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爹爹,奶奶要吃了我

  南武三十八年,三年災荒,顆粒無收。

  百姓食不果腹,飢不擇食,實在沒東西吃了,很多人為了活命甚至開始吃人,易子而食。

  田裡一片枯黃,山上的樹皮都被扒光了,有些人眼睛餓得綠油油的,看人的眸光都帶著打量。

  五嶺鎮虎頭崖村一個破敗的小院子裡,韓落雪雙眸緊閉,一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手裡拿著一塊看不清顏色的布,小心的擦拭著她的臉,除去灰塵,露出一張白皙精緻的俏顏。

  女孩愣了一下,臉色遽然變得陰狠起來,她惡狠狠的把布子丟到一邊,兩手在韓落雪的腰間,胳膊上狠狠扭了幾把,嘴裡喃喃罵道:

  「果然是個小騷貨,和你娘一樣就會勾引男人的騷狐狸。都風颳雨淋的,憑什麼你的臉還這麼白?」

  女孩的手還想再扭幾下,「啪」的一聲,一個巴掌落了下來,砸到小姑娘亂糟糟的黃毛腦袋上:

  「死丫頭,誰讓你扭她的?身上若是有傷,一會賣不上價咋辦?」

  一個小腳老太太腳步如飛的跑了進來,毫不留情的扇了小女孩的腦袋一下後,粗魯的掀開韓落雪破舊的衣服,看到那潔白細嫩的肌膚上果然多了幾道明顯的掐痕,反手又給了小女孩兩個耳刮子:

  「你個小賠錢貨,你看看,這還怎麼賣上價去?」

  「一會若是人家不給錢,這兩天你就別吃飯了。」

  韓落雪後腦勺疼的鑽心,耳邊嘰嘰喳喳的聲音叫的她心煩意亂,一大段陌生的記憶席捲而來,女孩短暫的一生走馬觀花般的在她眼前飄過。

  女孩和她重名,是老韓家三兒子的大女兒。

  韓老太太有四兒兩女,尚未分家。三年饑荒他們也是餓肚子,今年初兄弟四人打獵遇到野狼,她爹摔成了癱子。小妹下河抓魚被蛇咬差點淹死,救上來後成了瘸子。小弟不滿半歲,沒奶吃,娘都是咬破手指餵他。現在的娘動不動就暈倒,他們一家就是老韓家的累贅,奶奶對爹娘非打即罵,除了她之外。

  這倒不是因為奶奶多疼她,而是怕她身上有傷沒人要。

  昨夜原主無意中聽到奶奶和大伯娘商量要賣掉她,想逃走時被她們打暈了,到現在後腦勺還疼。

  畫面繼續,原主被集市上的折磨死四五個女人的劉屠夫看上,用八十斤粗糧兩斤豬肉換了她。她被折磨三年而死。本著廢物利用的原則,劉屠夫把她砍了當豬肉賣了。

  而在她被賣的第二個月,二妹也被賣掉分吃了,爹爹聽到消息氣的找奶奶理論,卻被三個叔伯生生打死,身體早被掏空的娘也被氣暈了。

  老韓家這些畜牲,居然一不做二不休的把兩人都分食了。小弟太小,不到一歲,韓老太嫌就一把骨架子沒肉,四叔那個變態把弟弟裹上泥巴丟到火堆里,第二天扒拉出來吃了。邊吃還邊說,比烤雞香。

  記憶戛然而止。

  老韓家簡直就不是人。而她現在的情況是馬上就要被這群畜牲拉到集市上賣給變態劉屠夫。

  就原主現在這小身板,硬碰硬絕對是不行的。她敢保證若是她現在睜眼,畜牲不如的奶奶立馬會把她打暈。

  韓落雪閉眼裝死,那老太太打了幾下罵了一會,又惡狠狠的點著小姑娘的鼻子,冷哼道:

  「我找你四叔去!韓菊花,不許再打她!她身上若是少根頭髮,我就把你賣了去。」

  韓菊花嚇得連忙點頭,這年頭,誰家有閒錢買孩子啊。

  她娘可是說了,所謂的賣掉,不過是換個差不多的孩子回來。自家的孩子不忍心吃,換一個殺了煮煮填飽肚子,其餘人也能多活幾天。

  原本老韓家日子還過的下去,韓老三打獵是把好手,家裡時不時能吃上肉。可後來韓老三癱了,家裡的日子越來越差,現在他們都五六天沒見到糧食星子了。

  老太太急匆匆的出去,她要讓韓老四過來背人。

  以往去集市還有牛車,可現在莫說是牛了,人都被吃,去哪兒都得兩條腿跑。

  看到奶奶出去,韓菊花也小跑了出去,奶奶找人去集市,肯定有好吃的,她吃不上過去聞聞味兒也好啊。

  聽到腳步聲漸遠,韓落雪才睜開眼,確定房間裡沒人了,她急忙爬起來。

  後腦勺痛的厲害,她抬手摸了一下,粘粘的,還有血滲出來。

  這群畜牲,下手真重。

  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她穩了穩神,小心的跑到門邊,看院子裡沒人,哧溜一聲鑽到了後院。

  後院是她家的房間,現在他們三房就是老韓家的累贅,人也被從正房趕到了屋後的牛圈。

  牛圈裡光線很暗,沒有窗,黑乎乎的。韓落雪勉強能看到爹爹躺在簡陋的床上,娘親咬破手指給弟弟餵血,那張瘦骨嶙峋的小臉蒼白的嚇人。

  見到韓落雪進來,娘眼皮抬了抬,繼續低頭餵弟弟。

  爹爹咳嗽了幾下,最近陰天,空氣中悶悶的,爹爹咳嗽的更厲害了。

  「雪兒,你怎麼過來了?」

  爹爹的聲音有氣無力的。昨日韓落雪就沒回來,他讓二丫頭過去問了一聲,說是老太太留她住下,已經睡下了。

  聽到爹爹隱忍的咳嗽聲,看著他瘦削到只有骨頭的臉,韓落雪心裡悶悶的,她上前一步來到床前,用力拉住男人的手,急聲說道:

  「爹爹,今日奶奶要帶我去集市換掉吃了打打牙祭,過幾天再換了妹妹。」

  韓落雪的話讓男人愣了一下,一時沒反應過來。

  倒是本來無精打采餵孩子的娘驚恐的喊道:

  「不,不可能!你們都是老韓家的孩子,她們怎麼會...」

  「娘,我說的是真的,你摸摸我的後腦勺...」

  韓落雪說著跑到女人身邊,拉著她的手摸到腦後,女人感覺到手上粘粘的東西,手哆嗦的厲害。她眯眼看著上面刺眼的血跡,手裡的孩子似乎也感覺到不安,小聲哭了起來。

  許是先天不足,他的哭聲很小,像是沒滿月的有氣無力的小貓兒一樣哇哇的哼著。

  韓落雪腦中想起剛醒來看到的畫面,爹爹被叔伯活生生打死,娘親被氣暈,兩人都被那群畜牲吃了,而幾個月大的弟弟更是被四叔那個禽獸如烤叫花雞般的裹著黃泥烤熟吃掉。

  不知是原主的情緒作祟還是她的感同身受,她只感覺鼻子酸澀的厲害,心裡堵得慌。

  以往老韓家會不愁吃穿,靠的還不是爹爹的好手藝?

  不行,現在悲劇還沒發生,她不能等死。

  「娘她...她們怎麼能...」

  娘的聲音更顫抖了,她也顧不上哄懷中的孩子,搖搖晃晃的走到爹爹面前,聲音急切而又無助:

  「遠哥,雪兒是我們的骨肉,咱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去死啊。」

  她急的兩眼冒火,可一介弱質女流,卻又不知如何護住她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