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殺人何須用刀
縣衙,內院。
屋內燈火通明,窗上印出兩道剪影。
「大人,幸不辱命,人已經送到十萬大澤。」
向庭恭敬的望著莊仁和。
「很好。」
今日心情鬱結的莊仁和難得聽到件好消息。
向庭是他在莊家時候的貼身護衛,武功不錯,關鍵是做事妥帖,不少見不得人的事情都是向庭去辦的。
向庭擔憂道:「大人,回來的路上,經過春燕樓,我看房門禁閉,是出事了?」
他清楚得很。
那個女魅寶珠兒是鬼冥教特意安插在春燕樓的,就是為了探聽情報。
是這次計劃最重要的一環。
說起春燕樓,莊仁和的心情又變差:「安寧衛還是查出魅的事情,我得到消息,提前通知教內飼妖人催動秘法,將其化成血水,這才堪堪斬斷了線索。」
向庭皺起眉頭:「姜臨仙恐怕不會善罷甘休,春燕樓」
眼中閃過一抹殺意。
莊仁和臉色冰冷:「殺光,一個不留!」
「是!」
向庭點頭。
寶珠兒這個魅妖死就死了,她只不過是眾多棋子中的一枚。
但莊仁和在春燕樓還留了不少後手,一旦被姜臨仙順藤摸瓜查到莊仁和身上,那可就麻煩,所以務必要斬草除根,不留下任何把柄。
不能讓姜臨仙繼續查下去。
「那安寧衛那邊」
莊仁和冷笑連連:「我與曹威有些舊情,找個時間去拜訪一二,想來他會很樂意相助。」
安寧衛參將曹威和參軍姜臨仙不和,這都已經不是什麼秘密。
事實上,虞國大多數的軍隊都是這樣。
要是參將和參軍一團和氣,那朝廷才應該頭疼。
莊仁和就是要通過曹威來對付姜臨仙的手下,以此阻撓調查。
「寧中天」
這個名字從他口中說出。
春燕樓是寧中天派人查的,也是他親手封的。
搬不倒姜臨仙,他堂堂五品知縣還搞不了一個寧中天?
安寧衛越亂,就越沒有精力繼續查下去。
「姜臨仙,就從你的手下開始!」
安寧衛所。
圍了一圈又一圈,最外圈的士兵踮著腳,圈子中間傳來一個婦人的哭嚎聲。
「各位官爺,可要為我做主呀,天殺的,這畜生闖入我家中,行那齷齪事。」
「我家男人開村才去涼州服役,這是欺我孤兒寡母。」
這時。
葛洪怒氣衝天的撥開人群,走到正中。
就看到一個婦人正抱著一個中年士兵的腳踝不肯放,一旁的小男童臉上髒兮兮的,一個勁兒的哭。
哭聲聞者動容。
不少安寧衛的士兵都是一臉厭惡的瞪著那中年士兵,唾罵聲不絕於耳。
服役,指的就是服徭役。
去邊境涼州,那大概率就是服兵役。
說白了,與他們其實是一個性質,當然同仇敵愾,一想到自己出門,家裡妻子受人欺辱,眾人巴不得衝上去把那中年男人給撕巴了。
葛洪眉頭皺起。
聽著那婦人的哭嚎,他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經過。
也是怒從心起。
「畜生!」
他一腳將那中年士兵馬三踹翻在地。
之所以出現在這裡,只因這是他營里的兵,之前就常常喜好出入勾欄。
如今竟干出這種齷蹉事情,叫他顏面無存。
說著。
倉一聲!
葛洪拔出刀,就要結果了馬三。
他從前在鐵刀武館的時候,就是眼睛裡容不下沙子的性格,對武館裡的學徒約束極嚴,禁止恃強凌弱。
現在他手下兵干出這等侮辱服役妻子的齷齪事。
當然不能容忍。
就在手中柳葉刀即將落下時。
一隻手穩穩抓住他握刀的手臂。
阻止了血濺五步的場景發生。
「李老哥?」
葛洪詫異,他沒想到阻攔他除惡之人,竟然是李銳。
李銳眼神平靜:
「葛老弟,此事需送執法營處理,你若現在殺了此人,就是動了私刑。」
葛洪如同被潑了一盆涼水,頓時也冷靜下來。
他雖然是午字營的總旗,但理論上只有領軍權,營里的士兵都是朝廷的,他無權決定生殺。
剛才也是急火攻心,才會如此衝動。
雖然不至於丟了官身,但被人以此當作把柄攻擊是在所難免。
葛洪想清楚其中的關鍵,也是一陣慶幸,幸好李銳及時出現阻止了他。
衝動是魔鬼啊!
李銳斜眼看了看婦人:「莫要再哭,此事我安寧衛自會給你公道,不會叫你白白受冤,且先回去!」
一身官威展露。
嚇得那婦人止啼,怯懦的抱著小男娃,一副受人欺辱、迫於權勢不敢言的孤兒寡母模樣。
圍觀一眾士卒不少都皺起眉頭。
李巡守的話著實有些不近人情。
分明是這對母子受了屈辱,如今還要被呵斥。
一些出身貧寒的士卒不滿的嘟囔:「我記得這李大人是奴僕出身,怎會幹這助紂為虐、欺壓百姓之事?」
「做大官兒了,哪兒在乎以前的窮朋友。」
在他們看來,去了執法營,若是李銳有心偏袒,那此事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這些人的話語聲雖小。
但還是清晰落入李銳的耳朵里,他不以為意。
給一旁的葛洪使了個眼色。
葛洪立刻會意,一把抓起被他柳葉刀嚇得尿了一地的馬三,嫌惡的道:「跟老子走!」
迫於壓力,人群散開。
李銳和葛洪帶著人就直奔執法營,眾人也紛紛跟了上來,要看個究竟。
片刻之後。
烏嚷烏嚷一群人湧入執法營。
執法營的趙總旗見了忍不住蹙起眉頭。
他與李銳和葛洪吃過酒,先找上了李銳。
「李老哥,這是出了什麼事?」
李銳淡淡望了一眼,將剛才發生的事情簡要地和趙總旗說了一遍。
趙總旗執掌執法營。
直接由姜臨仙掌管,說白了就是和李銳、葛洪是同一個陣營的。
這種事情他見過不少。
可以從嚴了辦,死在軍仗下的也有,也能大事化小,活蹦亂跳的也有。
就看怎麼運作。
他對著李銳使了個眼色,想要確定李銳和葛洪對此事的態度。
李銳明白趙總旗的意思:「此事尚有不明之處,還望趙總旗嚴查,還我安寧衛一片朗朗乾坤。」
嚴查呀
趙總旗頓時明白:「我安寧衛素來軍紀嚴明,只要證據確鑿,絕不姑息!」
聽到兩人表態。
圍觀者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可放在經驗豐富的老兵眼力,就更覺得馬三將逍遙法外。
葛洪眉頭微微皺起。
又不是初入江湖的雛兒,當然明白李銳和趙總旗看上去是要嚴辦,但其實是要放人。
可他是真的想殺了這個行惡的渣滓。
但礙於李銳的面子,也只好隱而不發。
馬三交由執法營處置。
李銳對著周圍的士兵揮了揮手:「都散了吧。」
見狀。
眾人這才稀稀拉拉的一個一個東西散去。
很快。
執法營中就只剩下李銳、葛洪還有執法營的趙總旗。
葛洪這時才問出心中疑惑:「李老哥,為何要包庇這個畜生,干出這等齷蹉事,一刀將他殺了豈不痛快。」
他是曉得李銳的性子,也清楚自己手下這兵的底細才會如此問。
否則他定要認為是李銳收了好處,才會如此做。
李銳輕嘆:
「葛老弟,你不覺得今日之事有哪裡不對勁?」
被李銳這麼一問,葛洪頓時愣住。
想了半天,也說不出來哪裡不對。
李銳:「葛老弟,趙老弟,你們說,一個毫無背景的婦道人家,還帶著一個男童,要如何才能進入安寧衛腹地,並且準確的找到目標。」
「這」
葛洪瞳孔微微一縮。
腦海中似有一道閃電划過。
對呀!
安寧衛可不是誰想進就能進的,更不用說還是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孤兒寡母。
這背後定有問題。
葛洪雙眼微微眯起:「李老哥是想說有人要害我?」
他不是愚鈍之人,被李銳稍微一點撥,就發現端倪。
李銳點頭:「不確定,但不排除這個可能。」
他隨後轉頭對執法營的趙總旗抱拳:「趙大人,此事尚且不明,還請你費心調查,若是有結果,先告知我和葛老弟一聲。」
兩人的對話。
趙總旗都聽著,也暗暗驚嘆李銳的心思縝密。
這事聽上去輕巧,可想要在短時間內就想到這一層,可不是輕易之事。
否則葛洪也不會輕易就中招。
說到底,就是這種孤兒寡母的橋段太能煽動人心,讓弱者引起共鳴。
「李老哥謹慎心細,老弟佩服,此事包在我身上。」
趙總旗呵呵笑著。
有一句話他沒說出來,能如此快發現問題,除了心細,其實還要足夠無情,只有以一個完全旁觀者的角度,不帶一絲同情,才能第一時間就察覺出不對。
「怪不得說人老成精,見多了,心也就硬了。」
他心裡暗暗佩服李銳的老辣。
走出執法營。
李銳一臉平靜。
他經歷過太多,所以早就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凡事不能只看表面。
很多時候,弱者反而更擅長偽裝。
孰是孰非,靠的是證據,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都可能是騙人的。
所以就需要剝離情感,理性分析。
智者涼薄就是這個原因。
他若有所思:
「會是誰,為什麼是葛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