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憑什麼?我為什麼要為大哥的錯負責?」

  雖然已經入春,但洛氏屋子裡的炭火沒有斷過,她是不會在這點小事上委屈自己的。

  可裴煥覺得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一隻大手,從身體裡取了出來,放進冰水裡洗搓揉捏。

  太多情緒涌了進來,讓他一時難以消化,不知道如何回應洛氏。

  他看著洛氏的眸中,情緒異樣交錯:難以置信、荒謬、受傷、以及憤怒。

  「憑什麼?我為什麼要為大哥的錯負責?」

  「憑你是裴家的孩子!」洛氏的耐心幾乎到了極點,為什麼一個兩個的都不聽她的話!

  裴鳶是這樣,裴煥也是這樣!

  「你大哥是裴家的長子,將來也會成為裴家的族長。他的身上不能有污點!」

  「所以我的身上就可以有嗎?」裴煥好想捂住洛氏的嘴,她說的每一句話都變成了一把刀子,戳進他的身體裡。

  只是這刀子看不見,摸不著,卻又真實地傷害著他。

  裴煥恍惚間覺得這畫面十分的眼熟,自己好像和裴鳶重疊在了一起。

  往日裡,洛氏當著所有人的面這樣呵斥二哥的時候,他站在一邊,想說話,但對上洛氏的或是大哥的視線,便不再敢開口。

  印象里最深的是二哥得了武狀元那次。

  他高興地準備好了賀禮去找裴鳶,沒想到自己卻聽到洛氏呵斥裴鳶「年輕氣盛、鋒芒太過」。

  他躲在窗外,聽著洛氏責罵裴鳶的話,心裡在想:同樣都是您的兒子,為什麼二哥考上狀元這樣好的事情不值得慶祝?

  「你大哥才考上舉人,你就考個武狀元回來氣死我嗎!若是以後你大哥沒能考上狀元,你讓你大哥以後怎麼出去見人!裴鳶你做事之前能不能想想你大哥!」

  這句話透過薄薄的門板砸在裴煥的身上,他落荒而逃,留下自己的二哥獨自面對洛氏言語的刀鋒。

  數年後,裴鳶站過的位置變成了他。

  裴煥捏緊了拳頭,「母親,我有把握這次能考上。

  洛氏輕笑一聲,「能考上又如何?你的成績能好過你大哥去嗎?你大哥準備了多久,你又準備了多久。你還小,再過三年也不過十八,可是你大哥等不起了啊!」洛氏見裴煥不吃硬的,瞬間軟了語氣。

  她上前抓住裴煥的兩隻手,「煥哥兒,就當娘求求你了,你權當做報答娘的養育之恩,幫你大哥這一次吧!」

  裴煥只覺得自己被洛氏握住的手,像是被火燒火燎一般的疼痛。他用盡渾身的力氣,都沒能抽動被洛氏握著的那隻手。

  孝道像是一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母親,在您眼裡,我和二哥一樣嗎?」

  洛氏的表情有一絲的扭曲,這個時候提什麼裴鳶那個晦氣的兒子?

  但洛氏還是忍耐住自己的脾氣,臉上表情十分溫柔。

  「你們都是我的孩子啊!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一塊受傷了我心裡都痛!」

  裴煥兩眼含淚,終於將自己的手從洛氏手裡抽了出來。

  他慘笑道:「我知道了。母親怎麼說,兒子就怎麼做。」

  說完,他便轉身出門,連禮都沒有行。

  洛氏聞言欣喜不已,心裡的一塊大石頭放下,也沒在意對方有沒有行禮。

  「五爺這是怎麼了?」小廝見裴煥失魂落魄地出來,嚇了一跳。

  裴煥被他的聲音驚到,拔腿就往花園跑去。

  他是將軍府的么子,生下來就備受父親的寵愛。雖然母親的心思都在大哥身上,可因為父親喜歡自己,母親也不曾冷落過他。然而當事情真的落下來時,他才驚覺,自己在母親心裡,不過那樣。

  原來曾經的寵愛,都是看在父親的面子上給的,而父親呢?他了解父親。他是個膽小怕事面子至上的利己主義者,現在看來,大哥的前途確實比他要明朗許多,所以父親也不會站在他這邊。

  事情只有落到自己身上,他才明白當初的二哥是多麼無助且痛苦。

  花園裡,裴鳶正準備起身告辭。因為是被人叫回來的,公主府那邊還有事沒做完。

  他剛站起來,裴箋也站了起來要送他。

  裴鳶看了看裴箋,又看向柳顏歡,那眼神里的意思是「裴箋都知道要送他,就她不知道」。

  柳顏歡頓了一頓,懶懶地站起身來。

  「二哥!」

  三人才出亭子,裴煥的聲音從三人身後響起。那聲音中蘊含的情緒實在複雜,複雜到這麼多年,裴煥第一次有點懂裴鳶。

  裴鳶在他們面前,可以稱得上冷漠。裴煥一起以為是他從小被祖父母抱去養的緣故,和他們不親,所以在父母面前,也十分沉默。

  現在他終於理解,裴鳶的沉默下,是脆弱不堪的心。

  裴鳶回過頭看向他,他的眼中沒有自己期待的手足之情,甚至一片漠然。

  往常的裴煥或許會覺得受傷,可今日,他沖向裴鳶,將他抱了個滿懷。

  「二哥,對不起!」

  對於裴煥突如其來的行為,柳顏歡和裴箋都有點始料未及。這兩兄弟的感情沒有好到這個地步吧?

  包括裴鳶也是。

  雖然自己和裴煥沒有什麼積怨,但也沒有什麼感情基礎啊。他這麼突然地衝上來抱住自己,讓裴鳶渾身僵硬,心臟都狂跳起來,全身的毛孔都在叫囂著「怎麼辦怎麼辦」。

  「五弟?」

  裴煥才十六歲,個子才到裴鳶的胸口。他噙著眼淚揚起頭看向裴鳶,讓裴鳶想推開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二哥,對不起,這麼多年來,我一句話都沒有為你說過!我知道錯了!二哥,你原諒我吧!」

  裴鳶沉默了許久,道:「你這樣讓奴婢們看到不好。」

  「我不管,看到就看到!」裴煥熊抱著裴鳶的腰不放手,他的眼淚很快在裴鳶的胸前暈開了一塊水花。

  「二哥,真的對不起你,我到現在才明白你的處境。」

  裴煥抱著裴鳶的腰哭了好一會兒,柳顏歡接收了好幾次裴鳶求助的目光後才開口道:「五弟,你這麼抱著你二哥,都快將你二哥勒斷氣了。有什麼話放下你二哥好好說。這麼囔著,你二哥也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啊!」

  裴煥哭了好一會兒,鬆開抱著裴鳶的手,臉上發熱道:「二哥,往常母親對你說的那些話,我心裡知道不對,但是我沒有為你說過一句話。我現在知道錯了,我們是親兄弟,不應該一直愚孝。」

  裴鳶詫異地看向裴煥,他以為裴煥就算有脾氣,也只是跟洛氏大鬧一場而已,沒想到他竟然會生出這樣的想法。

  「我沒臉見二哥,若是二哥之前受委屈,我能為你說句話,我......」說著,裴煥又哽咽了一下。

  裴鳶腦子有點大,原本以為自己只是受不了柳顏歡哭,沒想到自己也受不了裴煥哭。

  「我準備離家出走!」裴煥下定決心道。

  在場的人都愣住了。

  柳顏歡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麼喧嚷到人盡皆知的離家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