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葬禮上

  屋內變得安靜起來,裴常勝站在床邊,鼻子裡聞到了一股屎尿味,他才恍惚意識到,他沒了娘了。

  裴常勝忽地撲到床邊,抓起裴老夫人還有點餘熱的手,哭道:「娘!你為什麼到死都不想想我呢!娘啊!」

  外屋伺候的丫鬟們聽到屋內的動靜,也不敢進去看,只敢站在外屋面面相覷。

  過了好久,裴常勝一臉頹然,兩肩耷拉著從內屋走了出來。

  他聲音啞然:「母親走了,裴嬤嬤捨不得母親,撞柱隨母親一道去了。」

  丫鬟們一聽這個消息,紛紛瞪大了眼睛,滿臉訝異,旋即拿起帕子開始哭起來。

  而後該去通知的通知,該準備換衣的換衣。

  鎮國公府上,柳顏歡剛泡完腳準備入睡,羅嬤嬤在外敲門道:「夫人,快穿衣吧,裴老夫人走了!」

  柳顏歡一頓,雖然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可聽到這個消息,她還是覺得心中憋悶。

  人是有情的生物,哪怕前世自己和裴老夫人沒有那麼深厚的感情,她去世時,自己尚能為她流下眼淚。自不必說這輩子,因為裴鳶的緣故,她與裴老夫人相處了那麼久。

  「快伺候我穿衣。」

  看春已經手腳麻利地從柜子里拿出素衣,簡單地給柳顏歡挽了個髻,拿上披風帶著她出門。

  鎮國公府的大堂燈已經點上,下人們將門前的燈籠換成了白色,大堂也掛上了輓聯。

  柳顏歡微微一怔,向錢氏走去。

  「葬禮是在府上辦嗎?」

  錢氏點頭,眼眶還泛著紅。

  「我和長功商量了下,這麼多年他都沒和老太太見過面,現在想送她最後一程,讓她體面離世。」

  柳顏歡點點頭,按將軍府那個家底,葬禮是不可能大辦了。

  「只怕二房不讓。」

  「不讓也得讓!」錢氏語氣堅定,「鳶哥兒,你隨我一道去!顏歡,府上的庶務你先幫我操辦一下。」

  柳顏歡點點頭,看向裴鳶沒有表情的臉,雖然他看上去十分鎮定,可柳顏歡覺得,他就像個好看的瓷瓶,在看見的內里已經有了裂縫。只是外面繁複的花紋讓他看上去和往常一樣罷了。

  柳顏歡心有不忍,她前世經歷過父親入獄,母親離世的痛,自然明白親人離世的苦楚。

  可言語的安慰總是蒼白乏力的,她抬手,握了握裴鳶的手。

  「早去早回,將祖母接回來。」

  裴鳶忍下眸子中的淚意,點了點頭,與錢氏一道離開。

  將軍府內的下人亂成一團,一來很多人都是後進來的,大家做事本就沒什麼默契;二來,人心是散的。

  洛雪忙前忙後,本來在孕期她就不舒坦,現在更是沒有一件事是順心的。

  「大房不是做好了棺材嗎?怎麼還不送過來?」

  「夫人,大房那邊來人了!」婆子小跑進來道。

  「來了就來了,這麼冒冒失失的做什麼?」

  「大太太說要將老太太接到大房去停靈!」

  洛雪聽了這話,眸子一動,「大老爺是咱們老爺的大哥,祖母去了,由他辦這個葬禮合情合理。」

  最重要的是,不用二房出錢了啊!

  →

  現在將軍府哪裡還有什麼銀子,這葬禮一辦,怕是要徹底周轉不過來。更別說老太太一把年紀了,這葬禮定不能像裴順喜那樣,糊弄了事。風光大辦的話,將軍府就真的要被掏空了。

  「可老爺不肯啊!」下人道,「現在大太太和老爺在大廳吵起來了,我來的時候都要動手了!」

  洛雪聽了這話,撇嘴氣道:「不過是個死了的老太婆,有什麼好爭的!人活著的時候就不討老娘的喜歡,現在死了搶到屍體老娘就能都愛他一點了?還不是一點財產沒給他留!」

  洛雪拿起帳本扔給婆子,「去將帳本拿給老爺看看,他是想要他娘死的風風光光,還是想讓咱府上的人都餓死算了!」

  原本和錢氏據理力爭的裴常勝,接了帳本看了幾眼之後,那股子勁瞬間煙消雲散。

  老太太風光了一輩子,臨了定然也要風光大葬的。可一具好些的棺槨就要好幾千,更不必說旁的,還有陪葬物品,再辦席面,回人情的費用,怕是沒有三四萬兩下不來。

  錢氏看著裴常勝拿著帳本渾身無力的模樣,嗤道:「看來二弟是沒有能力出這筆錢的,母親現在離世,應該讓她體體面面的離開,你做不到,就不要阻止我來做!裴鳶,接祖母回府!」

  錢氏一人開道,府上的下人沒有敢阻攔的。

  裴老夫人的遺體已經被下人清潔乾淨,錢氏帶了準備好的壽衣給她穿上,又給她梳妝,老太太滿頭珠翠,死後依舊帶著生前的威嚴。

  帶著裴老夫人和裴嬤嬤的遺體離開將軍府,回到鎮國公府上,大堂已經布置好了。柳顏歡迎上去,重金打造的金絲楠木棺槨擺在大堂正中,裴長功一臉悲戚。

  「娘!」

  大堂內的人哭成一片。

  柳顏歡讓人將大堂內擺了六個炭盆,棺槨兩邊也鋪了厚實的墊子。

  「我讓人熬了雞絲粥,大伯、大伯母,吃點吧,今夜還長著呢。」

  錢氏點點頭,各用了一碗粥。

  才吃完,二房和三房的人就都來了,一個個披麻戴孝,神情悲戚,裴長遠更是哭得昏天黑地。

  看春最見不得這一幕,假惺惺的。這麼念著裴老夫人,就跟她一道去了唄!

  而且,平日裡她們去榮壽堂,也沒瞧見三房有幾個人過去啊!

  裴茗與柳顏歡鬧開後,還是第一次見到柳顏歡。她依舊那麼端莊典雅,哪怕一身素衣不施粉黛,卻還是顯得嬌怯動人。

  柳顏歡指點著下人忙前忙後,和錢氏站在一起,那模樣不像是他的妻子,倒像是裴鳶的。

  裴茗神情狠狠一凜,忽然想到了裴老夫人的遺囑讓他給柳顏歡寫放妻書。

  為什麼?

  在裴老夫人的眼裡,自己和柳顏歡才是一對恩愛夫妻不是嗎?

  如果裴老夫人真的看不上柳顏歡,大可讓他休妻,而不是寫放妻書!

  此時此刻,裴茗才恍然意識到哪裡不對勁。

  裴老夫人那麼疼愛裴鳶,為什麼遺囑上沒有提到任何給裴鳶的東西?反而很突兀地讓她的孫媳和離。

  其實,她給裴鳶的最珍貴的東西,已經寫在遺囑里了。

  裴老夫人知道柳顏歡和裴鳶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