
陳氏族人們相繼回歸了天河縣。
天河縣中,一眾民眾驚詫莫名。
這種異常的舉動甚至引起了城內諸多奸細的注意,一時間,各種消息開始往外傳遞。
沒辦法,如今的陳氏,舉足輕重,完全有著這種份量。
很快。
他們回來了。
叔祖又見了幾個人。
「阿勇啊,你也該成家了,難道真打算打一輩子光棍?」
「阿登,別老是吃那些生鮮,吃點水果不好嗎?多幫著些你諾哥,你是咱陳氏最出色的人才了。」
「阿湯啊,不要總是那麼偏激,你爹的事兒都過去這麼久了,該放下了,而且,衝鋒的時候,多注意安全啊。」
「阿平,你的性子得改一改,大丈夫行於世起碼錶面上得讓大家認為你是個有道德的人,否則,毒蛇明晃晃的將獠牙伸於外面,平白惹人警惕嗎?」
「水文,你這當大伯的,多幫著些阿諾,不要有別的心思,懂?」
「陳力,當初……」
「紅夜啊,夫妻一體,你要多體諒阿諾……」
「辣子,以後叔祖不在了,要是阿諾欺負你,你就去找你娘,讓她教訓他。」
「陳孝……」
「陳香……」
「……」
叔祖見了很多人,雖然有的人只是些簡單的囑託,但所說無一表明了叔祖其實關注著很多人。
第二天。
叔祖握著陳諾的手,雙眼看著窗外的陽光,卻沒有半點聚焦,仿佛在看著什麼人在接他一樣。
「阿諾……好好的……」
「好好的……」
「嗯。」
手中蒼老的手掌逐漸脫力。
心臟緩緩停止心跳。
陳諾眼中閃過悲色,一直沉默的臉上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哀痛嗎?
恐懼嗎?
他說不清。
有一種奇怪的壓力好像將他的心臟死死抓住。
讓他心慌。
在周圍。
一陣陣的哀哭聲已響起。
叔祖走了。
走在家族成為郡望世家的這一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