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秋日爽朗,日頭高懸,天氣好了,人的心情也格外愉悅。
沈浮光吃罷早飯,坐在廊下看書。
秋燕和鳶兒一同自外而入,兩人臉上都掛著喜色。
沈浮光頭也不抬,只用餘光睥睨二人兩眼,隨意詢問:「什麼事這麼高興?」
秋燕與鳶兒對視一眼,快步上前。
她同沈浮光福了福身子,躬下後背,湊到沈浮光面前:「小姐,奴婢按照您的吩咐,昨日晚上我讓我家表兄放了消息出去,出資一萬五千兩白銀尋個京城的宅院。」
沈浮光心下輕頓。
她反扣手中書冊,挑眉瞧向秋燕:「如何?」
秋燕竊笑:「我方才正同鳶兒說這事呢。您還真是神機妙算。這消息才放出去,尹掌柜就立即派人上門。」
沈浮光身子向後輕靠,倚在椅背上:「他急著要填店中一萬兩白銀的窟窿,自然是想要銀子。你表兄出價如此高,他不來尋才奇怪。」
秋燕連連頷首:「不過這尹掌柜也算是機警。他並未親自來見我家表兄,反倒是派了個手下之人。雙方價格談定,他便急著要與我表兄簽契約呢。」
一切都在沈浮光的意料之中,她並不奇怪。
不想,秋燕卻神神秘秘蹲下身,雙手撐在桌面上,翹起後腿,定定望著沈浮光:「小姐,你猜尹掌柜還提了什麼條件?」
沈浮光微緊眉心,打量秋燕:「左不過是想見見買家。」
秋燕搖頭,眉宇之中的神秘之色更濃。
「那是什麼?」
秋燕半側過頭,與鳶兒對視。
兩人相視一笑。
她這才望向沈浮光:「尹掌柜提出要與我家表兄簽訂兩份合約。一份簽五千兩,一份簽一萬兩。還說為了讓我家表兄安心,待到事成之後,願意再退還一百兩當做謝禮。」
沈浮光雙眸微眯,眼底划過一抹錯愕:「這倒是稀奇。」
秋燕連連頷首:「我表兄告訴我的時候我也奇怪。小姐,你說尹掌柜為何要這麼做?」
沈浮光緩慢起身,雙手背在身後,在廊下來回踱步。
她指尖在掌心裡輕輕點動,眉心微緊,若有所思:「這宅院已經寫在蔲姨娘名下,可見此番出售宅院不是尹掌柜一人能做,多半是蔲姨娘的意思。」
「如今沈青松即將被放逐西北,蔲姨娘對這兒子看重得很,不會眼睜睜瞧著他在西北苦寒之地受罪。眼下這時候急著賣宅院,一多半就是為了給沈青松湊足盤纏,好讓他在西北也做個逍遙的公子哥。」
秋燕恍然大悟:「那既然如此,尹掌柜為何非要與我表兄簽兩份合約呢?」
沈浮光手指在下頜上輕輕摩挲,思忖片刻,眼底閃過些許喜色。
她回過身,卻瞧鳶兒顯然已經知曉,正睜大雙眼,急切看著沈浮光。
唯獨秋燕還雲裡霧裡,眨巴雙眼,滿面茫然。
見沈浮光瞧向自己,秋燕眉心微鎖,不解打量:「小姐,您怎麼不說話?」
沈浮光上前幾步,輕抵秋燕鼻尖:「你呀你,平時怎麼就不知道好好動動腦子呢。」
她側眸掃視鳶兒,手一揮動:「鳶兒,你告訴她。」
鳶兒對秋燕打了手勢:既然是蔲姨娘要賣宅院,那銀子便是要給蔲姨娘的。尹掌柜之所以要簽兩份合約,是為了從中吃回扣。
秋燕錯愕地張著嘴,一臉驚訝:「難不成他是要吃那一萬兩的回扣?」
見沈浮光與鳶兒都點了點頭,秋燕不可思議地捂住嘴巴:「這尹掌柜膽子未免有些太大了!」
「蔲姨娘總價才開了五千兩,他一個吃回扣的都敢要一萬兩?這……這若是讓蔲姨娘知道了,他豈不是吃不了兜著走?」
秋燕興奮地望向沈浮光:「小姐,要不要奴婢傳話進去,將此事告訴蔲姨娘,讓他們狗咬狗?」
沈浮光垂首思索片刻,搖了搖頭:「不必。此事不僅不能告訴蔲姨娘,還要幫著尹掌柜成事。我要讓他吃夠甜頭。」
秋燕還有些茫然,想要細問的時候,卻見沈浮光視線越過秋燕,落向她身後。
秋燕也別過腦袋看去。
只見院子角落的小屋門開了,春和耷拉著腦袋從屋裡走出。
她垂著眼皮,餘光瞧到這邊說話的三人,一轉身竟然又要回去。
秋燕嘴快,立即攔下:「春和。」
春和這才垂著腦袋,無奈上前。
她對沈浮光行了禮,瓮聲瓮氣地問安:「見過小姐。」
「還生我氣呢?」沈浮光撲閃雙眼,打量春和。
這丫頭嘴角一撇,別過腦袋,只留給沈浮光一個側臉:「沒有,奴婢哪裡敢生小姐的氣。」
沈浮光無奈長嘆,伸手拉住春和的手腕:「昨日當著朱雀和殿下的面凶了你是我不好。」
一聽到沈浮光同自己道歉,春和心中越發委屈,嘴角向下撇動,鼻尖酸澀,眼眶泛紅,眼看著居然要落淚。
「好了好了。」沈浮光忙用帕子給春和擦了擦臉,「你們都是我近身之人,與我同親生姐妹無異,難不成還真的同我生氣?」
春和紅著鼻尖,看向沈浮光:「小姐,奴婢就是替您不值。荷心丹都給他了,用他些藥那朱雀就嘀嘀咕咕個不停,憑什麼?」
沈浮光眉眼彎動,露出些許淡然的笑意。
她環視秋燕與鳶兒,用下巴指了指春和,對兩人道:「你們瞧春和這樣子,和朱雀平時的樣子像不像?」
秋燕打趣兒道:「小姐,不說不覺得,這一說倒是真的有些像。」
她一邊說著,一邊還有模有樣地學起朱雀。
秋燕雙手環在身前,揚起下巴,聲音低沉:「我家公子可是個厲害的人物,我這是替公子考慮。」
她一邊說話,一邊還搖頭晃腦,甚至專門揚起下巴,用眼角看人。
秋燕學得頗像,逗得沈浮光三人咯咯笑個不停。
「你們別笑,朱雀就是這個樣子。前天我去給他送藥,他還在嘀咕什麼也不知公子怎麼樣了。小姐,你們說像朱雀這樣的人,成日裡除了他家公子就沒有其他關心的事情。他日後還怎麼說親事啊?」
「我如何說親事,就不勞秋燕姑娘關心了。」