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法跟主意,姬梓昭在信里已經寫的很明顯了。
不過如今既然見到了本人,她還是將信里寫的又具體的描述了一遍。
可等到姬梓昭的,卻是一片鴉雀無聲的安靜。
坐在對面的謝璟瀾,微垂著眸子只盯著眼前的棋局,長長睫毛掩蓋下的黑眸,讓人猜不透他此刻的心思。
姬梓昭心裡很清楚,這個男人異常的不好打交道。
開醫館的事情,看似是為了給七皇子牟利,實則她自己也是有利可循的。
本來她也沒打算隱瞞著什麼,只是想等深入談了之後再是表明自己的意圖,結果沒想到巨石落水,一點水花都沒砸起來。
這是在埋怨她為了一己私利,有所隱瞞了?
修長手指,忽然映入姬梓昭眼帘,骨節分明,柔中偷剛。
「你覺得這白子應該怎麼下?」謝璟瀾說話的時候,仍舊盯著面前的棋局,似是根本沒有看見姬梓昭愕然的挑眉。
姬梓昭,「……」
我都想好要徹底坦白從寬了,結果你卻在這裡跟我研究下棋?
對於下棋,姬梓昭並不曾深入的研究過,只是小時候跟著父親學過一些,用來打發無聊的光陰。
如今低頭望向棋盤,半晌,才是發現黑子已盡數將白子圍攻,很多看似是張機設阱實則卻是請君入甕,只要一個不小心,便會徹底被黑子所攻陷。
謝璟瀾不過真的想要問問姬梓昭的意見,沒想到那如玉筍的手指便是執起白字,定定地落在了洶洶黑子之中心。
謝璟瀾目光一頓,很快便是笑著道,「既你想要在縣城開設醫館,便應已聽說高祖曾也有過此番做法才是。」
語落的同時,又是將手中黑子落在了棋盤上。
姬梓昭,「……」
知道面前這男人是塊難啃的骨頭,但沒想到這麼難啃。
這哪裡是要命,根本就是要廢。
一邊談事一邊下棋,雖姬梓昭知道,這是想要趁她分心時,好從中試探她,但她還是忍不住想要說一句,你咋不上天呢。
「確實是聽聞過,高祖的想法是好,但卻忽視了縣城民心所向,既當地百姓們覺得看病是奢侈,便將看病的價格打壓下去。」
連高祖都是敢質疑了。
這膽子……
謝璟瀾真要慶幸自己選在鍾家談事。
「藥鋪醫館也要牟利,若以本錢出售,又怎能持久?」
姬梓昭接著又道,「禹臨地廣人稀,聽聞縣城算上周邊的山脈,並不小於有城池的郡城,既是派人開設醫館,不如便就地招收百姓開荒種藥,一來他們可以賺取酬勞,二來他們也能夠漸漸清楚藥材的價格,至於醫館和藥鋪,我會按月發放月錢。」
謝璟瀾拈著黑子的指尖一頓。
說是開醫館,實則卻是在縣城設立種收藥材的監製。
自耕自種的藥材價格,自是要比從外面高價收回來划算,屆時再是運送到皇城來投入在皇城百姓的身上,就算不是一本萬利,也是有利可循的。
醫館和藥鋪定期發放月銀,無論是大夫還是小廝都可高枕無憂。
而一旦縣城附近的山脈種植藥材,百姓們漸漸就會對藥材有所了解和深入,隨著這般的潛移默化,自然而然就能接受去醫館看病和買藥了。
說白了,就是給百姓們從根上普及藥材的價值。
最主要的是,還能不耽誤賺銀子。
謝璟瀾落下手中黑子後,緩緩抬頭看向對面氣定神閒的女子。
看似是談生意,實則卻是暗攏人心……
這手腕和想法,就是他都有些不相信是一個閨閣女子能夠想出來的。
「那麼你又想要什麼?」謝璟瀾定定地看著姬梓昭,深不見底的黑眸,似是要將姬梓昭吞噬看透。
至於小七那邊,謝璟瀾自然是不擔心的。
此事只要找個契機,讓小七將此事稟報給父皇,父皇必定會點頭答應。
屆時,小七便是縣城百姓的恩人。
只要此事受利的人越多,小七便就是越得民心的。
小七那邊不是問題,所以,謝璟瀾現在只問姬梓昭,她究竟想要什麼。
一個已經掌控了四大醫館的人,他可不信她是為了銀子。
姬梓昭目光坦然,絲毫沒有遮掩,「自保。」
這兩個字,若是其他人怕很難想到。
畢竟,所有的利益都已經擺在了明面上。
但謝璟瀾卻是一下子就懂了。
洛邑周邊的縣城看似屈指可數,但若是一方奏效,朝廷必定還會繼續擴展。
等到那個時候,所有的縣城就都會有醫館和藥鋪的設立。
一國鼎立,看似是以兵力取決,實則卻還有許多不可抗力的因素。
天災,就是其中一個。
無論是疫病,還是災荒,甚至是打仗,都需要大量的大夫。
往年,朝廷都會下皇榜應招民間大夫,而若是這些大夫都是為一個所用……
就是有了對抗朝廷的資本。
這個姬梓昭……
當真是連他都不敢小覷了啊。
姬梓昭卻是坦言道,「只要朝廷不負姬家,姬家便不負朝廷。」
她做這些,也不過是為了謀一個免死金牌。
謝璟瀾似笑非笑的看著姬梓昭,「過幾日還需四大醫館一位掌柜,走一趟才是。」
姬梓昭愣了下,隨即明白了四皇子的意思。
是她疏忽了,倒是沒想到槍打出頭鳥這個道理。
不過既然他願意點頭就好。
姬梓昭道,「四殿下放心就是。」
謝璟瀾點了點頭,起身繞去另一邊的台案提筆磨墨。
姬梓昭本是想要離開,不過想著四皇子既沒開口送客,應當是還有事情。
剛巧,午時的陽光透過窗欞灑進來,曬在身上暖暖的。
姬梓昭支撐著面頰,順著陽光閉上眼睛,本是想要小憩片刻,結果沒想到在滿屋的書香之中,反倒是意識愈發沉重。
謝璟瀾寫好信封了口,便是讓霍年恭去送了信。
等他再是繞到屏風這邊,就是看見那悄無聲息的人兒早就是跟周公下棋去了。
白陶般的面頰在窗欞外的陽光下似鍍了層金暈,有微風吹進窗欞,將散落在腮邊的碎發肆意吹佛著。
這樣的她,是謝璟瀾從不曾見過的,流光溢彩,恣意慵懶。
若非不是眼瞼下還有淡淡的青色不曾褪去,倒是一副很美的畫卷。
只是畫雖美,依舊寒涼的春風卻並非是鬧著玩的。
謝璟瀾放輕腳步,將椅子上的人打橫抱起朝著一旁的軟榻走去,垂眸之際,這才是看見,姬梓昭的懷裡還緊摟著一個什麼。
待謝璟瀾看清,不禁啞然失笑。
這丫頭,倒是個不喜欠人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