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家的女眷慌亂一團。
姬梓繡和姬梓妍紛紛伸出手臂,將姬家的夫人們擋在身後。
姬梓昭跪在原地未動,只是直勾勾地盯著二皇子開口道,「懇請二皇子將行軍簡准許我姬家遺孀過目。」
謝璟襲心臟沒由來的重重一跳。
這行軍簡上面的一筆一划是怎麼來的他心知肚明,他敢糊弄父皇,是因為他深知父皇的脾氣衝動易怒,一旦這行軍簡上的所有罪行都指明姬家,父皇定會怒火中燒顧忌不到其他。
但是現在不知道為何,他卻是極其不願將行軍簡交給姬梓昭。
那雙漆黑的眸太過鋒利。
鋒利到他幾乎難以招架。
謝璟襲緊手中行軍簡,臉色陰沉得厲害,「我處處想要維護你姬家最後的尊嚴,是你姬家得寸進尺,步步緊逼將自己最後的顏面也擲於地上,如今行軍簡上的條條罪證已昭然若知,你姬家竟還想拖延抵賴不成?」
「臣女不過是懇請二皇子給臣女看一看行軍簡,二皇子何故如此大動干戈?行軍簡之所以存在於世,其目的便是要將戰場上的情況一一記錄在案,功者賞!過者罰!如今我姬家所有男兒全部死在洛邑,不管罪責在誰,臣女作為姬家遺孤,想要親眼看一看行軍簡上的內容又有何不妥?」
謝璟襲心口一梗,竟是被一個女子逼迫的啞口無言。
「我姬家人一生坦坦蕩蕩,死自是要死的明明白白,二皇子若不肯將行軍簡給我姬家遺孀過目,贖臣女不能領罰!」
姬梓昭說著,轉動膝蓋越過二皇子,竟是朝著皇宮的方向跪拜了去。
謝璟襲臉色發白,冷汗都是滲透了掌心。
他當然不願意交出行軍簡,但現在不單單是能不能堵得上姬家人嘴巴的問題,而是他若不交出行軍簡,又如何說服周圍百姓們!
那一雙雙盯視在他身上的眼睛,猶鋒芒刺背,讓他恨不得捏死姬梓昭卻又不得不站在原地不敢輕舉妄動。
身為皇子,自清楚皇權之中最重乃民心。
若是他此番真的不顧一切處罰姬家女眷,就算以後真的再沒有姬家人礙他的眼睛,只怕今日事情落下的話柄,也足以成為他登頂之路最大的阻礙。
姬梓昭……
簡直是歹毒至極!
姬梓昭感受著二皇子憎恨入骨的目光,不亢不卑。
一個已經被改到面目全非的行軍簡,她就算不看也罷。
所以,她的目的並非是行軍簡。
她的目的就是要讓二皇子憤怒不已,糾結難當。
二皇子糾結一分,她便是爭取了一分的時間,二皇子糾結一刻,她便是就多了一刻的時間。
周圍百姓們的目光,已漸漸開始變得狐疑。
若那行軍簡真的沒有問題,二皇子為何不敢給姬家人看個明白?
謝璟襲冷汗浸背,知道再拖延下去,只會讓滿城的百姓更加懷疑,幾乎是暴怒又無可奈何之下,他將手中的行軍簡砸在了姬梓昭的面前。
姬梓昭面不改色地將碎裂在地上的竹簡一一撿起,於手中仔細拼湊。
看著那上面出自各個人手的筆跡,姬梓昭心口陣陣發寒。
行軍簡所記錄為何真實,是因上面囊括了所有將領對戰局的分析,對功過的記錄,可是現在這行軍簡上,卻是看不見任何姬家人的筆跡,就連那些跟隨在祖父身邊的副將筆跡也早已被篡改的面目全非。
姬梓昭看著那上面字字混淆是非,句句黑白的話,整顆心又如烈火焚燒。
恨意連同著驚天怒火,讓姬梓昭周身殺氣漸濃。
今日若不能弄死二皇子,她可謂是白在這世上走兩遭!
謝璟襲被姬梓昭的沉默弄得愈發心虛,不得不先發制人,「睜大眼睛好好看看你姬家人的罪行!來人!把繩索準備好!既姬家人如此不顧顏面,便將姬家大姑娘吊死在宮門前以儆效尤!」
侍衛領命,從腰間抽出手臂粗細的繩索走到姬梓昭的身邊。
那奪人性命的繩索,就懸於姬梓昭的頭頂。
姬家的女眷們光是看著都是要嚇死了。
若是那繩索掉在自己的腦袋上面,她們只怕早就昏死過去了。
姬家大夫人林婉雲早已淚流滿面,瘋了似的朝著自己女兒的方向撲了去,卻是被身邊的侍衛死命阻攔著。
催人性命的繩索,隨風而擺,一下下刮蹭在姬梓昭的頭皮和髮絲上。
站在人群里的張繼急的眼眶發紅。
已然得知洛邑難民被四姑娘帶到主城的他心裡清楚大姑娘等著的是什麼,但皇權在上,那些洛邑的難民又是怎麼敢跟皇權所抗衡?
他實在是想不明白,為什麼明知道等不到結果,大姑娘卻還要如此執拗。
姬梓昭是執拗。
因為那是姬家唯一的救命藥。
人心叵測,不可直視,她不予爭辯。
但身而為醫,她卻比任何人都事情,洛邑難民不敢開口是缺少一味藥。
只要讓人心百無顧忌,滿腔激昂,就算是皇權又有何可畏懼?
一陣馬蹄聲,忽由遠及近。
手握行軍簡的姬梓昭無聲勾唇,來了。
張繼驚愣回頭,當看見四姑娘騎馬而來的身姿,當看見跟隨在四姑娘身後,那原本只懂得在四大醫館苟且偷生的洛邑難民時,震驚的心臟狂跳。
真,真的來了?
怎麼可能!
一直藏身在四大醫館的洛邑難民數量龐大,足足幾百號的人,如今跟隨著姬梓妍浩浩蕩蕩而來,其場面足以震驚所有人的眼球。
張繼於驚愣之中回神,趕緊招呼著周圍的護院給四姑娘開路。
隨著周圍的皇城百姓紛紛讓路,姬梓妍可謂是暢通無阻地帶著洛邑的難民直抵達到了皇宮前的空地上。
謝璟襲瞠目結舌地迎著洛邑百姓似燃燒著怒火的目光,不詳的預感油然而生。
皇宮門前的侍衛統領,當先亮出腰間長刀,厲聲怒斥,「何人如此大膽!皇宮面前不容放肆!」
姬梓妍翻身下馬,幾個大步跪在了長姐的身邊,昂起面頰,字正腔圓,「洛邑一戰究竟是何原因,單憑一個行軍簡如何說的清楚,這些人均是從洛邑一路逃荒至皇城的難民,洛邑究竟為何戰敗,一問他們便知!」
什,什麼!!
謝璟襲驚愣的倒退一步,好在身旁的公公攙扶及時才沒有被自己絆倒。
只是眼下謝璟襲已是顧不得自己的形象如何了,他瞪大眼睛地看著那一個個蓬頭垢面,破衣爛衫的百姓們,渾身都在克制不住地顫抖著。
他們竟然是……
來自洛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