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穆曼將軍沒有失言。
當天晚上，大批的突厥士兵便是從酒樓直奔城門。
跟隨在後的突厥使節們，無不是對突厥將軍指指點點。
明明可以見好就收的事情，非要弄得如此覆水難收，如此倒是好了，等到此事真的鬧到了禹臨皇帝那裡，只怕要親自派人前往突厥質問可汗。
到時候，全天下的人怕都是要以為他突厥行事陰狠。
以後必定人人所防備。
馬車上，阿詩雅公主又是抱著穆時幀的屍體哭昏了過去。
坐在一旁的穆曼將軍看著死不瞑目的兒子，心裡也是酸澀一片。
本以為，這次的洛邑之戰之後，他便是可以回家養老安度晚年。
結果，現在反倒是要白髮人送黑髮人。
當然，穆曼將軍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兩國打仗，比的就是手段和心機，如果這次是他贏了，自就是另外一種局面了。
說到底，還是他輕敵了。
沒想到姬家竟藏有如此厲害的女娃娃，當真是不可小覷。
穆曼將軍不得不承認，這個姬梓昭是在姬正雍之後，第二個讓他遍體生寒的人。
前行的隊伍，忽然停下了腳步。
緊接著，便是有士兵來報，「將軍，城門處有馬車等候，說是給將軍送行。」
穆曼將軍微微蹙眉。
他可不以為，洛邑還有什麼人能夠對他展露笑顏。
只是接連的敗北，讓穆曼將軍再難硬氣，為了防止節外生枝，只得推開車門親自走下馬車。
城門外，一輛馬車正孤零零地停在夜色之中。
穆曼將軍握緊背上的闊斧，一個人迎著那馬車而去。
「不知何人想要見我。」站定在馬車前，穆曼將軍主動開口詢問。
安靜的夜色里，並不見有人回答。
不過隨著穆曼將軍的話音落下，那緊閉的馬車門倒是被推開了。
一個清瘦的人影，不緊不慢，不驕不躁地走下了馬車。
夜色中，她嬌嫩的肌膚被籠罩一層淡淡的銀光。
神態悠閒，美目流盼，一對桃腮帶著讓人看不透的笑意。
哪怕是仍舊身著一身男裝，卻仍舊阻擋不住那鍾靈毓秀的氣質。
穆曼將軍在看清楚來人，當即防備大增，「姬梓昭！」
姬梓昭聽見穆曼將軍的稱呼，也不見動怒，「如今沒有外人，突厥將軍連最後的一點禮儀也是不顧了，如此倒也不錯。」
本來她就不是為了裝腔作勢而來，雙方坦誠相對自然是最好。
省時省力。
穆曼將軍微微眯起眼睛，死死盯著面前人，「你想要如何？」
曾經那篤定的自信早已蕩然無存，如今只剩下了深深的防備和警惕。
姬梓昭淡淡然，「深夜來此，自是給突厥將軍送行。」
穆曼將軍，「……」
怕不是聽錯了什麼。
「你生為禹臨，我為突厥效力，我親眼看著姬家男兒慘遭算計，更是坐收漁翁之利……如此種種的前提下，我並不認為你我之間還會有什麼送別的交情。」他有多恨姬梓昭，姬梓昭就有多恨他。
雖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但此番在洛邑的交手，已足讓他跟姬梓昭此世不共戴天。
姬梓昭並不否認，「於公，你宣兵奪城，殘害我洛邑百姓，棄我姬家男兒以命相守的城池於不顧，於私，你將我凌辱我姬家男兒屍骨，亦是對我不不算計……以此類推之下，別說是交情，我恨不能親手砍下你的腦袋祭我姬家男兒亡靈！」
穆曼將軍聽聞此話，已是悄無聲息地握緊了後背的斧柄。
「但你我繼續相爭下去，不但不會有人坐收漁翁之利，更會損己不利人，我想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情，並非是突厥將軍想要看見的場面。」
穆曼將軍想要對姬梓昭報仇，必定會煽動突厥可汗繼續找機會對禹臨發兵。
可汗既是有談和的心便就是想要休戰，但礙於突厥將軍手中的兵權，礙於表面則會繼續支持，可是這背地裡就不好說了……
讓九五之尊感受到威脅的人，又有幾個能活下去？
姬家就是最好的例子。
穆時幀已死，穆曼將軍若再亡，穆家將徹底斷了香火。
而相對禹臨這邊，一旦突厥發難，皇上必定會將此事怪罪此番前往洛邑之人。
別說是姬梓昭甚至是整個姬家都要承擔責任，就是七皇子也會在其他皇子的推波助瀾下，成為此番禹臨被攻的因由。
如此，不但七皇子的功勳全部要取消，只怕還要離那把椅子更遠一步了。
故，姬梓昭跟穆曼將軍繼續互相憎恨，甚至是將這份憎恨延續到國家，誰也得不到任何的好處和便宜。
此道理並不簡單，但在突厥手握兵權半生的突厥將軍自會明白。
但是對於姬梓昭，穆曼將軍同樣不會相信，「所以……你究竟想要說什麼。」
明明已猜到了她的用意，卻還要刨根問底。
當真是只老狐狸啊。
「自是跟突厥將軍做個交易。」
穆曼將軍靜待下話。
姬梓昭繼續又道，「我希望突厥將軍此番回到突厥，不會再對禹臨進攻。」
穆曼將軍真的是嗤笑出聲，「姬梓昭，是你傻還是當我傻？你真的以為在你殺了我兒子之後，我會對禹臨高抬貴手？」
「突厥將軍同樣將我姬家男兒屍骨掛於城牆羞辱，我不也還是站在了這裡？」
穆曼將軍，「……」
「我的祖父，父親，叔父全部戰死，突厥將軍的兒子同樣也死了，雖我不想扯平，突厥將軍亦不想扯平，但你我繼續相爭，只會兩敗俱傷，既明知結局卻還要深陷火坑，不但不是勇更是蠢。」
穆曼將軍看著面前的姬梓昭，第一次選擇了默許。
姬梓昭看出穆曼將軍的眼中鬆動，繼續又道，「想要報仇，有很多辦法，突厥將軍聰明英勇，又怎會一條路上跑到黑，當然，我跟突厥將軍之間的帳也並不算完，屆時你我大可刀劍相向，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絕無怨言。」
穆曼將軍雙眸一顫，說不震驚是假的。
姬梓昭這話的意思很明顯，私仇便是私報，只要不驚動國家，她隨時準備接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