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梓昭面色不變的跪在地上給父親磕頭上了香,才起身道,「出了什麼事情?」
張繼單膝跪地,頗有一種請罪的架勢,「剛剛二姑娘忽然找到屬下,說是觸犯了家規,讓屬下杖罰,屬下若不從二姑娘便要自己動手打自己,屬下無奈,只得派人杖責十二。」
莽撞衝動,不計後果,杖責十二。
這是姬家的家規。
姬梓繡的脾氣是火爆了一些,但卻並非蠻不講理,如今能夠主動去張繼面前領罰,便是正視了自己的錯誤,這又何嘗不是一種長大?
長大這條路從來沒有任何的捷徑,歷經苦痛方為沉澱。
「青竹,你去昭院取一瓶止血化瘀露給二妹妹送去。」
「是。」
青竹領命離去。
姬梓昭則是又轉身前往祖父的靈棚。
二皇子將姬家老太爺半截殘袖遞給大夫人林婉雲的時候,姬家女眷清晰而見,所以如今在姬家老太爺的棺槨里並未放任何的衣物。
姬梓昭將揣在懷中那沾染著鮮血的袖子拿出,捋平上面的褶皺,輕輕放在棺槨之中,才是緩緩跪在了地上。
接過看守靈棚下人遞來的香,姬梓昭閉眼冥念。
姬家血海深仇,姬梓昭記在心,刻在骨,此仇不報,不死不休!
站在靈棚外的張繼看著那清瘦且筆直的背影,說不擔心是假的,見大姑娘走了出來,趕緊上前幾步,「大姑娘,這個時候二皇子怕已是進宮,咱們可需做點什麼?」
二皇子進宮,必定要將行軍見呈給皇上過目,以皇上對洛邑一戰的重視,一旦行軍簡上記錄了任何對姬家不利的事,只怕明日罪罰就會落在姬家。
姬梓昭淡聲道,「那便坐等皇上降罪便是。」
張繼都是聽得懵逼了。
罪都是降了,除了洗脖子等死還能做什麼?
微微眯起眼睛,望向頭頂漆黑的夜色。
報仇跟看病一樣。
講究的並非是快慢而是時機。
欲速則不達,驟進祗取亡。
不能急。
心蘭忽然從後院跑了過來,「小姐,大姑奶奶跑去春園鬧了,非要讓楊家老爺打著楊家的旗號進宮去給宣平侯世子說情。」
梅蘭竹菊之中,心蘭的性子是最好的,如今卻也是被氣得不行。
楊家老爺千里迢迢地騎馬而來陪著姬家迎喪,大姑奶奶身為姬家人,不但沒有主動幫著姬家感謝楊家老爺,現在還跑去楊家老爺的面前鬧騰著。
這叫什麼事兒?
姬梓昭目色漸漸發沉。
本以為姑母如此安靜是跑去鬧祖母了,結果卻是打聽到了舅舅的住處。
姬汝筠如此的理直氣壯,自私自利,完全是姬家上下所有人給慣出來的毛病。
只是可惜了,她從沒打算慣著誰。
姬梓昭打定主意,直接朝著後院的方向走了去。
姬家的幾個客院都被安置在了姬家比較偏僻的西側,姬家下人們慣來起早,本是想著別打擾了客人的清淨,結果現在反倒是成了姬汝筠肆無忌憚撒潑的地方。
姬梓昭不過是才剛邁步走進春院,就是聽見姬汝筠的聲音從屋子裡響起。
「親家兄長,你也看見姬家馬上就是要塌了,你現在救宣平侯府家的世子,也算是給姬家積德,宣平侯府一向恩怨分明,有恩必謝,若日後皇上重罰姬家,宣平侯府出面給大夫人說情也是不可能的。」
屋子裡,姬汝筠堂而皇之地坐在主座上,拿盡了主人的風頭。
楊家老太爺乃是汴京刺史,手握兵權,穩坐汴京,雖然這個楊朗只是個教書育人的小小先生而已,但皇上就算是顧及著楊家老太爺的面子,一定會對金錢豫格外開恩的。
楊朗深受母親教導,從小便不削這種沾親帶故的攀附行為,如今對於姬汝筠的提議,眉頭別提擰得有多緊了,「宣平侯世子夫人太過高看楊家了,家父不過只是汴京的一地方官而已,就是父親進宮要按章程辦事,我不過是一節草民,又何德何能面見聖上?」
姬汝筠沒想到楊朗如此的不開竅,臉色也是沉了下去,「楊家老爺究竟是假裝不懂還是真的不懂?大夫人可是我姬家人,若姬家當真被皇上重罰,大夫人定也是要被捲入其中,莫非楊家的人都是如此的鐵石心腸,哪怕是看著自己的親妹妹被斬首甚至是被淪為娼妓也可以視而不見?」
楊朗臉色發黑,捏緊袖子下的一雙手,「還請姬家大姑奶奶慎言。」
皇上判罰是一回事,你如此詛咒我家妹子又是幾個意思?
姬汝筠冷冷一笑,「楊家老爺還自詡是汴京的大儒,結果卻是連百善孝為先,上敬父母,下顧姊妹手足的道理都不懂,如此的冷血無情,只怕連個人都不配當!」
楊朗自幼便是被母親教導,天不容偽,婦孺不可欺,老弱不可辱,所以哪怕是現在的他早已隱忍克制的渾身顫抖,也不願出口傷人。
姬汝筠自看得出楊朗的極力克制,正是如此,她才是更加的口無遮攔,一句一字地拿著大夫人林婉雲當靶子,似是恨不得將所有的污言穢語都用在大夫人林婉雲的身上。
宣平侯府是她現在唯一的退路,若是金錢豫當真出了什麼事情,所以她就是逼,也要逼得楊家為她出面。
姬梓昭看著姬汝筠那一臉的理所應當,知道她一直都是個自私的人,但是沒想到她竟能為了一己私利噁心到如此程度。
「聽聞姑母回來了,一直未曾見到,不想竟是在這裡。」姬梓昭邁過門檻,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
姬汝筠一看見姬梓昭氣便是不打一處來,「你找我做什麼?」
姬梓昭臉上的笑容猶在,「想要請教姑母一個問題。」
姬汝筠擰著眉,「什麼?」
姬梓昭氣定神閒,「姑母回到姬家,一不去看望父親和叔父們,二不給祖父磕頭上香,現在卻跑到我舅舅這裡咄咄逼人,敢問姑母又是可又配為人?」
守在春院裡的一眾下人,「……」
我的媽!
上來就罵人,要不要這麼猖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