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梓昭回到姬家的時候,天色已黑。
姬梓昭進門時,特意朝著祖母的院子望了望,只見一片漆黑。
只怕祖母揣著今兒個早上的玉釵惴惴不安才是。
如此最好,只要祖母心裡有了顧忌,以後才是不敢繼續肆無忌憚地對她束手束腳。
昭院裡。
三夫人殷文英正坐立難安,聽聞姬梓昭回來了,險些沒是從椅子上翻倒在地上。
正是進門的姬梓昭趕緊伸手攙扶著,「三叔母當心。」
三夫人殷文英感受到那攙扶著自己手臂的穩重力道,絕不似面上做作般的虛浮,再是一想起就是這雙手將自己的女兒拉出魔窟,眼眶就是紅了。
「昭姐兒,是,是三叔母糊塗啊!」三夫人殷文英一輩子在姬家摸爬滾打,以為自己足夠精明,卻哪知最後握緊住她和女兒的,竟是她從不曾正眼瞧過的窩囊廢。
今日當張繼將奉天府蓋上官印的和離書時,三夫人殷文英就知道自己是欠下了昭
姐兒一個天大的人情,再加上老夫人的默許,三夫人殷文英更是覺得心中愧疚難當,只恨自己當初怎麼沒有對昭姐兒好一些。
「昭姐兒你放心就是,以後在這姬家,無論旁人如何說你,三叔母一定會帶著你三妹妹站在你這邊的。」話說開了,三夫人殷文英也總算是安心了。
姬梓昭淡淡而笑,「三妹妹可是還好?」
「本來我是打算讓你三妹妹跟著我一起來的,可是那孩子軸的要命,說什麼一定要好好想想以後要如何站穩腳跟,才有底氣站在你面前的,昭姐兒你別怪她不來給你道謝啊。」三夫人殷文英小心翼翼的。
望聞問切四字看似優柔寡斷,實則誠為醫之綱領,需小心翼翼方能掌控病痛。
同理,不謀全局者不足以謀一域。
三妹妹以前就是個通透的性子,經此趙家一事,能愈發光明洞徹才是最好。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三叔母無需如此小心翼翼,以後姬家還需三叔母幫我一同分擔才是。」如今的姬家搖搖欲墜,欲想扛著姬家逆風前行,並非是她一個人能夠做到的。
三夫人殷文英從沒想到一個被她看之不起的窩囊廢,不但做事乾淨利落,說話更是能直暖人心,她以前怕不是瞎了,才一直對昭姐兒那般不待見。
三夫人殷文英又是在昭院裡小坐片刻,才心口暖暖地離開了。
姬梓昭送著三叔母出了院子並沒有折身返回,而是直接帶著心蘭去了雲院。
大夫人林婉雲一看見女兒進門,眼睛就是跟著陣陣發熱,「梓昭……」
姬梓昭走到娘親的面前,當先彎曲膝蓋跪在了地上,「那日女兒於匆忙之中衝撞娘親乃是不孝,但女兒卻不感後悔,若再來一次,女兒仍舊會選擇如此行事。」
大夫人林婉雲心口酸澀翻騰,「娘知你孝順,更知你想要扶著姬家站起來,可是娘這輩子就得你這麼一個女兒,如今你父親已不再,若你再是出點什麼差錯,你可是讓娘親如何活下去?」
大夫人林婉雲緩緩抬手,撫摸上女兒那如玉的面龐,卻終是嘆了口氣,「你這倔強的心性像極了你父親,若他在天有靈,見你如此只怕不但不會擔心,反倒是要會心一笑,罷了……以後你想如何便如何吧,你大了,已知該如何抉擇了。」
大夫人林婉雲不想妥協,但是不得不妥協!
無論是妍姐兒平安回來,趙家心甘情願遞上休書,還是老夫人的默許且親自開口回絕趙家,都足以證明姬梓昭的手段和頭腦。
曾經,她的夫君便是說過,是雄鷹就該展翅翱翔,所謂的安穩不過只是折斷其翅膀的殘忍藉口。
大夫人林婉雲一想到夫君,再是看向面前的女兒,瞬時淚如泉湧。
姬梓昭心頭一暖,將手放在娘親的膝蓋上,似撒嬌似輕哄,「娘親放心,女兒定當事事小心,絕不讓娘親擔憂才是。」
大夫人林婉雲再是重重地嘆了口氣,才伸手戳在了面前那飽滿的額頭上,「多大的人了還撒嬌,可忘記了你自己現在是姬家掌權的身份?」
「在娘親的面前,我永遠都是個孩子。」
「你啊……」
八月十五,玉兔東升。
禹臨黃城的街道上早已掛滿了各色燈籠,蜿蜒的燈火如同一條盤膝的長龍般,在盛皇城的半空中起伏不停。
最是信奉八月十五月團圓,人團圓的禹臨百姓均是會在這日穿上盛裝放花燈,猜燈謎,祈禱身邊親人的健康長壽,期盼在外的親人平安歸來。
酉時三刻,月光融融。
姬家同樣高高掛起了一盞盞的燈籠。
姬梓妍已是來到了昭院安心等待,見長姐出來,便是梗咽著,「大姐姐,我……」
姬梓昭握住三妹妹的手,輕聲道,「想開二字好寫卻不好做,沒必要著急更無需內疚,待你什麼時候知道自己想做該做什麼了再來找我也不遲,今日我們好好的去給姬家男兒放長明燈,其他的不要多做他想。」
姬梓妍挽住長姐的手臂,含淚點頭。
繡院那邊似傳來一陣嘈雜聲。
仔細聽聞,還能聽見香茵在抱怨著,「小姐,您怎麼又不走門,才剛換好的窗子又是被您捅出了一個大窟窿……」
不多時,就見姬梓繡風風火火地站定在了二人面前。
看見長姐時,姬梓繡雖不想解釋,卻還是不情願地道,「我可是沒破壞了咱倆的約定啊,那東西還好端端的擺在門口呢,你放心,沒有想到破解的辦法之前,我定是不會走門的。」
姬梓妍好奇,「我不在的時候,大姐姐和二姐姐做了什麼約定如此和諧了?」
她若是沒記錯的話,小女兒裡面,二姐姐可是一向看不上大姐姐的。
姬梓昭不曾解釋,只是催促著道,「再不走可就要來不及了。」
八月十五放長明燈不但要講究及時,更是還要小心謹慎點燃裡面的燈芯。
只因長明燈一旦一燃上,就不能吹滅,直到油盡,燭終自行熄滅。
城內的太液河邊,早已站滿了為放燈的百姓們。
姬梓昭帶著姐妹二人步入人群,尋了一處安靜的地方,將姬家女眷們親手所做的長明燈一一點燃。
姬梓妍和姬梓繡在接過燈時,便再是克制不住地淚水決堤。
以前的她們每年都能夠看見站在太液河邊放走長明燈的百姓,卻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會輪到她們,更不知原來其中滋味竟如此酸澀難當,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